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色似乎总和电影里的暴力是绝配
恶魔之笛一声响起,整个天色、周围环境,满眼都被紫红色灯光包围。
车灯亮起,骑着黑色摩托、身穿铠甲的地狱骑士从紫红中降临。
悲剧开始于这里,复仇也始于这里。
尼古拉斯·凯奇最近这部口碑两极的邪典片[曼蒂]中,用了超多红色、紫色、暗绿色的打光。
虽然剧情看完我也不知道在讲的什么,虽然复仇黑化、砍杀虐杀爽的一批,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满眼的霓虹色。

在小木屋和妻子独处时的红蓝相配,到邪教追杀洗脑时的紫红色,电影颜色的风格化成为电影给人感官体验的一部分。
难怪北美影评人给出评价:“影片的第一个小时就好像爬进鸦片馆,凝视着撒旦的万花筒。”
只要霓虹色用得好,还管它什么剧情呢。
霓虹色成为一种风格,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情。
战后经济的萧条重建、政治领域的冷战与核威胁、青年人浪潮和朋克革命,当80年代到来之际,这一切早已成为了过去。
80年代,属于消费文化引领下的迪斯科,属于舞厅,属于录像带,属于好莱坞通俗商业片。
亮丽炫彩的霓虹色,是当时消费文化的一个注脚。
如果要选取一个参照点,没有什么比位于纽约市曼哈顿中城的54俱乐部(Studio 54)的崛起更具有代表性的了。
54俱乐部,全盛时期以招待当时代的名家名流而远近闻名:
安迪·沃霍尔、迈克尔·杰克逊、大卫·鲍伊、米克·贾格尔、加里·格兰特、波姬·小丝、丽莎·明奈利等等名流都曾是这里的常客。
54成立于77年,在80年代迪斯科狂潮到来之前,它已经为后来所有的舞厅夜店提供了完美范本。
它的舞厅室内设计,是后来迪斯科舞厅设计的始祖之一,大胆悬空的内部阳台,饰以月中人侧脸的地板。
而它的两位著名灯光设计师,儒勒·费舍尔和保罗·马兰茨则在灯光设备和设计上花费了数十万美元。
以前的俱乐部普遍灯光很暗,他们则一改常态,从霓虹灯上获取灵感,设计出绚烂丰富、不断变化的灯光环境。
电影[54俱乐部]中,基本还原了那时候的灯光和舞台。
当男主从一个乡村小镇第一次进入到54,他看到的是在迪斯科球下性感热舞的男男女女。
是被樱红、魅蓝、黛紫的霓虹色彩灯拂过身体和皮肤的浪漫和沉溺。
于是,他从此在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中沉溺了,也是在霓虹色中。
此后,霓虹色作为一种设计风格走上T台,和迪斯科、金属感、夸张的配饰一起成为了一个年代地标。
但要说霓虹灯这种照明方式,其实早在19世纪末,就已经被化学家们偶然发现了。
据说,一个名叫拉姆塞的英国化学家,在一次实验中,将稀有气体注入到了真空玻璃管里,结果,通电后,它发出了美丽的红光。
于是,拉姆塞把这种稀有气体命名为氖气(Neon),氖灯音译过来也就成了霓虹灯。
霓虹灯发明后,1920年代始于巴黎的一场霓虹灯招牌热,很快在全球范围流传开来。
在巴黎,它在歌剧院、银行、教堂和名店外熠熠生辉,成为城市精品的象征;
在纽约,巨型霓虹灯广告牌众如繁星,矗立在纽约时代广场,绝对的夜生活中心;
就连好莱坞也不甘示弱,电影院等娱乐场所纷纷采用了霓虹招牌,昭告着流行文化之盛世。
虽然是黑白电影,[大都会]、[日落大道]等电影中的景观便一时间都被霓虹灯占据了。
不过,西方城市对霓虹灯的兴趣很快就转变了。
到战后五、六十年代时,随着城市与郊区的重建与全新规划,招牌开始被机器统一制造。
再加上中产阶级对霓虹灯的排斥,霓虹只留在了小酒馆、汽车旅馆、红灯区和地区小镇中。
曾经一时风光无限的霓虹盛世,就此衰败下来,但在东方城市,它却开出了新的花朵。
这个城市,叫香港。
冷雨夜,一个年轻人离开家,行走到布满霓虹招牌的街道上。
红、绿、黄、粉红、淡紫,颜色各异的招牌上有的挂着汉字,也有英文,写满了「OK」、「烈唇酒吧」、「名人夜总会」的字样。
他只是匆匆穿过这里,并不来得及多看一眼,因为,他是要去杀一个人。
这是王家卫[堕落天使]中的一段剧情。
在王家卫、杜琪峰等一众香港电影人的镜头里,霓虹灯永远是一个重要的意象。
因为霓虹确实是这座城市现实的一部分。
《香港年报1964》曾写道:
成千上万的霓虹招牌照亮了街道,以五光十色传递着各种讯息。
到六、七十年代,霓虹灯在美国等西方城市全面衰落时,霓虹灯反而在香港形成一股热潮。
从边缘的小饭馆、暧昧的小旅馆到大型百货公司、高级夜场,一时间全都成为霓虹灯的拥趸。
