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豆outsider • 过往人生:《过往人生》：岁月从不回头，生活没有如果
久别重逢，会是一个开端，或是一个终结？
当然，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主观题”，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充满着无限可能性，不同的故事有不一样的答案。
有一些久别重逢，可能是重拾旧好的机会，让人更加坚信并珍惜彼此之间的缘分。有一些久别重逢，则会让人放弃幻想，了断前缘，从此不再藕断丝连。有一些久别重逢，或介乎重圆跟决裂之间，让人用一种更加理智平和的心态，去重新审视眼前的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由韩裔美籍电影人席琳·宋（Celine Song）根据亲身经历而自编自导的长片处女作《过往人生》（Past Lives），就是一个关于“久别重逢”的故事。
电影中的娜英跟海成是一对青梅竹马，在十多岁刚步入青春期的时候，懵懂单纯的二人互生情愫。但是没过多久，娜英跟随家人移民到加拿大，两个人因此失去了联系。
12年后，海成通过社交媒体，跟早已更名为诺拉（Nora）的娜英好不容易重新联系上。只可惜网络即使再便捷，终究无法消除地域的阻隔。两个人天各一方，在从兴奋到失落的变化之中，再一次中断了联络。
直至时光又匆匆流逝了12年，即诺拉跟海成实际上分别了24年之后，已经步入中年的两个人终于在纽约重逢。然而，诺拉此时已经跟美国人亚瑟（Arthur）结为夫妻，那么她跟海成之间的故事，又将会如何续写？
近两年来在美国的影视行业，关于亚裔移民及其文化身份认同的题材，得到了越来越多关注。这个相比起其他少数族裔长期以来更为“边缘”的群体，似乎总算得到了资本与市场的青睐。像是去年的大热电影《瞬息全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还有今年4月推出的剧集《怒呛人生》（Beef）——也包括这部迄今票房已经突破1000万美元的《过往人生》，都是相当出彩的案例。
从这些影视作品当中可以看到，亚裔群体的主体性有所提高。最直观可见的一点，就是亚裔演员有机会担纲主演，而不仅仅是扮演一些可有可无的陪衬角色。由亚裔演员演绎展示亚洲文化的作品，这个本应“理所当然”的设定，实际上来之不易。这背后蕴藏着亚裔影视从业者整个群体，多年来在美国影视行业所承受的忽视与辛酸，以及他们所付出的汗水与血泪。
然而，这些作品里的“亚裔叙事”，却又在不同的方面仍然受到西方中心主义（白人中心主义）及其刻板印象的桎梏。毕竟，亚裔文化作为他者而存在于西方文化之中，为了迎合融入其中，就需要作出一定程度的妥协，放弃一部分的话语权。至少在现阶段看来，这种情形暂时是无可避免、无可厚非的。若要真正突破这种限制，可谓道阻且长。
回到《过往人生》当中，女主角从“娜英”到“诺拉”的转变，正是她在对韩裔身份的动摇和舍弃之中，一步步向美国主流文化靠拢的过程。
当初在移民之前，年少的娜英连一个喜欢的英文名字都选不出来，在父亲的建议下才顺水推舟改名为“诺拉”，可见当时她对移民这件事，应该存在着几分恐惧跟抵触的心理。
转眼便过去12年，彼时诺拉离开了原生家庭，从加拿大只身前往纽约闯荡，成为了一名作家，立志要在这里出人头地。由于影片在这个位置一笔带过，我们无法得知在这12年里，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起伏。不过从她跟海成通过Skype的对话里可以得知，她不再是往时那个爱哭鬼了，因为她发现没有人会在乎。
在接下来的又一个12年里，诺拉继续在纽约为她的“美国梦”奋斗，她跟美国人亚瑟结了婚，也顺利取得了绿卡。此时，记忆中那个非常模糊，已经离开了24年的韩国，对于她已经相当陌生。而且，如今她会有意识地作出“Korean- American”跟“Korean-Korean”的区分。
如果说小时候跟随家人移民是身不由己，那么长大后诺拉所作的每一个抉择，都表明了她在文化认同上的倾向——她渴望融入美国，而没有打算重回韩国。因此，相隔24年之后，当海成再一次站在诺拉——或者说是娜英的面前，尽管唤醒了她的一部分模糊的记忆，但其实不可能扭转她的人生走向。他们之间曾经美好的童年时光，早已是生命中的“past lives”。
不过，诺拉在说梦话的时候，说出的却是早已生疏的韩语，而不是更为熟练的英语，这又反映了母体文化在她潜意识之中所遗留的影响，始终是深远持久的。
事实上有一个词语，在片中两处比较关键的对白里都出现过，这个词就是“如果”。“如果”，是一个颇具哲学韵味的词语。从时间维度来说，“如果”有时候指向过去，有时候指向将来，但好像就是跟当下不发生直接的联系。
我们偶尔可能会想，如果以前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现在就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偶尔可能又会想，如果将来达成了某个目的，就可以有能力完成某些心愿。简言之，“如果”跟“过去”或“将来”有关，但它就是无法在“现在”这个时刻，产生一个确定性的结果。
诺拉的丈夫亚瑟问她，如果当年她在训练营遇上另一位同样志同道合，也能够为她排忧解难的纽约作家，那么现在她的枕边人，会否就是其他人。至于海成则向诺拉假设，如果12年前他来了纽约跟她碰面，甚至是24年前诺拉没有移民离开首尔，那么他们后来会不会恋爱，然后分手，又或者是结婚成家。
挺有意思的一点是，两个来自不同文化背景，带着不同文化基因的男性，他们对时空及命运的感慨，竟然会如此相似。
相较之下，诺拉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反倒比他们洒脱一些。她回答亚瑟，这就是现实，是命运。她跟海成说，虽然二十多年前的娜英如今没有坐在他面前，但是自己当年把那个小女孩留给了他。
诺拉应该比他们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我们不能改写过去，也无法预知未来。与其为这些没能力去操控的事情而苦恼，倒不如珍惜眼前的所有。
漫漫人生路，有时候我们可能有一些自由选择的余地，而有些时候却只能像陈奕迅《最佳损友》所唱的那样“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然而，无论是主动地或是被动地走向某条道路，一旦踏上了就无法再回头，只能一直往前走。
也许是为了缓解人生没有如果，也无法重来这件事情所带来的遗憾与无奈，所以电影借用了佛教当中的“因缘”观，作为一种苦中带甘的安慰剂。
就好比诺拉跟海成的这段关系，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所谓的“三生三世”，那么上辈子他们两个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以致这辈子只能做朋友，而无法成为伴侣？那么，他们这辈子的相遇、错过、重逢，还有日后将会出现的未知之数，是否已经正在影响着他们下辈子的缘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