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6-08
sundance • 美国夫人:何为真正的女权主义者
说实话之前对这部作品的期待不高，一来对正襟危坐讨论美国女权发展历程的历史题材预感会比较枯燥乏味，而且以反女权人物Phyllis Schlafly为主人公让观众很难设定预期，对这样一个人物不管是正面赞扬还是反面讽刺都会令人感到不适。然而主创们却真的把这个角色塑造得丰满生动，让观众一面钦佩她的足智多谋一面看清楚她的动机和局限，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为今天的观众理性客观地呈现自由派和保守派双方的观点以及各自阵营中的不同声音，提供了宽阔的视野，留下了多个维度的讨论空间，值得反复观看和深入思考。
这部剧从保守派代表人物菲利斯的视角切入，一上来就呈现了反对平权的家庭主妇的论点，即不愿以放弃在家相夫教子不用外出工作的“特权”来换取完全无差别的男女“平等”，她们的观点听上去不无道理，但无论是真正的家庭主妇还是怀抱强烈政治野心的菲利斯，她们的生存方式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不得动摇男尊女卑的传统秩序，她们都愿意满足于先乖乖履行义务而后换来宠爱和一小部分被允许的“自由”，因此这所谓“特权”的取得要先付出丧失独立人格的代价，或者说女性的独立人格在男权社会长久以来的压制之下难以形成。但菲利斯与那些真正的家庭主妇不同的是，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并充分参与社会活动的女性，她当然拥有独立人格和自我意识，她理应感受到了来自男性社会的剥削和压迫，但她根本无意逆反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而是选择做体制的维护者，即使最终被利用被放弃，她还是毫无怨言地回到厨房准备每天的晚餐。说到底，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面对强大到不可撼动的权力机器，对她来说反抗要付出太多而选择忍耐并不是那样难以接受，但她所代表的中产阶级妇女仅仅是女性群里中的冰山一角，她们只要懂规矩知进退就能活得体面衣食无忧，而更多女性面临的是危险和复杂得多的生存环境：家庭暴力、被剥夺的生育自由、职场性骚扰、同工不同酬、无法得到与男性公平竞争的工作机会，更不要说少数族裔和性少数群体中的女性以及真正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劳动妇女们，在男权社会结构之下固有的弱势地位让她们经历着严重得多的侵犯和歧视，这些困境让她们的生活艰难到难以承受，为了生存下去她们无法坐以待毙。因此女性群体中支持女权和反女权的根本分歧不在于婚姻家庭，而在于是否意识到所有女性遭受的系统性压迫并非天然合理，是选择为虎作伥换取个人利益还是愿意为了群体中弱小个体的不幸遭遇伸出援手。所以我并不认同菲利斯是个女权主义者，她充其量是个女权行动派，她对其他女性漠不关心的表现说明她根本上是厌女的，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而剧中的虚构角色爱丽丝代表了女性群体中成千上万尚未觉醒的个体，她曾经只是单纯地满足于自己的安逸生活不愿意接受任何改变，但当她加入女权运动中，听到不同的声音，发现世界的辽阔，认识到作为女性也可以拥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她感受到生命被赋予了新的能量，让她能够自信地表达观点，让她对其他女性的处境更加感同身受，让她开始尝试寻求实现自我价值的快乐，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并不需要她放弃什么，而让她有勇气追求更多，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正是这个角色身上承载的创作者对于隐藏在历史背后散落在世界角落的所有平凡女性的美好期待，让她显得格外动人。
