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ric Kohn发布于IndieWire

当西班牙独裁者弗朗西斯科-佛朗哥于1975年去世时，他的政权的恐怖之处遍布全国，无数无名的坟墓里埋满了反对其统治的公民。一位名叫佩德罗-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的年轻电影人，对新的民主自由感到兴奋，选择忽略了历史的黑暗面。

现年72岁的阿莫多瓦在纽约接受IndieWire采访时说："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忘记了我的政治倾向，并致力于最终享受那些被遗忘的东西，"他的最新电影《平行母亲》即将在纽约电影节上闭幕。阿莫多瓦回顾了他早期作品的狂放不羁的享乐主义，1978年的《Fuck…Fuck…Fuck Me, Tim!》和1980年的朋克摇滚《Pepi, Luci, Bom》——这与约翰-沃特斯和安迪-沃霍尔的不羁的地下情感相呼应。

阿尔莫多瓦说："就好像佛朗哥从未存在过一样。我们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向前迈进，好像它没有发生过。这是我拥抱民主的方式，也是我对佛朗哥时代的背弃"。

多年后，阿尔莫多瓦终于面对这段历史，将他生动的电影才华注入到一个勇敢的行动号召中。《平行母亲》是他自2019年的《痛苦与荣耀》以来的第一部电影长片。佩内洛普克鲁兹（Penelope Cruz）扮演一位单亲母亲Janis，她和她的病房室友，同一天生产的女人Ana产生了一段不寻常的联系。传统的阿莫多瓦里式剧情成为探讨西班牙社会反复出现的争论点的特洛伊。

1975年佛朗哥去世后，约有11.4万人失踪并被推定死亡，该国的右翼倾向于反对挖掘藏有失散多年的亲属的坟墓，而其他人则坚持认为这是和解的必要行为。随着佩内洛普克鲁兹的角色Janis与斯密特饰演的Ana的关系愈加紧密，Janis努力追踪她曾祖父母的埋葬地点，而Ana则重复着右翼的关于揭开历史伤疤的无用论调。"我通过佩内洛普克鲁兹的角色来发声，"阿尔莫多瓦说。"她的角色诉说着西班牙的真相"。

很少有西班牙名人在国际舞台上分享这种争议性主题，这使得《平行母亲》别有意义——这是继已故的著名西班牙影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Federico Garcia Lorca以来，来自西班牙的最受尊敬的创作者的声音。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在佛朗哥政权期间被处决，其本人的遗体从未被发现。

阿莫多瓦说："我没有任何亲戚被埋在乱坟岗，"他在谈到他的电影拍摄意图时，他的回答在英语和西班牙语之间切换。"但是，西班牙与历史的关系非常糟糕，这是很不公平的 tiene muy mala relaciones con el pasado"。他转向他的译员，译员也跟着同步翻译，"西班牙与自己的过去有着非常糟糕的关系Spain has a very bad relationship with its own past"。

虽然《平行母亲》在西班牙受到广泛欢迎，但这似乎并没有帮助它获得西班牙学院的青睐，该学院没有选择它作为该国的官方奥斯卡奖提名。取而代之的是哈维尔-巴登的喜剧《好老板》，由费尔南多-莱昂-德-阿拉诺瓦Fernando León de Aranoa导演。阿莫多瓦说："我对此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情况就是这样。无论如何，这对我来说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19年前，同样是德-阿拉诺瓦导演的《阳光下的星期一Mondays in the Sun》击败了阿尔莫多瓦的《对她说》，成为西班牙的参赛作品。最终，《阳光下的星期一》没有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提名，而《对她说》则让阿尔莫多瓦获得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原创剧本的提名，并赢得了最佳原创剧本。这一次，北美发行商索尼影业经典希望在主要类别中有所斩获。上个月，佩内罗普克鲁兹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阿尔莫多瓦计划在未来几个月内尽可能多地进行宣传。"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阿尔莫多瓦说。"但我有种感觉，这部电影在美国受到了积极的欢迎，所以我将争取在颁奖季出现。"

