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11-04

长安 • 上海王:Sentimental

Sentimental

我从未见人将这个单词演绎得如此神合,从那以后,每当想起余其扬,记忆里总浮现出他深夜独自抽烟的背影,以及他看着她时,那双露出思念的眸:像是即便她就在他眼前,却还是要每刻在心头想她个百千回才罢。

他本能成为一个枭雄、当他抽着长雪茄,俯瞰上海滩十里洋场忆起常爷与黄佩玉当年的呼风唤雨时,那些场面不由他不心动。尽管浦江商会是他背上的责任,但那样煊赫的滔天权势,只要杀了一个人就有可能得到。对这样的诱惑几无男人能够抵挡。

他一袭西装而至,不再是当年白衣马褂的明快少年,岁月洇染出的所有冷酷占据了那双曾经满含情思的眼睛,他已决定杀她。

可再多的恨与狠都抵不过她手指肌肤传来的瞬间温度,当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把注定将夺走他们之中一人性命的短枪时,她的食指不经意轻划过他手背,他将目光掠过那张熟悉的面庞。刹那间,过往的记忆涨潮般涌现。

他专注又温柔地哄她

/開槍啊/

明明她才是哭得厉害的那人,却远远未及他心软。还是他打开了话匣,一如当年在一品楼的小池塘哄逗她说话般

/阿其,余光是什麽呀/

/……比如說,你在看眼前的東西,但你的余光……其實是在看我/

那时的她还是刚从乡下卖到上海来干苦工的小丫头,他怕她被人欺负常常买了东西去一品楼,顺带捉弄她。有一次趁她洗衣服不备,拎了根绳子悄悄绑在她的衣角上,围着晾衣杆绕了好几圈后她才发现。这还了得。她赶紧随手捎上棍子赶着他打,苦着脸叫他解开,他嘻嘻哈哈地笑着,一脸得逞后的促狭。

那些明明是最好的日子,拥有世间最些微的幸福。他是小跟班,她是小丫头,亦是世俗中最般配的身份。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了呢?

明明她也曾想过住在他的小阁楼里一生一世,分明他也在静谧的傍晚坐在她身后,点根烟望着她逗弄怀中的小猫,宛如看着心爱的妻子哄喂他们的孩子。

她救过他,他也救过她。秦老板那次他还是想救她。可惜他拼尽了力气也抵不过常爷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那是一个无法超越的男人,在繁华如刃的旧上海有如定海神针一样的地位。那也是他的义父,曾将他生死边缘拽回人间。这份恩情沉甸甸,每当想起都无能为报。

那同样是一个宽大的怀抱,牢靠有力到可以保护任何女人,只要他想,只需她肯。

如何能不肯呢?这是一个在生存中苦苦挣扎的可怜女子,即使她有用双手挣面包的意志,却还是会被人用钱随意拨弄命运,不是为奴,便是为妾。而现在,这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却要娶她为妻。

她是问过他的。那时候她低着头,神情中有忐忑,亦有期盼

/阿其,待會兒如果常爺跟我說娶我的事,我該說什麽呢。我沒人可以商量,只能問你了……/

许多年后的这个晚上,他仍旧这样回答:

/常爺是上海灘的大英雄
是我的義父
我希望他快樂/

可是,却多了半句不该说的“可是”

/可你知道嗎
我愛你
可我
不能說/

从那之后,上海似乎日日都是雨天,要说的话写满了信纸,他总是燃起一支烟,空守他们的回忆,然后看纸笺成灰,岁月成河。

收回视线,他知道车镜中的她即将成为恩人的妻子;新房外边,他守着她在义父的怀中变成女人;常爷去世,他在茫茫人海中执意寻她却擦肩分离。

所有人都曾警告他,“她是上海王的女人,离她远一点,余其扬”

就连她也对他说

/阿其,我們長大了/

离得最近的时候,也只不过隔着雨帘远远遥望,台上女子蛾眉宛转,座下却并无一个看客,水葱似的纤指或翘或并,正婉吟低唱着一曲折子戏。

他举着一把黑油伞缓步而来,笑意不自主地浮现,目光里满是惊艳与欣叹。偶尔双目相触,她朝他投来浅浅一笑,只这么轻轻地一瞥,伞下的人心便已醉了……

听那唱词随夏风清至
/……九年前
我與那陳阿興……
兩小無猜情意深……/

那便是他们最近的时刻了。纵使年少时,他也曾在心里栽下一颗苹果树,大树生长的山头是他们的家,那时他娶到心爱的女人,生下了一堆胖娃娃,他坐在山头,看着他们慢慢长大。

可他没能做成他想做的事。

常爷将浦江商会交到他手里,师爷临死前叮嘱他无论为英雄为枭雄,都必须将商会利益摆置首位。这个伴他长大的地方渐渐成了他的执念,为了守住他在常爷墓前发下的毒誓,他做了很多错事背离了很多信念。某一天,他笑着对她讲起一部影画戏,讲起里面那个杀手的故事。
杀手接到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完成了任务但受了很重的伤,快不行了,可是杀手不愿去医院,他只想回到小时候住过的牧场,过平静的生活。杀手开着车在长长的公路上走了很久,他流了很多的血,奄奄一息。
可是,他要回家。

