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亡和机器人》第一季曾拿下的高分，对于第二季，剧迷们也是翘首以待，在五月中旬强势回归的爱死机第二季，还没正式上线时就凭短短几分钟的预告引爆话题。相比第一季，第二季在集数上做了精简，全季共有八集，每一集时间由八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一次性全部刷完只需要一到两个小时。


第二季继承了第一季的血腥惊悚和脑洞反转，浓浓超现实背景，在赛博朋克的荒诞氛围里加入了哲学思考。一部分剧迷对时长不满，一部分剧迷对缩小的尺度不满，认为第二季走下神坛，在故事水平上没有新意，只能算一部勉强及格的续作。我却不觉得，虽然故事题材上偏保守，也撇弃了第一季中想象力爆棚的限制级画面，但就故事内核而言，水准还是在线的。

恐怖版圣诞老人

每个小孩都幻想过圣诞老人，但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圣诞老人。静谧的圣诞夜，两个调皮的孩子决定不睡觉，而是躲在沙发后面等待烟囱里的访客到来，可惜，来的不是穿红衣白胡子的老大爷，而是一条滑溜溜的肉红色触手！两个孩子吓得魂飞魄散，尽力躲避还是被怪物找到，怪物用酷似异形的头颅亲吻孩子的面颊，深深吸气，判定他们是好孩子后慷慨地吐出肚里的礼物送给他们，然后爬进壁炉消失不见。如果，我们不是好孩子，会怎么样？拆开礼物的孩子互相问道。坏孩子应该都被怪物圣诞老人吃了吧。这集时长八分钟的《生活小屋》，算是《爱，死亡和机器人》第二季里最恐怖的一集，以孩子的视角讲最温馨快乐的元素和最邪恶恐怖的元素糅合在一起，冲击力十足。

第二季的八个故事分别是《自动化客服》《冰》《突击小队》《沙漠中的斯诺》《高草丛》《整个房子》《生活小屋》《溺亡的巨人》，分别讲了人工智能觉醒、异世兄弟情、自私的永生、畸零人的爱情、草丛惊魂、圣诞惊魂、意义的消亡，其中《自动化客服》和《整个房子》讲的都是人类和违反机器人三大定律的邪恶机器斗智斗勇的故事，《高草丛》和《生活小屋》讲的都是人类邂逅恐怖怪物的故事，四个故事在设定在有重叠，因主题和画风迥异，还是具有辨识度的。总体上，讲机器人的两个故事比较平淡，或者说，情节发展和反转比较老套，都在观众预料中，少了些惊喜和思考，而我最喜欢的是《沙漠中的斯诺》和《溺水的巨人》二个故事。

《沙漠中的斯诺》和《冰》一样，故事都设定在外星球的异域，和《冰》中冰天雪地寒风阵阵不同，《沙漠中的斯诺》的星球是一个干旱炎热的星球，斯诺作为通缉犯是隐居在此避世。这集是CG动画，开场就是漫天黄沙、独行客、血手，酷热的天气下生物昼伏夜出，偷水者被关在玻璃立罐里活活晒死，酒馆里充斥着外星人和改造人，赛博朋克风十足。虽然环境很艰苦，看起来一副大老粗的样子，斯诺却很注重个人感受，他会花重金去黑市买地球上运来的草莓，会把他的老巢用藤蔓和水池装饰的唯美梦幻，妥妥的小资中产做派，而他被通缉的原因，是因为他具有超凡的再生能力，而且性腺细胞拥有长生不老的秘密。

希莱德在酒馆救下被赏金猎人围猎的斯诺，并极力说服他和自己前往地球中心，配合研究，让长生的秘密被更多人掌握。斯诺对地球中心的宽宏却不为所动，‘只有人类才有道德，我还以为人工智能们根本不在意。’当一个人被当做‘他者’，就被强行剥离了人的特性，他不再被尊重，利益也不再受保护。斯诺作为一个白化病人，生来就是异类，他又有长生不老的特殊能力，这能力让他妻子不堪忍受选择在衰老后自杀。他对于宏大的理想，或者说以理想为幌子所号召的牺牲，在两百多年来的冷枪热箭中早已免疫，或者说他早已丧失了人的热情和希望。永生，有时候也是一种诅咒。‘它们被创造的初衷，是保护更远大的利益。’希莱德为人工智能辩护，技术只是一种手段，每种技术诞生的初衷都是为了让人类获得更大的便捷或幸福，而决定技术用在什么地方的是掌握技术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工智能比人类更有道德，因为它会永远忠于它的设定，而人类的贪婪的欲望常常不受理智控制。争辩无果后，希莱德选择陪伴，以真诚和柔情来慢慢软化斯诺，可惜赏金猎人没有给他们时间，追杀团队很快就赶到山谷，在恶战中，斯诺损失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奄奄一息，希莱德也被冷枪放倒，生死关头，希莱德在黎明的曙光中一手刺死最后的赏金猎人，如一只浴火凤凰重新站起，可斯诺也看到了她失去皮肉的另一半身体中裸露出的透明骨骼和金属颅骨。希莱德是人类，却在意外受伤后安装了合成肉体，虽然大脑、脊椎、神经还是她自己的，但身体却变成了金属和陶瓷的合成物。技术是可以为人类服务的，只要用在了对的方向，这是希莱德的理念，当斯诺抱住半人类半机器体征的希莱德深情拥吻时，他也认同了这个理念，和自己和解。