在采访中，阿尔莫多瓦倾向于体现其作品的脆弱性和对细节的关注，但在讨论《平行母亲》时，他发现在解释西班牙的复杂历史时，他采用了一种近乎学究的口吻。他说："这部电影是对年轻人说的一种方式，他们必须看一看过去，"他说。"现在，他们可能在担心气候变化，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的整个身份是围绕这些大问题的，我认为这很重要。但看看过去也很重要，这样他们也会

当代西班牙身份的悖论无处不在。当佛朗哥政权于1975年结束其36年的统治时，该国接受了一项被称为 "遗忘条约 "的决定，其中所有政党都同意避免对内战进行诉讼，以专注于民主过渡。多年来，佛朗哥的遗体被安葬在阵亡者谷——这是一个内战纪念馆和受欢迎的旅游景点，它颂扬了战斗的双方并评价了佛朗哥的统治。直到2019年，他的遗体才被从该地移至当地的一个公墓，尽管他的家人和修道院本身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当时，政府说这个决定是为了 "象征性地关闭西班牙的民主圈"。

但阿莫多瓦和其他人认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必须挖掘更多的坟墓。在《平行的母亲》中，Janis说，在所有失踪人员被找到之前，"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当Ana认为Janis应该转而关注未来时，"这几乎是右翼的陈词滥调，这揭示了Ana是来自一个非常保守的背景，"阿莫多瓦说。"在失踪人口方面，西班牙仅次于索马里。将遗体丢在乱坟岗是一种将他们非人化的方式，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他们的亲人只是要求把他们挖掘出来——这与复仇或政治无关"。

7月，西班牙政府批准了一项 "民主记忆Democratic Memory "法案，旨在支持搜索和挖掘墓地的工作，就像电影中的Janis那样。阿莫多瓦本人几年前就开始酝酿面对这一主题的可能性。"他说："这是我自己走向成熟的表现。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想写这个问题，我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故事"。阿莫多瓦2009年作品《破碎拥抱》中就有一张虚构的《平行母亲》的海报。直到他在疫情期间重新审视剧本，才意识到如何将其作为一个更广泛的主题的容器。他重写了大约50%的故事，删除了涉及Ana与Opus Dei的历史的次要情节——阿莫多瓦认为这太分散注意力了，于是最终选择通过她与Janis的对话来反映她的观点。阿莫多瓦说："我一直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和投入，不是出于政治原因，而是纯粹的人性原因。我的意思是，在整个独裁统治期间，西班牙家庭中没有人谈论战争，因为他们害怕报复"。

在阿莫多瓦的本土作品中，这种沉默作为一种无言的张力盘旋着，从《痛苦与荣耀》中的自传性童年场景到70年代背景的《坏教育》中的同性恋角色，一直到他最早的作品中的性高潮。在1997年的《Live Flesh》中可以看到更大的背景——这是他与克鲁兹合作的第一部作品，她短暂地出演了一个年轻妓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公共汽车上分娩。这一幕发生在1970年，当时西班牙部长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实行禁止自由言论的例外状态。阿尔莫多瓦说："我的想法是描写这个在最黑暗的夜晚出生的人物，从政治上和字面上来说都是如此。我真的想把他想成是坏运气的未来"。

从那一部电影开始，阿莫多瓦开启了与他的缪斯女神的漫长合作。在《平行母亲》中，佩内诺普克鲁兹是电影对代际悲痛的一个令人震惊的容器。多年来，阿尔莫多瓦的早期电影激发了她年轻时的表演。佩内诺普克鲁兹在最近的《平行母亲》问答中说："我记得我想过，'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们国家的总统？"他是如此之多的一个导演。他的自由是不正常的。这对我来说是如此重要。"

尽管他们很熟悉，《平行母亲》将佩内诺普带入了未知的心理领域。"这对她来说非常困难，"阿莫多瓦说。"她是一个非常有内涵的女演员。她需要在她所做的事情中感到一些连贯性。因此，能够扮演一个有这种矛盾的角色，外表表现为一种方式，但内心却有不同的感受，这对一个演员来说是非常难做到的。" 大多数排练结束时，佩内诺普克鲁兹泪流满面。阿莫多瓦说："我帮助她的方法之一是克制这种情况——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她擦干眼泪——如果你感到内疚的人，你不一定会哭。"

