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慷仁凭《富都青年》获得第60届台北金马影展(2023)最佳男主角和第17届FIRST青年电影展(2023)最佳演员。看完电影后会觉得电影节的奖给得很合适,吴慷仁有几场戏表现非常精彩,但整部电影有些温吞。

本片主角是阿邦(吴慷仁 饰)和阿迪(陈泽耀 饰)兄弟俩,他们藏身在马来西亚富都社区,属于没有合法身份的非法移民,时刻面临着被抓捕的危机。辛亏有Money姐(邓金煌 饰)帮他们找工作,租房子,社工佳恩(林宣妤 饰)也一直在帮他们申请身份证。

两兄弟没有家人,相依为命,感情甚笃,电影前半段展示了很多日常生活场景,但两人的性格和价值观差异也很明显。阿邦天生聋哑人,平时要靠助听器和手语交流,性格温和稳重,在菜市场做帮手,勤劳打工攒钱,期待着有一天能获得合法身份;阿迪则过着另一种生活,染黄发,贩卖假身份证明,被年轻女子“包养”,他有些自暴自弃式地热衷冒险。

阿迪被他的上线骗,导致他被找他办身份证明的非法移民追打,阿邦及时出现救了阿迪,并要求阿迪把钱还给人家,不要继续做错事:“我们要做一个好人。”两个人为此大吵一架。在阿迪看来,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已经没有改变的希望。

对他们来说,失去是常态。阿邦喜欢的“缅甸妹”得到联合国帮助,有了安身之地,她表达了想留下,但很快就跟着家人离开,阿邦只能带着没送出去的丝巾远远看着。阿迪的情人打算回老家找个人嫁了,面对阿迪的“我们结婚吧”,她沉默以对。Money姐其实是一位跨性别者,已经年老体衰,疾病缠身,也准备搬走了。

阿迪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是佳恩帮他找到了生父,生父愿意协助办理身份证明。但从小被抛弃的阿迪对父亲深恶痛绝,坚决反对见面。两人争执间,佳恩被推倒昏死过去,血流如注。慌张地阿迪向阿邦求助,阿邦看到现场后,迅速整理行李,带着阿迪离开。逃跑的路上,阿邦一直沉默着。

把一个无辜的好人伤害致死,在此刻我对两个主角的同情已经基本消失。电影在此时进入一个危险的境地——如果弟弟是一个纯粹的麻烦制造者,也许体现了某种真实,但容易失去观众对角色的共情,也就很难再认可哥哥的牺牲。以两个好人的性命换一个浪子回头,代价未免太大。这也导致电影的第三幕主要靠表演和煽情支撑下来。

电影的前一个多小时非常平淡,整体剧情和人物都很模式化,电影想讲的很多但做到有效表达的很少,非法移民,少数族裔,跨性别者,底层困境,道德与法律,基本都是蜻蜓点水,只有符号,没有解析,两兄弟面临的人生困境是没有肌理的“假象”,因此很难让人代入角色。

电影后一半聚焦兄弟情深的时候,剧作的力度陡然提升。第一处转折,阿邦把阿迪留下,去警局自首,被捕入狱。阿迪去狱中相见,阿邦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此时剧情才交代,两个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患难兄弟。

第二处转折,律师助理告诉阿迪,佳恩手指里发现了阿邦的皮屑。判决很快下来,罪名已定,判处死刑。阿邦在狱中回忆,当时血泊中的佳恩苏醒过来,此时正好有人敲门,阿邦情急之中捂住佳恩口鼻,导致窒息而死。应该承担杀人后果的确实是阿邦。阿邦背叛了“做个好人”的人生信条,继续扮演了“好哥哥”的角色,再帮弟弟一次。

电影没有正面交代阿迪是否知道阿邦杀人,如果他知道了会有怎样的心理动态呢?当然在紧急情况下,阿邦其实已经无路可选,杀人救人都会导致外力介入,他们都会命运难测。

吴慷仁最精彩的表演在最后的二十分钟。

他在狱中拒绝饮食,狱警找老法师会面。法师希望阿邦:“当我们活着时,就好好活着。”阿邦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把心中多年的愤懑倾泻而出。在外人口中一直是老好人形象的阿邦,内心其实没有那么从容祥和,他也想有家,也想有爱,但他什么都得不到,他甚至没有身份,只能隐藏自己,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惩罚?阿邦拒绝和尚传道,他已经没有未来。

最后,阿邦拼尽全力,嘶哑地喊出全片唯一的台词:“我想死!”连续三遍。

这段表演一气呵成,全程手语,无配乐,只有手上的铁链不停地碰撞桌面。阿邦由平静、激动、委屈、愤怒到绝望,饱含热泪又隐而不发。

阿邦像是完成了最后的表达,他开始进食。

执刑前三天,阿邦见了阿迪,阿迪染黑了头发,穿着阿邦买给他的衬衣,以一个本分青年的形象做了最后的告别。

电影最后,阿迪找到了生父的茶餐厅。

阿迪成为了阿邦期待的人。

本片表面上是严肃的带有批判性的社会题材作品,但在剧情上流于表面,很多配角走马观花,对议题的探讨没有起到正向作用,Money的角色空间太小,佳恩干脆成为工具人,随着支线剧情的逐渐淡出,兄弟情才水落石出成为故事落点,然而他们的兄弟情除了阿邦帮助阿迪逃脱一次群殴,其他主要靠台词渲染,无根之木无水之萍,缺少有力的支撑。最后三十分钟的转折和两位主角尤其吴慷仁的表演拯救了电影。

这部电影里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反派,阿邦阿迪身边都是对他们充满善意甚至倾力相助的人,但所有人都在失去,都在痛苦。世界上永远有处在十字路口上的人,如果行善作恶都需要巨大的代价,“要做一个好人”只能成为安慰自己的临时避风港。


富都青年(2022)

主演:吴慷仁 李心洁 陈泽耀 

导演:王礼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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