反观女权主义者阵营，本剧用大量笔墨呈现她们的多样性，已婚的和不婚的，生育的和不生的，同性恋和异性恋，白人和黑人，共和党和民主党，她们千姿百态，她们不总是彼此认同，她们不总是坚定不移，她们只能以迂回的方式不懈努力，在与权力漫长的博弈过程中不断作出妥协换来艰难而微小的进步，但仍是造福于全体女性的进步。权力愿意让渡的空间如此狭窄，迫使不同诉求的女性不得不为了争夺那一点点面包渣而彼此对立，很遗憾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世界，并且在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未来岁月中女性仍将在男权体制之下与之共存，而能够使女性有朝一日真正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从而获得尊重和地位的根本，是团结和坚持。本剧客观呈现了女性群体内部的分裂，这让Gloria Steinem本人感到不悦，她认为这样过分夸大女性之间的cat fight而忽略了真正的敌人是荒谬的，但我认为全剧看下来不应得到这样的结论，剧中男性对女性的轻视和压迫的描写无处不在，并影射出这才是造成女性对立的根源，而把剧情冲突集中在女性之间的分裂恰恰是为了让观众认识到女性团结的重要性。不可否认，女性之间天然存在某种互相攀比的敌意，为男人争风吃醋以及被挤压了生存空间之后更加容易对立，而本剧塑造丰富立体的女性群像正是为了让观众去了解拥有截然不同人生轨迹的女性所思所想，试图让大家明白即使每个人的理想不同但都曾不同程度上遭受着相似的痛苦，都有着被尊重和认可的基本诉求。如何让想象的共同体成为现实，不是想当然，不是自说自话，更不是改造对方，停留在彼此轻视中各自为战将使女性永远得不到认真的对待，应该从互相理解开始，认识和接受群体的多元性，尊重每个人选择实现人生价值方式的自由，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形成一股力量彼此支持，才能为更多弱小到无法发出声音的同胞撑起一片天，为后来人挡住一扇门，将火把传递下去。虽然本剧以ERA法案遭到搁置为结束，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意味着那一代女权主义者的失败，因为法案只是一个象征，但在她们的努力下平权的时代潮流从未停滞，使得今天的女性仍在受益，同时更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任何权利都不是轻而易得更不是靠别人赏赐的，需要一代又一代付出艰苦漫长的努力，以跬步至千里，这条路有多艰难女性就有多强韧，因为我们绝不愿回头。虽然真正的权力不会轻易让步，但在持续向前的时代浪潮冲击之下终将被侵蚀，some day we shall overcome，获得真正的平等，拥有足够的自由，去过自己选择的人生。
我从未看过信息量如此之大的美剧，太多的历史梗政治梗人物梗都需要了解背景资料，这大概会给不少观众造成观看障碍，也使这部剧无法成为爆款，但在我看来相比于那些热衷撕逼洒狗血的爽剧，这才是关怀女性命运而不是消费女性情感的创作态度，也只有这样具有思辨性的严肃作品才能担当起为被污名化的女权主义者正名的重任。这部剧是一味并不苦口的良药，它虽然再现了一场“失败”的运动，也并未给出简单的答案或许诺美好的未来，却仍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因为它饱含着对女性群体深沉的爱与同情，并对女权运动顽强的生命力抱有坚定的信心，但在执行层面又自始至终保持了大局观和高度理性，从反向视角切入，平等呈现正反双方的论点，不简化现实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目的在于邀请所有人对前人留下的前进与挫折的宝贵经验展开反思和讨论，促成女性在尊重彼此差异的基础上尽可能团结互助。无论主创的良苦用心能否达成，这样的努力都非常可贵。对于当下的中国观众来说，像剧中人一样真正参与到运动或者政治中去的可能性很低，但看完至少应该有意识地培养对其他女性的同理心和对选择不同生活方式的宽容度，试着接受分歧，拥抱多样性，不要一言不合就互相攻击，否则女性将永远是一盘散沙，更谈何抗争。
感谢这部剧让我认识了Gloria她们这群了不起的女性前辈，也感谢本剧所有主创人员，用心讲述了独属于女性的生命体验，塑造了立体丰满的女性群象，抵达了更深刻的社会现实和更宏观的政治图景，最后要感谢我魔，勇于将自己的形象赋予完全不能认同的角色，成就如此具有丰富内涵与深远意义的作品，她们不愧为真正的女权主义者。
