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大哭一场。
我试了很多办法。

第一天我喝了很多酒,我想也许趁着醉意我能好好哭一场,可是还没来得及哭,我就睡过去了,连同着一脸浓妆。那一觉,睡得好美,虽然没有哭出来,可是终于在失眠很多天之后,睡了个好觉,睡得不想醒来。
第二天,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足无措。我试着想很多难过的事情,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后来坐在马桶上,抽了半盒烟。好多事情像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奔跑,可是没有一件,能让我哭出来。我有些头晕,趴在床上迷迷瞪瞪的就睡着了。
第三天,我决定去找一个能让我放声大哭的电影看看。就像是《下一站说爱你》那么煽情的,就像是《忠犬八公》那么感人的。我打开皮皮的播放列表,从第一部拉到最后一部,都没有一部电影看上去就让人掉眼泪的。找着找着,我就睡着了。

我一直没有哭出来,可是,失眠却好了。
于是第四天临睡前,我打算去找个欢快点儿的电影,让自己继续睡个好觉。走过书架时,看见了《征婚启事》。

我忽然想起这个电影的点点滴滴。
大概是04年从joyo买了刘若英的电影精选集,四部片子《征婚启事》《候鸟》《美丽在唱歌》《夜奔》。
看的第一部,就是《征婚启事》。
彼时,23岁,相亲啊征婚啊对我来说都是遥远的事情,看杜家珍医师登报征婚,也是看看热闹。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坐在一起,说彼此觉得好笑的话,只是觉得,太有趣了。那时候我有个想法,如果28岁我还未婚,我也要登一则征婚启事,报纸也好,网络也罢,我也要见见这芸芸众生。

我抽出这张DVD,蹲在书架下,忽然间泣不成声。

前几天和人聊起关于相亲的林林总总,我故作轻松掰着指头一一数来,这些故事,我已经许久不讲,距离上次相亲也一年有余。
我说起穿凉鞋穿袜子的会计师,人生唯一的乐趣是回家打游戏。
我说起第一次见面和我讨论结婚后如何与父母同住的建筑公司绘图师。
我说起在SP公司做运营的男人大学学的是珠宝鉴定,能以多低的价格拿到市面上价值万元的钻石。
我说起落座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自己好朋友的很瘦的男人,给我讲了很多关于自己好朋友如何遇人不淑的故事。
我说起在我付了大多半餐费后还示意我收下2块零钱的307男,他一直说我爸爸说我爸爸说我爸爸说。我知道他爸爸退休前是央视的大领导,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相过几次亲,他们大多是朋友的父母为我介绍,他们大多是朋友的父母的朋友的亲戚或是朋友,大多人未见过,只知道人家家里几套房,几部车,熟悉父母多过熟悉本人。大多不过是听上去很好。
在各种热心媒人的嘴中,我应该也是那个被抽象化的符号。身家清白,知书达理,大学毕业,工作稳定。
至于每个单独的个体,谁又在乎?

我也诚恳的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结交所谓靠谱的男人,也许不需要太多共同话题,也许不需要想法一致,只是,大家有个共同的目的——结婚。然后就可以完成人生前半部分的使命,从此父母欣慰,旁人愉悦。我们带上婚戒,彼此约束,再也不会成为单身公害。

我越想下去越是心生悲哀,终于在书架前哭得不能自已。

为什么我已经可以轻松地谈起那些关于相亲的话题?毫不遮掩。甚至还能描绘的妙趣横生。
我一边喊他们极品男,一边觉得自己是极品女。我们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我们有什么权利去质疑别人的生活方式?我们凭什么在一顿简餐就为别人盖棺定论?我们凭什么要忍受质疑的眼光?我们凭什么被质疑?

我的失眠,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被自己的吓到了。

我又看了一遍《征婚启事》。
滴了眼药水,洗了把脸。

“生无悔,死无惧,不需经济基础,对离异无挫折感,先友后婚,非介绍所,无诚勿试。”
杜家珍在报纸上刊登了这样小小的广告,生死不惧,红尘堪破。

眼科医师杜家珍辞了医院的工作,开始了漫长的征婚,源于深爱的男人失踪了,她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有些报复的心理,似乎是为自己找点事情做。她把所有应征的人都约在她和她的男人初次见面的茶馆,然后不停的变换位置。后来在给他的电话里,杜家珍说,我唯一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忽然走进来,我要怎么办?
她其实多希望有一天,自己面对一个特别不堪的男人时,最爱的他走进来,这样她就能毫无保留的爱他,爱他更多一点,爱他那么好,爱他和自己心灵相通。
虽然,他是别人的丈夫。

