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12-16
高慢慢 • 老兽:“中国电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人物了”
很多人批评老兽这个人物，主要分两点。1.剧本本身塑造人物的逻辑不清，温情戏突如其来，是导演故意给混蛋洗白。2.道德高度上批评老兽。这两个问题还得混在一起谈。
对第一点，我是不明白，老兽的行为自始自终有一个很统一的内在逻辑，怎么会逻辑不清？除非作者根本没读懂“老兽”。对第二点，老兽作为一个人，当然有明显的双面性，稍成年一点的观众，都会心领悟：人的复杂性。站在道德高度去批评，除非您的精神状态还处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文革时期。对于老兽的批评，可以看出一些批评者本身认知的荒唐。
他行为之可恶，超出公众道德的底线：赌博，和老友喝酒，不理睬瘫老婆，导致老婆硬膜出血，这期间去了洗浴城找骈头；在外浪了一天，老婆躺在病床上等手术联系不上他，他拿着衣服、牛肉（骆驼肉）去找骈头温存；拿走老婆做手术的救命钱；做买卖惯用中国社会的一套哄骗伎俩；在众叛亲离的时候他又后悔了，尽力补救。他的全部经历可以总结为，自作自受了。
作为男人，他头发白了也不想放弃男人的享受，和年轻姑娘发生关系让他觉得自己在功能和魅力上仍有生命力，也喜欢女人服服帖帖，满足大男子主义（可参看《中国电影最尴尬的一场床戏：老年人的性》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8985047/）；作为杨老板，他还忘不了往日风光，自吹自擂，对老友的“仗义”，其实是“杨老板”爱面子；作为姑父、父亲，他是封建大家长，一辈子有本事没本事喜欢摆家长架子，蛮不讲理，“凭我是你爸爸”。
电影最后，老兽的愚蠢、自作自受，终于使他众叛亲离了，他回到原来搭理都不愿搭理的老婆身边，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从年轻一路走来……”。最开始无情无义的老混蛋，最后突然对妻子良心发现？这是导演对人物的刻意洗白？不是的，这个人物的行为有他自始至终的逻辑，代表了那一代中国人普遍精神状况，代表了典型的中国式伦理。导演周子阳认为：“中国电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人物了”，是有道理的。
刚开始接触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时候，看很多小说，我都懵逼。鲁迅《孔乙己》里的孔乙己、叶圣陶《潘先生在难中》里的潘先生、张恨水《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等等，成熟的作品中必然有善恶导向模糊的人物，你搞不清这人到底要干嘛？既让人同情又让人厌恶。后来明白了，这就是人原始状态。
人的原始状态，表现为逃避责任、虚伪、自私、懒惰、痴迷。人就是兽，是灰尘，是肉虫，谁也别拔高了审视他。
老兽之所以叫老兽，因为他的的行为代表了人性中很原始的一面。最后一场戏对妻子的突如其来的温情因为他觉得自己众叛亲离，本能的害怕孤独，不得不抓住妻子这根救命稻草。他说是因为爱情、忠诚。不是，他的“爱和忠诚”是他习惯性的逃避现实、美化自己的说辞。这种心态贯穿他的全部行为，使他重复性的自欺欺人，不肯自省，活在自己幻想出来的现实世界里，以自己的逻辑为世界的逻辑。不自省、逃避，归根到底是愚昧。导演自始至终，也没美化他，他就是这么个人，行为的出发点都很原始，像个兽的时候多于活的像个人的时候。
老兽也代表了一种典型的中国人，代表中国式伦理中极不体面的那部分：爱面子、世故、虚伪、狡辩、逃避。那一代人普遍没受什么教育，和八零九零后相比，缺少自我反思的精神基础，归根到底，是愚昧，这也是一部分人的精神状态。老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痛苦的根源是什么，这个人物的底色是悲凉的。
老兽的家庭是典型的中国式家庭。看这部电影，批评老兽，忽略家庭伦理故事很不合适。老兽的媳妇、女婿以中国式“情理”为借口，四处撒气，其实是市侩、计较、自私，不想出钱给婆婆做手术。女婿以“情理”为借口，（岳父拿了救命钱太不像话我们要教训他制止他），其实是怕自己在单位的风评受到影响。小女儿是老兽夫妻最疼爱的闺女，常年没有陪在父母身边，在关键时刻虽然也感愧疚，但是亲情还是让位给了自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