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打开《过往人生》的时候，并没有抱以过多的期待，会关注自然是因为柏林电影节提名的关系，以及海报上两位亚裔莫名的舒适感。打开之后才发现，竟然又是A24出品的作品，好感度又多了一分，想起曾经有个不算朋友的女性朋友说过，想做一家中国的A24，现在她再度回到了她曾经留学过的日本，做回了她的本行，金融业。
看完全片，觉得，比起《过往人生》，或许《前世》这个名字更适合，里面不止一次谈到了“姻缘”这个看似已经过时的词，配合着电影特地做旧的色彩，把“冥冥之中”叙说得很有味道。我一向是对纯爱片不太感冒的，但这部却牢牢地抓住了我心底的那份颤动。这个故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青梅竹马的男主和女主，因为女主一家要移民而失联了12年，12年后男主主动在脸书上找女主，女主也同样热烈地回应，两人如胶似漆地有了一段未曾挑明的异地恋关系，即使远隔重洋，但视频电话两头脸上的微表情说明了一切。不过，情感还是被距离和时间消解了，因为太过热烈而消弭了，一边说着要为了人生和事业而奋斗不再联系一年半的女主，转头到了剧作家训练营里就和另一名白人剧作家亲吻了，后来，他们结婚了。又过了12个春夏秋冬，刚刚和女友分手的男主突然提出要去纽约看女主，尽管他已经知道她结了婚。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见了面的亲密无间，她尽地主之谊，陪他看遍了纽约的风景。她对老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说了对他的感觉，老公尽管不安但也没有做过多的干预，最终三个人见了面，喝了酒，最后，他拖着行李和她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而她老公在门口等着为他送行的她，任由她伏在自己肩头放声痛哭。第一，导演的克制，克制在故事的平淡如水，克制在人物的极简叙述，克制在剪辑的简单平常，克制在画面的恬静清雅。第二，镜头的隐喻，其中好几个镜头的设计都让人惊叹，技法的成熟度完全不像一部处女长片：在小时候的男女主角第一次约会也是在故土的最后一次约会中，导演所选的公园，有两个极具隐喻性的雕塑，一个是巨大的不停张嘴闭嘴的雕像，特地用上帝视角让雕塑俯视他们两，因为沉浸在无限快乐中的男主当时还对女主要远走他乡完全不知情；在他们最后一次在韩国一起回家路上的那场戏里，在一条有坡度的岔路上，一幢不知名的房子隔开了他们回家的路，男主向左，走向了一个平坡，尽头是一堵墙，女主向右，走向了一个上坡，尽头是远方，已经把他们的关系和未来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在男主来到纽约之后，第一次见面，特意给男主的镜头多是特写，而女主是声音先入画，接着是一个远景，简简单单的组合，就把情感上的几分尴尬几分激情，说得明明白白，而在女主热情的给与美国式拥抱之后，却特意用单人镜头而不是双人镜头去暗示了两人关系的永恒隔阂；这样非常好的利用镜头内结构的手法，几乎在电影里随处可见，可见导演对于镜头语言掌握的扎实程度。第三，文本的潜台词，虽然表面上是一部爱情片，但其实电影并没有完全在说爱情，事实上，它还承载了身份、族裔、移民、文化冲突等等社会话题，只是通过一种潜台词的方式来讨论和表达，没有批判或是给予固定的答案，而只是简单的去呈现出来，譬如女主对男主的情感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回不去的故土的一种想象和依恋，在简练的对话中，导演其实已经透彻了，生活即政治。这样一个故事如果放在我们这里，一定会被修整得极具戏剧性，甚至于可以加入很多的细节，最后成品将是八点档琼瑶剧Plus的效果，但这部电影却没有，而这种反戏剧性的背后却反而让生活的戏剧性本身被凸显了出来，永远不要低估现实的戏剧张力。说起来这部电影的导演和编剧都是女性，故事的主角是女性，视角是女主的视角，突然意识到A24虽然从来没有旗帜鲜明地说自己是女性主义或是女权主义者，但无论是《机械姬》《伯德小姐》《怒呛人生》还是《瞬息全宇宙》，其实女性一直是他们在聚焦的一个核心。最后，这部电影还让我想起前几年我很喜欢的一部北欧电影，《世界上最糟糕的人》，还是那句话，狗不狗血，老不老套，大多数时候并不在于故事本身，而在于你如何讲述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