这部剧从保守派代表人物菲利斯的视角切入，一上来就呈现了反对平权的家庭主妇的论点，即不愿以放弃在家相夫教子不用外出工作的“特权”来换取完全无差别的男女“平等”，她们的观点听上去不无道理，但无论是真正的家庭主妇还是怀抱强烈政治野心的菲利斯，她们的生存方式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不得动摇男尊女卑的传统秩序，她们都愿意满足于先乖乖履行义务而后换来宠爱和一小部分被允许的“自由”，因此这所谓“特权”的取得要先付出丧失独立人格的代价，或者说女性的独立人格在男权社会长久以来的压制之下难以形成。但菲利斯与那些真正的家庭主妇不同的是，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并充分参与社会活动的女性，她当然拥有独立人格和自我意识，她理应感受到了来自男性社会的剥削和压迫，但她根本无意逆反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而是选择做体制的维护者，即使最终被利用被放弃，她还是毫无怨言地回到厨房准备每天的晚餐。说到底，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面对强大到不可撼动的权力机器，对她来说反抗要付出太多而选择忍耐并不是那样难以接受，但她所代表的中产阶级妇女仅仅是女性群里中的冰山一角，她们只要懂规矩知进退就能活得体面衣食无忧，而更多女性面临的是危险和复杂得多的生存环境：家庭暴力、被剥夺的生育自由、职场性骚扰、同工不同酬、无法得到与男性公平竞争的工作机会，更不要说少数族裔和性少数群体中的女性以及真正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劳动妇女们，在男权社会结构之下固有的弱势地位让她们经历着严重得多的侵犯和歧视，这些困境让她们的生活艰难到难以承受，为了生存下去她们无法坐以待毙。因此女性群体中支持女权和反女权的根本分歧不在于婚姻家庭，而在于是否意识到所有女性遭受的系统性压迫并非天然合理，是选择为虎作伥换取个人利益还是愿意为了群体中弱小个体的不幸遭遇伸出援手。所以我并不认同菲利斯是个女权主义者，她充其量是个女权行动派，她对其他女性漠不关心的表现说明她根本上是厌女的，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而剧中的虚构角色爱丽丝代表了女性群体中成千上万尚未觉醒的个体，她曾经只是单纯地满足于自己的安逸生活不愿意接受任何改变，但当她加入女权运动中，听到不同的声音，发现世界的辽阔，认识到作为女性也可以拥有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她感受到生命被赋予了新的能量，让她能够自信地表达观点，让她对其他女性的处境更加感同身受，让她开始尝试寻求实现自我价值的快乐，成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并不需要她放弃什么，而让她有勇气追求更多，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正是这个角色身上承载的创作者对于隐藏在历史背后散落在世界角落的所有平凡女性的美好期待，让她显得格外动人。
反观女权主义者阵营，本剧用大量笔墨呈现她们的多样性，已婚的和不婚的，生育的和不生的，同性恋和异性恋，白人和黑人，共和党和民主党，她们千姿百态，她们不总是彼此认同，她们不总是坚定不移，她们只能以迂回的方式不懈努力，在与权力漫长的博弈过程中不断作出妥协换来艰难而微小的进步，但仍是造福于全体女性的进步。权力愿意让渡的空间如此狭窄，迫使不同诉求的女性不得不为了争夺那一点点面包渣而彼此对立，很遗憾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世界，并且在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未来岁月中女性仍将在男权体制之下与之共存，而能够使女性有朝一日真正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从而获得尊重和地位的根本，是团结和坚持。本剧客观呈现了女性群体内部的分裂，这让Gloria Steinem本人感到不悦，她认为这样过分夸大女性之间的cat fight而忽略了真正的敌人是荒谬的，但我认为全剧看下来不应得到这样的结论，剧中男性对女性的轻视和压迫的描写无处不在，并影射出这才是造成女性对立的根源，而把剧情冲突集中在女性之间的分裂恰恰是为了让观众认识到女性团结的重要性。