她随口问
/那他回到家了嗎/

他希冀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一丝理解
/他死在了半路上/

/我想他應該拒絕這個任務/
她淡淡道

他咧嘴轻笑,也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我想你沒懂這個故事/

她其实懂的,但她确实也不懂他的执着。在她看来,若是常爷还在世,一定宁愿解散自己一手创立的商会也不会任其沦为政府的打手。而常爷没法子办到的,她要为他办到。

筱月桂与三爷五爷站在常爷的墓前,一如当年余其扬在那里立誓除掉黄佩玉时。蜷伏的手指同时张开,其中她与三爷的手心都用颜色蘸下了一个“殺”字。

或许她已经不记得了,余其扬曾救过她两次。他曾在枪林弹雨中挡在她身前,也曾将她藏在自己的小阁楼里躲过她为妾的命运。

要落就落在最高的枝头。

余其扬从来都不是她的枝头,他只是一块笨石头,留在原地动也不动,妄图想用自己矮短身躯替她遮风挡雨,她总是一回首便能望见他等待的身影。

而且很快,他将救她最后一次。

这天晚上,余其扬带着必杀的决心而至,他掌握着大部分堂口,无论拼人数还是武器,都占据上风,胜利本应该几无悬念。

但他妈的拿出了一支手枪:
一把手枪,一颗子弹,他与她,轮流对赌。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临时改变玩法,但总归这决定与她有关。

这晚,他们之间仅数步之隔,熊熊燃着的火光投射在脸上,照出身后几百持枪的黑衣人。

当他举枪对准她时,心头牵动起太多过往,她是他一生的爱而不得,从十几岁他还是穿马褂给人开车打架的小跟班时开始,到他成为上海滩的大佬也未停止。直到今晚,当他细数那些回忆,时光没能带走他脑海中任何有关她的记忆,但他与她的故事却不得不在今夜结束。
也许从最开始她在人贩市场和他借笔时便已注定,余其扬最后一次松开扳机
——在商会的命运和她的性命之间,他终还是选了后者。

不是没有怨恨的,她十几年如一日的拒绝,她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帮三爷五爷来对付他,甚至,到了今晚,她接过他递来的手枪之前眼神里也探不到一丝犹豫。

他最后一次将枪递到她的面前,其实前一刻他已悄悄换过子弹的排序。如同又一场趁她不备即兴兴起的恶作剧,就像二十年前他在一品楼的后院里拎了根绳子绑住她的衣角般随意,那是他们的默契。我几乎能想象得到他得逞后促狭的表情。

常荔荔,她的女儿,曾问余其扬这样一个问题

/你愛她,像我愛你這樣深、這樣久嗎/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答案已在心里住了二十年之久

/比你深,比你久/

/那她呢,她也是這樣愛你嗎/

余其扬换了子弹,递到他爱了半生的女人手里,而她在哭泣。他静静地望着她,眸中几许释然,亦含着几分期待

你呢,你也是这样爱我吗?

枪声响起,他走完了这样的一生:
Sentimental,且忧伤,且浪漫。



2017.11.04.

By——一个08年第一次看剧
到17年才写出剧评的
懒癌晚期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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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最后编剧为了烘托剧情的高潮让小月桂人设崩坏如一个蹩脚的法官那般判处余其扬该死的时候,前面98%剧情累积下来对月桂的好感瞬间消失。只剩“你怎么能这样做呢?”疯狂地在脑海中盘桓。

毕竟她没有充分的理由要置阿其于死地,荔荔的事并不是阿其的本意,其他人的生死也难和她扯上关系,何况前面的剧情都在说她是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这样的人却唯独忘记阿其对她的好这太不合常理。

人设崩塌的后果就是一个本来自立自强个性鲜明的角色成为忘恩负义受观众唾骂之辈。望现在的编剧都能以此为鉴,不要再单为推进剧情而舍弃人设的合理。

上海王(2008)

又名:The King of Shanghai

主演:钟汉良 Wallace Chung/袁莉 Li Yuan/巍子 Weizi/陈锐 Rui Chen/宋佳 Jia Song/刘雨鑫 Yuxin Liu/石小群 Xiaoqun Shi/袁苑 Yuan Yuan/唐群 Qun Tang/方子哥 Zige Fang/刘毓滨 Yunbin Liu/公方敏 Fangmin Gong

导演:潘文杰 Man Kit Poon编剧:赵毅衡/虹影 Ying H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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