永生这个概念，是第三集《突击小队》的主题，人类为了实现长生不老，自动撇弃了繁殖本能。个体永生和族群繁衍之间，大众选择了前者。永生的人类可以花二十年来训练唱一句歌剧的技巧，在云颠之上享受璀璨灯光和美酒宴会，而育种人却只能待在城市最下层的废墟里，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到底是为了个体的无限进化更自私，还是为个人欲望冲击整体人类结构更自私？永生人和育种人站在对立面。作为执法者的队长从一开始的冷漠，习以为常，到内疚，探寻真相，可对立的两面不是他能改变的。他愿意了解和思考，其他人不会，最后中弹的队长站在雨中仰望天空，其实也是一种隐喻——更多的时间并不会带来更多的幸福，反而带来的是麻木，只有对生命保持敬畏，心灵才会苏醒，才能在阳光雨露中发现真正的生活。

永生可谓是人类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古代有炼丹求仙的君王，现代有孜孜不倦破解DNA密码的科学家。宇宙无限，而人生有限，这是人最原始最深沉的恐惧，也是诸多文艺作品和哲学思考的出发点。我们造金字塔，竖立雕像，发送火星探测器，都是在向另一个存在发出这终极的诘问——我们从何而来，向何而去，为何短暂而悲伤地漂浮在这宇宙中？

《溺亡的巨人》这一集中，给出了答案。另一个存在出现了。一个身形庞大，脚掌有两个成年男人高，面庞有着古希腊雕像的精致和俊秀的巨人被海浪冲到了岸边。整个小镇沸腾了，民众都挤到海滩上去围观，可是没有一人敢上前，因为巨人清澈的蓝色眼睛和光洁皮肤看起来像是睡着的古希腊英雄一般，强壮有力的胸廓和双腿像是下一秒就会站起一样，在这极致的优美和壮观之下，人类被震慑住了。但记者却感到悲哀，这么一个映衬着人类如同拙劣赝品一般的存在，却是死的。原本最接近永生，接近生命原始密码的巨人，却是一个溺亡的巨人。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在大海里的。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开始探索巨大，爬上他的手掌，站在他的鼻尖，在他的胸口滑滑梯……沸腾的狂欢。又过了几天，巨人开始散发出腐烂的甜腥，原本俊秀的面容也变得松软成熟，记者终于登上巨人，站在胸膛的沙堡旁看着天上盘旋的飞鸟。他的身体布满了踩踏的瘀伤，皮肤被画上各种涂鸦标语，化肥工厂开着拖车来肢解了巨人的手臂，海滩边游客已经变得稀少，沙子里流满了腐烂的汁液。记者再一次到来时，巨人已经失去了头颅，接着，巨人的人形体征越来越少，沙滩上只剩下几根肋骨。记者看到巨大的肱骨被悬挂在商店招牌上，看到巨人的颅骨躺在一处农舍，那些磨不碎的骨骼，被切割的皮肤，作为收藏品的其他部件，就这样零碎地分散在各个地方。夕阳中，驱车的记者幻想巨人爬起来，一路拾捡自己的碎片回到海滩上，而现实是，所有人已经忘了巨人的存在，他们记忆里几个月前被海浪冲刷上沙滩的不过是只海兽。

即便是永生也有溃败，而意义的消亡是从被切割分离开始的，就像蚂蚁啃噬蠕虫，当现象被切割的支离破碎，无法再拼凑，意义也就变得零散肤浅，沦为一场荒诞的狂欢，而永生也就不再存在。永生，与其说是肉体的永存，倒不如说是意义的永存，而打败意义的，只需要肤浅和麻木就够了。我们毕生与之抗衡的，就是精神上的麻木和审美上的肤浅，学习真理也好，投入现实也罢，吸取的无非是抗衡的能力，而艺术，就是这种抗衡所发出的呐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