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10-26
如隔三秋 • 北方一片苍茫:北方一片苍茫
今年，first青年影展的最佳影片奖颁给了名不见经传的新导演小成本魔幻现实主义电影《北方一片苍茫》。它通篇是北方隆冬里毫无血色的农村大地，雪原之上，枯枝之下，魑魅魍魉横行，人心更是愚恶。女主角王二好嫁的三任丈夫均暴毙而亡，第三任丈夫是鞭炮厂的老板，土造的鞭炮厂爆炸后，骨灰只扫出来一半，在可口可乐的瓶子里装了半瓶，瓶上写着“分手快乐”。这是北方的美学。
南北的划分首先是从物候上来的，殊不知北方人对时气的变化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一阵风来，不必再挣扎，回去多添衣服，不必再心存侥幸，寒冷之后的长久的寒冷还在后面等着到来。冻裂的土坷垃上有冰等着你去滑倒，北风准备好了要将雪粒镶进你的脸颊和头发，你只有忍受，漫长的冬天至少是半年，将寒冷的牢底坐穿。
确是苦寒，苦寒带给人寂寥。冬季就算是城市里，八点钟一过街上人已寥寥，店铺急着打烊，剩下的人，没有温度去关心。丁玲回忆起初识萧红时讲起：“她苍白的脸，紧紧闭着的嘴唇，敏捷的动作的神经质的笑声，使我觉得很特别。但她说话是自然而率真的，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也许正是这样，才显得稚嫩和天真。”睁开双眼就目睹苍茫苦寒的她，清淡而沉重地说：“我的人生已经看到尽头了，我注定是孤苦的一生。”
苦寒带给北方人的是漫不经心的叙事和饶有趣味的修辞。
我奶奶给我讲，当年她去哈尔滨探亲，冬天雪覆盖的屋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家雀，无论是谁，用鞭子朝上一挥，就能打下几只。扔进火坑里烧，撒上够分量的咸盐，配上煮滚了几滚的开水，缩手缩脚地吃吃喝喝。这真是一副英雄主义的苍白画面，认命、抗争、潇洒自在、畏手畏脚，北方人兼有了。
向命运屈服，同时拼命抬高自己的身量，这是北方人的美学，悲情的英雄主义。就像契诃夫笔下第六病室的伊凡·德米特里，能理直气壮地说上一句：“我们永远谈不到一起，您根本不了解现实生活。”
我也喜欢《诗》里那些关于在河之洲的句子，喜欢《楚辞》里那些关于搴舟中流的意象。但是渤海的风浪和枯枝的雾凇，对于我才是观感上的一击即中。天气预报每每说：“渤海海域，浪高2.5米”听到这儿，就莫名其妙地心潮澎湃起来，想着驾大船到海上去，让海浪灌进胸口，风夹着夕阳的宣言，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觉得自己此血肉之躯无所不能。
胡文英评庄子的一句话，恰可以用来说明北方的大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