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部电影的观感,绝对谈不上愉悦二字。甚至有人指责导演太过残忍,缺乏同情心:处处是大片的灰黑色,人性的自私、冷漠与麻木,公共机构的缺位与无作为。看不到一丝温暖,一丝人类的同情——即使有过,也是那样的虚伪,软弱。

  一个九十年代初被拐卖到西北偏远山村的女大学生,要如何才能解脱?周围的环境,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十恶不赦的,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有些愚昧有些自私的农民——也许因此,更突出了这类事件的普遍性,而令人毛骨悚然。这不是恐怖片,而是发生过无数次,并正在发生的真实记录。普通人做的恶,而且是一种常见的恶。不能不让人思考,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罪恶一再上演?

  曾经在河南台前县做过调查。在学校提供的很多贫困生资料里,母亲那一栏,不是写着逃走了,就是写着“被解救了”。那是黄河边上一个很普通的乡镇,并不是山区,道路平坦。也许因为地势低洼,夏天时庄稼常被淹掉很多,人多地少 ——官方提供的年人均收入是一千五百左右,也是592个国家级贫困县之一。曾经那里人口拐卖之风极盛,很多女子被人贩从四川,云南,贵州拐卖过来。我不知道在这样交通便利的情况下,她们是如何被困住的,殴打、锁链,大概是少不了的吧。过了这么多年后,自然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那些独自抚养孩子的奶奶、父亲,大都显得老实巴交,在并不宽敞,有些阴暗的屋子里,他们向我们描述家里的困难,对孩子的母亲,则简单的一言带过。而孩子呢,面对他们的眼睛时,我从来不敢提母亲这个词。

  我们唯一见到的被拐卖来的女子,是个云南人。也许因为故乡更贫困,也许因为有了孩子,她没有选择回去,而是留了下来。在面对我们时,她操着一口云川一带的口音,夹杂着学来的河南话,显然,她在家里的地位并不高——孩子大概觉得母亲怪腔怪调,笨手笨脚,在客人面前有些丢人,常常直接打断她的话,带着点呵斥的语气。已经隔得太久了,我甚至连那孩子的性别都想不起来了,然而还清晰记得她对孩子那没有一丝责怪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

  在我走过的甘肃、河南、宁夏、四川、陕西的其他七个国家级贫困县里,曾经留意到很多村子里,那些三四十岁,依然没有结婚的“老光棍”。他们大都家境贫寒,如果到了四五十岁还没能结婚,有的会收养一个弃婴抚养,来解决未来的养老问题。在清水,我们遇到了两个被收养的女孩子。那两个家庭都有三个男孩,为了儿子能娶到媳妇,未雨绸缪地养个女孩以便能换亲——这可以省掉已经上涨到三四万元的彩礼。俩女孩子,容貌清秀,成绩都极好。我不知道她们的未来会怎么样,即使受到我们的资助,她就能摆脱被换亲的命运吗?而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在宁强,作向导的一位校长,谈及了村里越来越多的光棍:村里的女孩子出去打工,基本上没有回来的,全嫁到那些条件好的地区了。而男孩子呢,没有能娶回个外地媳妇的,而本地的姑娘已经越来越少。

  这些地区,不仅农业已经在破产的边缘,由于大龄单身男子的大量增加,更增加了社区的不稳定性。人口买卖的市场,也由于需求的需要,而难以禁止。但是,更令人忧虑的是,这个问题,不是在得到缓解,而是越来越加剧。由于计划生育,选择胎儿性别的行为相当普遍,出生性别比已经达到120:100(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102—103:100)尤其是在公务员、医生阶层,比例甚至高达200:100。这意味着,到了2020年,处于婚龄的平均五个男性,就有一个找不到配偶。城乡的差异,使得城市男性的压力相对较小,他们可以选择在农村寻找配偶。那么最终这个后果的承担者,依然是相对贫困地区的农村男性。

  和一位阿姨聊及男女比例的问题,她一下子着急起来:这么说我的孙子将来不是很危险?刚解释了城乡差异时,她马上又放松了下来——危险解除了。可是那些贫困山区里的母亲、祖母,她们对儿子、孙子未来幸福的忧虑,又有谁能来抚慰呢?

  我们可以选择简单得指责愚昧的农民拐卖妇女、换亲,这些罪恶。可是,这问题的根源,难道仅仅是由于他们的错误所造成的吗?他们就活该要承受这样的处境吗?而这问题又该如何解决呢?广大的需求市场,会使得简单的干涉难以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而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舒缓的话,那将是悬在我们每个人头上的又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盲山(2007)

又名:回家路 / Blind Mountain

上映日期:2007-10-25(中国香港) / 2007-05-20(戛纳电影节)片长:95分钟

主演:黄璐 / 杨幼安 / 贺运乐 / 张玉玲 / 张友平 / 李杨 / 

导演:李杨 / 编剧:李杨 Yang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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