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拉斯第二部献给海洋的电影中出现的一男一女,不再可以被简单看作是《卡车》中杜拉斯和德帕迪约那样镇守流动两端的涨潮和退潮。她们更像是试图汇聚在一起冲击同一片海滩的两股洋流,海滩就是Agatha,这个六个字母长的法语阴性人名。关于是什么吸引了,又是什么阻挠了两股洋流的调查,赋予了《阿伽达》一个其姊妹作品身上没有的职责:在叙事内建立叙事的正当性。为什么要叙事?这个问题被叙事正视——因为将要离开,所以现在留下。虽然文字并不总能找到其在影像中的对应物,但文字仍然能作为一个事件,衔接尚只能被想象的海洋和总是不够抽象的陆地,共同筹备一个被封锁在人类视野内,一边被编织一边被审视的梦境。
肉体不论有没有发生乱伦都是雪白的,雪白是虚无的初级象征。吊诡的是,肉体在文字记录和语言讲述中都是裸露的,唯独在被拍摄的时候是严密遮蔽的。拒绝裸露的肉体与即时拍摄肉体的摄影师出现在同一面镜子中,造成了对影像自治性的严重侵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金发女子的每个动作都只能表达一个意思:我不管再这么运动,我都只是一个影像,我不能逃脱捕捉。杜拉斯竟然绝望到了如此地步,公然用摄影机的意识篡夺世界本身的存在,她究竟不希望我们看到什么?类似的谵妄出现了不止一次。Tu es Agatha,先是在声道里被念出两次,又在屏幕上被写出一次。虽然,何时重复是不可预见的,重复的后果同样是不可预见的,但是此处的重复背后的算计却是一目了然的:影像,声音,运动,三者以一种每一方都慢两拍的方式组成了一个接龙,由此产生的多重间隙,交给叙事填满。本片失败就在于叙事的强度实在太弱,即便男女在40分钟之后被允许开始对话,最终幸存下来的只有零零碎碎,彼此难以分辨的句子。既然句子本就是最不值一提的人类发明物,必须抛出这个问题,因为杜拉斯对文本和空间关系的肤浅理解,我们错过了哪些可以聚合所有上述元素的机会?
当我们听音乐时,我们听到的是一些与周遭和自身同时脱节的音乐,当我们看波浪的时候,我们看到的都是被莫名剥夺了涛声的波涛。海滩,城市,室内都不再是被人类发现或者建造的开放场域,而是为保卫阿伽达这个名字而筑起的的防御工事,再多的防御工事都不能帮助回答上述的叙事正当性的问题,而只是加粗了虚构与虚构之虚构的界限,就像一部流俗的戏中戏电影。唯一的例外是下图中的滩涂,被遗弃在陆地的海洋正是这部既不能提炼出主题也无法自我裂变的电影
当被文字化的记忆转化成为了水彩画,也是时候给这部电影一个总结。这无疑是一部完全无机的电影,杜拉斯把文学植入电影这个子宫来进行二次发育的野心得到了其应有的下场,因为她触碰了一些,正如片尾所说“比我们的力量都更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