不可否认，女性之间天然存在某种互相攀比的敌意，为男人争风吃醋以及被挤压了生存空间之后更加容易对立，而本剧塑造丰富立体的女性群像正是为了让观众去了解拥有截然不同人生轨迹的女性所思所想，试图让大家明白即使每个人的理想不同但都曾不同程度上遭受着相似的痛苦，都有着被尊重和认可的基本诉求。如何让想象的共同体成为现实，不是想当然，不是自说自话，更不是改造对方，停留在彼此轻视中各自为战将使女性永远得不到认真的对待，应该从互相理解开始，认识和接受群体的多元性，尊重每个人选择实现人生价值方式的自由，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形成一股力量彼此支持，才能为更多弱小到无法发出声音的同胞撑起一片天，为后来人挡住一扇门，将火把传递下去。虽然本剧以ERA法案遭到搁置为结束，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意味着那一代女权主义者的失败，因为法案只是一个象征，但在她们的努力下平权的时代潮流从未停滞，使得今天的女性仍在受益，同时更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任何权利都不是轻而易得更不是靠别人赏赐的，需要一代又一代付出艰苦漫长的努力，以跬步至千里，这条路有多艰难女性就有多强韧，因为我们绝不愿回头。虽然真正的权力不会轻易让步，但在持续向前的时代浪潮冲击之下终将被侵蚀，some day we shall overcome，获得真正的平等，拥有足够的自由，去过自己选择的人生。
我从未看过信息量如此之大的美剧，太多的历史梗政治梗人物梗都需要了解背景资料，这大概会给不少观众造成观看障碍，也使这部剧无法成为爆款，但在我看来相比于那些热衷撕逼洒狗血的爽剧，这才是关怀女性命运而不是消费女性情感的创作态度，也只有这样具有思辨性的严肃作品才能担当起为被污名化的女权主义者正名的重任。这部剧是一味并不苦口的良药，它虽然再现了一场“失败”的运动，也并未给出简单的答案或许诺美好的未来，却仍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因为它饱含着对女性群体深沉的爱与同情，并对女权运动顽强的生命力抱有坚定的信心，但在执行层面又自始至终保持了大局观和高度理性，从反向视角切入，平等呈现正反双方的论点，不简化现实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目的在于邀请所有人对前人留下的前进与挫折的宝贵经验展开反思和讨论，促成女性在尊重彼此差异的基础上尽可能团结互助。无论主创的良苦用心能否达成，这样的努力都非常可贵。对于当下的中国观众来说，像剧中人一样真正参与到运动或者政治中去的可能性很低，但看完至少应该有意识地培养对其他女性的同理心和对选择不同生活方式的宽容度，试着接受分歧，拥抱多样性，不要一言不合就互相攻击，否则女性将永远是一盘散沙，更谈何抗争。
感谢这部剧让我认识了Gloria她们这群了不起的女性前辈，也感谢本剧所有主创人员，用心讲述了独属于女性的生命体验，塑造了立体丰满的女性群象，抵达了更深刻的社会现实和更宏观的政治图景，最后要感谢我魔，勇于将自己的形象赋予完全不能认同的角色，成就如此具有丰富内涵与深远意义的作品，她们不愧为真正的女权主义者。
美国夫人Mrs. America(2020)
主演：凯特·布兰切特 Cate Blanchett/奥卓·阿杜巴 Uzo Aduba/伊丽莎白·班克斯 Elizabeth Banks/萝丝·拜恩 Rose Byrne/凯莉·卡特 Kayli Carter/艾莉·葛瑞那 Ari Graynor/梅兰妮·林斯基 Melanie Lynskey/詹姆斯·麦斯登 James Marsden/玛格·马丁戴尔 Margo Martindale/莎拉·保罗森 Sarah Paulson/约翰·斯拉特里 John Slattery/珍妮·特里普里霍恩 Jeanne Tripplehorn/崔茜·尤玛 Tracey Ullman
导演：安娜·波顿 Anna Boden/瑞安·弗雷克 Ryan Fleck编剧：Dahvi Wall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