这套作品的情感也源于阿莫多瓦的艺术家庭在疫情之后的重聚。(除了佩内诺普克鲁兹之外，《平行母亲》中还有阿莫多瓦的常客罗西-德-帕尔马（Rossy de Palma），她扮演了Janis的亲密朋友。在去年西班牙最初的封锁期间，阿莫多瓦花了几个月时间思考他的下一步行动，并用写作来帮助自己反思过去。最初，他曾计划与蒂尔达-斯文顿（Tilda Swinton）一起拍摄短片《The Human Voice》，以了解用英语工作的挑战，为他的第一部英语长片《清洁女工手册A Manual for Cleaning Women》做准备，该片改编自露西娅-柏林Lucia Berlin.的短篇小说。但当这部长片的制作因疫情而被推迟时，他失去了该项目的主导权。

阿莫多瓦仍在与凯特-布兰切特就制作和主演这部电影进行接触。"我希望能够重启这个项目，"他说。他确实设法拍摄了《The Human Voice》，他对让-科克托进行了30分钟的改编。片中，斯文顿在一个幽闭的布景中漫游，漫无边际地讲述一个麻烦的生活。这次经历帮助他认识到他可以用英语工作，在他拒绝执导《修女会》的邀请并选择留在西班牙的30多年后。"我已经失去了用英语拍摄给我带来的大约70%的恐惧，"他说，并笑了笑。"那是30分钟，但30分钟里，她一直说个不停！"

这个项目也让阿莫多瓦对短篇幅的项目更加兴奋。他在他的电脑上保留了无数未完成的剧本，其中一些最终被他拼接到其他专题片中。但现在他意识到，他没有必要把它们强加进去。他说："我不想把一个短片拉长，"他说。在阿莫多瓦完成《平行母亲》的宣传活动后，他希望能执导另一部短片，他将其描述为一部西部片。他计划利用塞尔吉奥-莱昂内(Sergio Leone)的意大利西部片布景的残余，这些布景在西班牙的阿尔梅里亚市仍然存在。他说："我现在对故事感到更加灵活，"他说。

这种冲动使阿莫多瓦回到了自己的本源：在他早期的电影作品之前，阿莫多瓦在佛朗哥政权衰落的年代里执导了粗糙的super8电影，并在镇上的酒吧里以现场解说的方式展示这些电影。"那是我唯一的电影学校，"他说。"但我对展示它们感到非常害羞。当然，你可以看到我作为一个导演的天职，但他们在当时也是非常疯狂的，有约翰-沃特斯开始的那种自由。但它们确实有我在余下的职业生涯中会涉及的主题"。

沃特斯是在纽约电影节闭幕上阿莫多瓦致敬的人之一。在林肯中心爱丽丝-塔利音乐厅的一个欢快的夜晚，阿尔莫多瓦从一个《平行母亲 》放映厅冲到下一个放映厅，其间在楼上休息室的舒适聚会上接待了许多影迷。在介绍当晚的首场放映时，电影节的节目总监Dennis Lim说，这部电影拥有 "一种情感上的活力和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演，但我也认为这里有一些新的东西--一种关于创伤和它如何影响我们的紧迫性，以及面对它意味着什么。" 阿莫多瓦选择在他自己的介绍中隐瞒细节。他说："我想做一些关于我的国家的历史记忆的东西，"他说，然后停住了。"好吧，我不打算告诉你整个故事。"

不过，那天晚上，阿莫多瓦在聚会上与一系列来访者互动后感到头晕目眩，在介绍最后一场放映时，他即兴解释了南北战争，然后对佩内诺普克鲁兹进行了一些古怪的赞扬，说她让他质疑自己的性取向。回到楼上，他带着羞涩的笑容。他说："我在下面说了一些非常疯狂的话！"。

少数学院成员在房间里游荡，其中一人承认，他们不知道佛朗哥时代的伤亡情况。随着颁奖季的启动，阿莫多瓦准备继续进行对话，无论结果如何。他说："如果我再次获得提名，我将非常高兴。"但如果我没有，我将继续拍电影，这是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