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6-30
看字工 • 盲山:悲剧，还没有结束
《盲山》的故事早已司空见惯，第一次看电影就感觉非常熟悉，所有的情节几乎都没有超出我的想象。但是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我的脑子里不断地冒出一些以前没有想到的问题。
关于拐卖妇女的事实，是十几年前乃至更早以前中国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不少媒体有过很多报道，但只有破获了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记得以前各地曾有专门的“打拐办”）、女大学生或研究生被拐卖，类似这样的事件才会登上媒体。不知道有关部门是否做过相关的统计，如果有数据，应该是以万人为单位。——这一点也不夸张，也许我的估计可能还过于乐观。不说远的，在我的亲戚中，就有三个嫡亲表姐有这种遭遇，其中两个因此再也没有见过面。而且，这三个案例，全部没在有关部门的统计之列——在乡下根本没有向警方报案的意识。在八九十年代，究竟有多少女同胞被拐卖？几万？几十万？还是上百万？这可能永远是一笔历史的糊涂账。
被拐卖的同胞们各有各的不幸，情节却大同小异：很多贫困偏僻的地区，由于男人娶不到媳妇，于是通过人贩子（骗子）去“买”；买回来的媳妇一般都会想办法逃跑，但是一般都逃不掉；有些人可能会被警方解救出来，但更多的人只能认命，生了孩子后就在那里安下了心，在那里生活，在那里老去……既然逃不掉，除非去死，若想活着，又能如何呢？白雪梅在生孩子之前，已经开始做针线活了，如果不被救出来，也许她会为了孩子，是不是也会麻木地生活下去呢？
白雪梅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是大学毕业生，她无法接受这种现实，不可能在那里长期生活下去。她在割腕自杀未遂之后决心活下来，于是她一再地逃，甚至不惜出卖自己换取逃走的机会。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白雪梅，处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会怎么办？
大学毕业生，被犯罪分子拐卖，竟然没有丝毫的自我防范、保护的意识，这难道不是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吗？现在因为大学生过剩，生存压力越来越大，很多人受到用人单位的欺骗和剥削，同样是那么无助和无奈，这个问题很大很复杂，不说也罢。
花钱“买”媳妇，成为某些地区解决问题的途径，他们已经普遍接受这种事实。在当地，不仅老百姓联合起来，甚至地方有关部门也采取纵容和保护的态度。拐卖人口→民众认同→地方保护，为什么会成为普遍的事情？为什么很多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背后有多少深层的社会根源？
当被出卖者受到“买主”施暴的时候，当逃跑者被打断了腿成为残废的时候，当白雪梅像动物一样被铁链子锁起来的时候，跟那些人谈法律有用吗？更不用谈什么人权、尊严！在没有法律的真空里，如何才能让法律成为可能？
白雪梅在逃走的过程中，曾向司机求援，因为交不起几元钱的车费，遭到无情的拒绝，丝毫不被人同情，使她再次陷入困境。另外一次，当她终于逃到镇上，坐上了可以逃离的公共汽车时，仍然被那帮人抓了回去，车上的乘客竟然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也许司机猜出了大致的情况，却不敢得罪当地人，只得打开车门。人们为什么会如此冷漠？
小学老师与白雪梅的关系东窗事发，迫于压力他一走了之，却没有再想办法去把她救出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力不从心？是他不愿得罪表哥一家人？或者这样要求他过于苛刻？
再假设一下，即使他们两人私奔成功，他们的感情还会继续下去吗？他们最终会在一起生活吗？
当白雪梅的父亲与警察一起找到她的时候，父亲都忍不住哭了，而她却似乎很平静，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你咋才来？”当她坐在警车上离开时，望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孩子，她也没有落泪，表情很麻木。她的心早就伤透了，已经欲哭无泪。
白雪梅获得了解救，但是她的孩子留下了，这固然是很残酷的事。但假如她把孩子带走，以后的生活就会更好吗？她将来如果结婚，无论带不带着孩子，她会受到人们正常的目光吗？
无论以后的生活如何，这段不幸的经历都将是她终生无法愈合的伤口。她的悲剧，从被骗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没有母亲的孩子能够健康地成长吗？他将来的命运又如何？如果继续追问下去，问题将会没有止境……
相对于其他那些被拐卖的同胞，白雪梅也许还算幸运的，因为她没有被虐待成残疾，她后来还是被解救出来了。而那些更多没有解救出来的姐妹们，则只能过着麻木的生活，给别人充当生育后代的工具。
如果说《盲井》是对某个角落里的丑恶人性进行拷问，《盲山》却把视野投向更广阔的社会，对社会进行了一系列的拷问。看《盲山》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被各种问题纠缠着。这些问题，或许也是导演李杨所要提出来的问题。
在我们这个国家里，仍然存在大量的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白雪梅们的悲剧，远远还没有结束。
2007.12.15
补记：
这个帖子在网上发布后，有网友提示：我看到的版本“只是国内为了通过审查发行的版本。国外放映得奖也是导演最后想要的故事结局是：警察最后并没有来解救他们，或者还没来得及来解救他们，救待无望的父女俩奋起反抗，结果她（白雪梅）爸爸被野蛮的村民群殴，她为解救自己的父亲拿刀将自己的‘丈夫’砍死了……导演是根据一则真实的新闻报导改编的影片，一个妇女为了逃脱将自己的丈夫杀死，结果被判了死刑……生活的残酷远比影片来得震撼……”
原来，《盲山》的另一个版本是如此结局！这个帖子里的一些观点显然不符合原版的电影，对这个更残酷的结局，我一时无语。
2007-12-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