（本文首发于英美剧漫游指南）

成人动画领域，Netflix近年有两部出圈："不火很奇怪"的《爱、死亡和机器人》，赶上"丧文化"大潮、凭借毒鸡汤养活一众微博号的《马男波杰克》。

当然，成人的世界不只有黄暴、嗑药、毒鸡汤、丧，还可以有——哲学。

如果说去年Netflix最佳动画是《爱死机》，那么今年的Netflix最佳动画就是《午夜福音》。

这部Netflix的成人动画既是「嗑药动画」，也是「哲学动画」，探索了动画的更多可能性。能拍出这种动画，要么是真的对宗教、哲学有什么独特见底，要么就是飞叶子飞嗨了……我倾向于相信后者。我试图在思维清醒、脑容量充足的时候刷完，然而看了没几分钟我就意识到，我似乎需要一瓶酒。

《午夜福音》由《探险活宝》《花园墙外》制作人Pendleton Ward和单口喜剧人Duncan Trussel花了七年时间联合制作。

《探险活宝》不用多说，喜欢美国动画的朋友不会陌生它的脑洞和魔性，如果对上电波，一定会爱得不行。

《花园墙外》则有些暗黑童话的味道，诡谲离奇、神秘隐晦，很多隐喻潜藏其中。

这大概解释了为什么《午夜福音》呈现了一种奇妙的杂糅气质：既有天马行空、脑洞大开的想象力，又有晦涩的哲思内涵，还有无休无止、让人满头问号的漫长对话……

1

向死而生的致幻之旅

主人公Clancy是一个名叫「午夜福音」播客节目的主播，居住在一个名叫「色带」的星球上，这里就像一个彩色版的《阿凡达》潘多拉星球。

每天，Clancy会用一台多元宇宙模拟器为自己挑选一个「模拟形象」，龙虾人、肌肉男、彩虹美美、猪猪、灯泡、公鸡人……

随后Clancy会挑选一个「模拟星球」，选择一名当地居民作为播客的嘉宾，两人一边同游冒险，一边探讨一本正经（完全不胡说八道）的话题。而每一集的二人对话，就是「午夜福音」的播客内容。

第一集，Clancy来到平行宇宙的一个地球。顺带一提，动画里有很多平行时空的地球，展现了人类的各种花样作死，把自己送入各种奇奇怪怪的世界末日。

这个地球正经历着僵尸世界末日。然而地球居民显然有更在意的事，他们纷纷举着标语，站在政府门口要求「解放大麻」。

Clancy随机选择的同伴竟是美国总统。面对僵尸，总统也异常淡定，他唯一操心的事是「大麻合法化」。

大概面对世界末日，总统和著名歌手Sting在Netflix纪录片《一路顺疯：迷幻趣事》里的想法（不要当真）不谋而合：「致幻药并不能拯救世界，但会是个好的开端。」

除了第一集的大麻话题，后文还提及了二甲基色胺（dmt）等致幻剂。值得注意的是，《午夜福音》还选择在4月20日「世界大麻日」这天上线Netflix，而主人公Clancy的生日竟然也是4月20日。这些当然不是巧合，而是共同为这部动画奠定了迷幻基调。

如今的4月20日已不只是要求大麻自由化与合法化的存在了，「420」已成为「反抗主流文化」的符号，衍生出更多的政治与文化诉求，它的精神内核与二战后「垮掉的一代」一脉相承。

我们甚至可以在主人公Clancy身上看到「嬉皮士」的影子，把他丢进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也毫不违和：半裸，只裹着一块围兜，鲜艳花哨的躯体，夸张的服饰帽子，每一集说走就走的"旅行"，爱听音乐，探讨禅宗和东方哲学……

每一次冥想之旅、哲思之旅、禅修之旅，其实都是一次“向死而生”的「致幻之旅」：

Clancy在八个不同时空维度的生死轮回中展开冒险，而每次冒险都以Clancy和采访嘉宾的各种花样死亡为结局，比如第一集被僵尸啃食、第二集在流水线上被压成肉泥。而面对生死，他们总是超然度外的淡定，只是自顾自地表达一切想要表达的。而在经历了一次次"人生"后，他回到"色带"星球，重获新生。

尽管冒险过程是癫狂离奇的，但故事内核是内省的，指向Clancy对自我存在的探寻。从逃离原生环境开始，Clancy就被剥夺了对自我、对根的记忆，成为荒诞世界里无所依托的流浪者。

因而无论身处哪个时空、哪座星球，Clancy始终游离在每一个世界之外，每一次冒险似乎都是重复无用功，却也是在这一次次生死轮回中，他才能不断寻求自我存在的确证。

而最后一集让动画的情感和思想都得到升华。

从Clancy对原生环境的逃离，到经历了生命的轮回、体会到母亲所经历的一切后，她和母亲、和自我达成和解，逐渐走出了迷惘和虚无，感知存在的真实，也最终寻到了生命的依归。

2

mindfuck 知觉之门

可以说《午夜福音》是一次文本层面的解构实验。

每当徘徊在生死关头，Clancy和采访嘉宾依然没有任何阻碍地疯狂嘴炮输出，从药物扯到佛教，从冥想聊到现象学，从物质/意识聊到存在主义，从精神聊到禅修，从死亡聊到轮回……