我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看杜家珍化名吴小姐,一个接一个的见那些奇怪的人。
嘴里永远不是抽烟就是嚼槟榔的PC工厂切割工;
满嘴跑火车假装自己三十多岁的吹牛皮大叔;
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的恋脚癖;
成群结队来捣乱的中学生;
道貌岸然的寻找ONS的丈夫和父亲;
A片癖;
寻找新鲜货源的皮条客;
为尚未离婚的父亲寻找继母的孝顺儿子,“应该,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她回来了那就糗了”;
化装成瘸子的电影演员;
不承认自己性别的女同性恋;
不分场合推销防身道具的推销员;
分不清现实与角色的配音演员,没有安全感却一直指责别人的不安;
沉溺于自己世界的吉他调音师;
为自闭症的儿子寻找对象的母亲,“因为人是群居的动物”所以不能照顾自己的儿子也需要结婚;
想让八十岁老母欣慰的小学教员,杜家珍问如果我拿你一个月工资要买件衣服怎么办,他说,我很想带你去给我爸妈看。

我不自主的带入了自己。
很多时候,我已经拔腿要走。
可是吴小姐,吴小姐嘴角带着笑,面对尴尬的、挑衅的、毫不尊重的问题,轻轻的说,看看吧。
我看到心疼,看到沉默,看到想冲进屏幕,拉她一把。
拯救她,仿佛就能拯救自己。
摆脱那无穷无尽的应征者,摆脱被铺设好的婚姻路,摆脱即有的命运,摆脱——我们这些看客——未知的恐惧。
我总是止不住的想,会不有一天,我也这样坐在桌子对面,会像一棵草,一颗野草一样,不能自拔。

终于见到一个坐过牢的腼腆男子。
好了打住,就是他吧,他谦逊,内敛,诚实,嘴角有和你一样的尴尬和无可奈何。可是,一夜之后,杜家珍在洗手间放声大哭,男人穿好衣服,默默的离开了房间。
空空的走廊里只有绝望的哭声,荡来荡去。

生为瞎子的男人在电话里就听出了吴小姐的伪装,多年前杜家珍为他诊断,他不能视,唯有记住听过的声音。“你已经习惯是吴小姐么?”“有时候会忘记吧。”“常常么?”“你知道吗?说谎说久了,是……”“眼睛永远不能说谎”“其实姓什么无所谓,我只是希望过去的我不要带到现在而已”“可是你告诉人家你姓吴,你用一个保护色,对许多人,你喜欢吗?”“有时候说谎说久了,是会习惯的。可是我不喜欢。我有时候也觉得荒谬,我明明是要找一个和我结婚一起的人,然后我不能告诉他我姓什么。然后……可是我可能会碰到,我真的很有可能要碰到一个要托付终生的人。”

杜家珍每夜倾诉的电话最终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了。那个爱她的男人万般不是,终究没有抛弃他,看不见的未来太遥远,爱相随太遥远,飞机失事是近在眼前的,爱情以死亡为终结得以持久。

喜欢男人的心理老师很早就确定了要走的路,结婚生子,秉承一个正常人的传统与思维,行正常人生之轨迹。
他对杜家珍说,“一切都是选择,选择你所能承担的。”

那些一面之缘的人们,于阳光下继续原有的生活,可能略带失望,可能毫发无伤,他们就像心理老师一样,挥了挥手,乘着电梯退出了杜家珍的生活。
出租车上,杜家珍穿一件黑色的圆领T,头发短短的梳成偏分。
面带微笑。
“心上的人儿,你不要悲伤;愿你的笑容,永远那样。”
……

我倒了杯白水,喝下去之后站在窗边吹着夜晚的凉风。
事隔六年,这张光盘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是不是种巧合。
事隔六年,我还会不会像当初一样要写一则征婚启事?
我始终忘记不了第一次去相亲。
还是短发,很短,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一点点蓝光。我们约在阜成门的必胜客,是我们两个单位的中间位置,离家也都不远。我穿胭脂红色的T和浅粉色的短裙,白色的球鞋。夏天,六点还有阳光,我站在餐厅门口等着,阳光特别的刺眼。
我觉得眩晕,这是个不好的开始。

之所以轻松地描述,是因为那些选择,终究不是我所能承担的。讲出来之后,心里的难过是一时的,长久的,是呼出的那一口气,满是自在。
从始至终,自怨自艾都是最不值得同情的情绪。即时你寂寞的心都碎了,在别人的世界里都不值得一提。唯有自我价值的肯定,不能放弃。如果连自己也否定,那还怎样被尊重?

就算我们是野草,也曾经被风拂过面颊……
好了,哭过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征婚启事徵婚啟事(1998)

又名:The Personals

上映日期:1998-03-13(中国台湾)片长:104分钟

主演:刘若英 René Liu/王朝明 Chao-ming Wang/伍佰 Wu Bai/陈昭荣 Aaron Chen/顾宝明 Pao-Ming Ku/金士杰 Shih-Chieh King

导演:陈国富 Kuo-fu Chen编剧:陈国富 Kuo-fu Chen/陈世杰 Shih-chieh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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