霓虹招牌越做越大,越做越别具特色,类似九龙弥敦道的英皇钟表和西营盘的森美餐厅,已经成为当地地标。
而霓虹灯师傅在香港是颇受尊敬的手艺人,其中,刘稳师傅制作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霓虹招牌——《乐声牌》。
那些年,香港流传甚广的一句话“香港繁荣靠设计”,说的便是霓虹灯设计。
掌镜了大部分王家卫电影的杜可风就是个“霓虹控”。
他的镜头下,总是那些各有特色的霓虹招牌与雨水、拥挤的骑楼群,以及霓虹光与拖影。
正是他的摄影,让王家卫电影里那些人与人间、人与都市间的虚幻与暧昧、沉溺与疏离,显得愈发迷人。
但这一切,也正在消失。
霓虹收藏家克里斯·布雷西曾说:“霓虹灯永不消逝”。
但随着LED灯、广告喷画的出现,随着香港城市规划的改变,王家卫塑造出的香港正在成为历史。
杜可风倒是对此很乐观:
别担心,霓虹灯会回来的,这是它厉害的地方,就像菲林一样,就像宝丽来相机一样,大概会进化成新的东西。
以后会不会回来不晓得,但至少,在近未来的赛博朋克世界里,霓虹早已经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这里总是色调暧昧,阴雨连绵,人群鱼龙混杂,穿梭在布满霓虹景观的都市或废区。
押井守以香港为模板,在[攻壳机动队]里描绘出了被高科技控制但又混乱破败的城市“新港”。
[银翼杀手]里的未来洛杉矶,一面是高楼林立,庞大的人脸电子广告屏;另一面是潮湿阴暗的角落和灰色地带。
在霓虹灯闪烁的小招牌背景下,往往是酒鬼、混混、妓女等底层人士的日常栖居地。
霓虹,曾经是人们能够想到的最奢华的照明方式,而今,它代表了破败。
就像赛博朋克的核心“高科技,低生活”。
在永不熄灭的人工光明、犹如巨骸的钢筋水泥之下,霓虹招牌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人们:
这个世界的美景都是幻影。
霓虹灯,以及这种打光和色彩的复古,是怎样开始的呢。
可能缘于新世纪以来,那些痴迷于霓虹的艺术家——
卢齐欧·封塔纳创作出了首个霓虹装置,马歇尔·雷斯将霓虹带入绘画中,辛格·皮尔斯霓虹风格的摄影作品在网络持续走红。
还有那些致力于将复古霓虹色带到银幕上的导演们。
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从[亡命驾驶]到[唯神能恕],再到[霓虹恶魔],每一部都是高饱和度的霓虹用色。
他的屏幕,要么是黑色,要么就沐浴在霓虹色中,红、蓝、黄粉、红紫、亮橙、石灰。
充斥着不安与暴力,美丽与虚空,就像他的情节一样——
比如,[霓虹恶魔]身处时尚圈的女孩,最终被人分而食之。
加斯帕·诺是另一位这样的导演。
他的[遁入虚无]把背景放在霓虹城市东京,用霓虹色来表现飞叶子后的感官世界,以及遭受的暴力。
包括即将上映的[高潮]也是这样一部主打霓虹色的电影。
霓虹色似乎总和电影里的暴力是绝配。
[曼蒂]中的复仇、[霓虹恶魔]中的食人,都在高调的霓虹色中进行。
光影闪烁的霓虹灯,让起源于肾上腺素的激情暴力在血管中汹涌澎湃,让暴力更浓烈和沉浸。
也让人存在的整个世界显得愈发浮幻虚空。
美丽又甜腻,如同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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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卷卷毛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破词儿」

曼蒂Mandy(2018)

又名:狂屠绝路(港) / 曼迪

上映日期:2018-01-19(圣丹斯电影节) / 2018-09-14(美国)片长:121分钟

主演:尼古拉斯·凯奇 / 安德丽娅·赖斯伯勒 / 莱纳斯·罗彻 / 奈德·丹内利 / 欧文·弗热瑞 / 理查德·布雷克 / 比尔·杜克 / 兰恩·皮雷 / 克莱蒙·马霍内 / 亚历克西斯·朱蒙特 / 

导演:帕诺斯·科斯马图斯 / 编剧:帕诺斯·科斯马图斯 Panos Cosmatos/亚伦·斯图尔特-安 Aaron Stewart-A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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