这些对话有高度的发散性，未经语言修饰和思维加工，而是直接展示碎片化的思辨过程，再将碎片进行排列组合有别于日常话语范畴内的哲思讨论，时而似有言外之意，时而又有词不达意的无奈。

尽管这些对话大多是泛泛而谈，在概念上游离，没有太多深入，但你仍可能每个字都认识，但一句也看不懂。

起初，我认为有必要去弄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但逐渐意识到，角色行为与文本表达意图的脱离，也许是刻意为之。主创并未将观众的接受程度作为第一考量，而是将自我表达嵌套在形式中，用看似不相干的动画情节填充进去，让这个形式在某种程度上变得完整。

一方面，艰深晦涩的对话总能让我一次次大脑爆炸。

另一方面，五彩斑斓、迷幻绚烂的霓虹色作画，或是圣洁美妙、或是诡谲猎奇、或是滑稽可笑的图像，以及大尺度对性和暴力的描绘，又总能让我跳脱文本，放大感官，去接受视听层面的刺激。

可以看到血淋淋的生产过程，看到裸露夸张甚至变形的生殖器官，看到"抱脸虫"被爆头，看到密集恐惧的眼睛，也能看到无法用现实世界逻辑来描述的事物与场景……

偏爱影像的观众可以不用去想对话，避免大量思辨性内容的干扰，只去享受优秀的作画和演出，享受脑洞大开的故事，简单沉浸在图像叙事之中。

对我而言，我能清楚体会到形式与内容的割裂，然而如果不去深究每个概念，抛开语言对思维的框制，用直觉去探索大脑的认知边界，在mindfuck的迷醉体验中打开一座知觉之门。

“清除一切迷障，知觉之门将开，万物显出本相：如其所是，绵延无止。”

——因而我一度怀疑编剧是在一边猛灌伏特加或者猛飞叶子一边尽情书写。

3

请听我的播客吧

《午夜福音》取材于制作人Duncan的一档播客节目《The Duncan Trussell Family Hour》，他的好友这样评价他和他的播客节目：在幽默、政治、神秘、魔幻、数据之间架起了桥梁。而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关键词也恰好对应了《午夜福音》的一些特质。

动画里，每次以一个全新的「虚拟身份」闯入某个星球居民的「现实世界」时，Clancy始终游离于这个现实之外，他只怀着一个目的：为播客取材。

内容生产者Clancy，在生死循环中不断蜕变、超脱，同时不断自我掏空、再生产、再输出，以自我和他人的人生为材料，供养听众。他是「午夜福音」这档播客的主播，也是「福音」的真正布道者。

比如第二集，在流水线上一边探讨死亡，一边走马灯式回顾自己的一生，一边自我反思，最终从宗教中找到救赎。

而听众在一次次「福音」中，可能学到了获得知识干货，可能获得了救赎、治愈、感召的力量，也可能只是打发无聊。无论怎样，他无法知道背后的一切。仔细想来，这种关系是不是有一点黑色？

官方对《午夜福音》这档播客的自我介绍很有趣：「《午夜福音》播客是为那些不听播客的听众准备的。」The Midnight Gospel' Is the Podcast for People Who Don't Listen to Podcasts.

虽然被隔壁的《Rick&Morty》调侃播客无趣，但我们依然认为《午夜福音》是2020最佳英文新TV动画。

插播一个惊喜

我们约到了出格君（出格字幕组）和我们录播客！过些天会和他聊一期美国TV动画，包括《瑞克和莫蒂》《午夜福音》《外星也难民》和出格长年译制的《氰化欢乐秀》，欢迎搜索并订阅播客「英美剧漫游指南（KillingTV）」静候。

尾声

如今在技术和资金支撑下，导演们更能轻松尝试自己想实现的形式实验。《爱死机》可以算是一次赛博实验，但《爱死机》每一集的独立小故事不难理解，都符合传统影像叙事的内在逻辑。而《午夜福音》则可以看作对一次对传统的反叛。它切断了了形式（图像文本）与内容的有机联系，突破动画、播客等媒介载体的藩篱，还触发了我们对于内容生产者与受众传播关系的一些思考。

虽然《午夜福音》的题材和内容受众都很小众，但还是私心推荐给对"动画可能性"有更多期待的观众。希望多一些这样敢创新的动画和美剧出现，不说拯救业界，至少也拯救一下剧荒的我们吧。

回头再聊，再见！

资料补充

「420」的历史渊源：1971年，加利福尼亚州的五名高中生，在一幅由大麻种植者绘制的藏宝图中寻找一种消失已久的大麻作物线索。在这次"寻宝计划"中，他们使用了“4：20”这个代号。所以「420」后来成为「青少年吸食大麻」的代号。

420」还进一步影响了世界各地的政治法律决策。2003年，加州参议院提出「420号法案」，以规范医用大麻的使用，法案提及了420在大麻文化中的地位。2010年关岛大麻合法化的法案被称为420法案，但未获通过。2018年，美国参议员兼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查克·舒默(D-New York)宣布「大麻自由和机会法案」，但未获通过。2019年，俄勒冈州民主党众议员厄尔·布鲁门奥尔(Earl Blumenauer)提交管制大麻法案，旨在将大麻的监管权 归还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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