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应该是惊叹于我们的伟大,还是为这样的镜头感到悲哀。长达八分钟的镜头,慢慢地在你面前展开,那是一个巨大的工厂车间,一排排的流水线,坐满了疲倦而充满困惑的工人,正在单调地装配着各种玩艺,前六分钟没有任何的旁白或者对话,只有沉闷的机器嗡嗡声,或者轻微的打击声,声音和画面单调得让你昏昏欲睡。最后旁白响起,镜头定格于车间的全景,整齐的机器与蝼蚁般的穿着黄色或者绿色工服的工人,在如此巨型的车间里,都显得那么的渺小。
显而易见,这是位于中国某地的一个工厂的一个车间,在这家工厂里,像这样的车间还有无数个。而且,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中国这样的工厂与车间并不算最大,如果你有兴趣去深圳的关外,去某家很知名的台籍公司,动辄地雇用着数十万的员工,他们的食堂也是一眼望不到头,里面的饭菜需要用车来运输。在随后的第二个镜头,则是前面的工人从车间里面出来,他们在工厂的路边集合,那个场面亦很壮观。密密麻麻,一片黄色,年轻的男男女女,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但生活已经给它们刻上了苦难的印记。
上面的场景都定格于爱德华·伯汀斯基的镜头里,出现于加拿大的摄影展的展厅里。在照片里,作为艺术品悬挂于墙上,它们仍然震撼着地球彼端的人。当然展厅里远不止这两幅照片,也远不止这两种影像。爱德华·伯汀斯基是加拿大专门拍摄各种巨型工业制造物的摄影家,他在他的家乡和澳大利亚及世界其他地方,拍摄了不少这种人造物,如废弃了的采石场,矿山,垃圾山,等等,他的角度很独特,他更多地是从高度俯拍这些巨大的工业造物,冷峻的色调,空旷的感觉,确能给人以很大的冲击。面对这些图片,你的审美感已经混淆,已经无法区分面前这些东西是丑是美,它们就这样毫无感情地存在着,就如你头上的疥癣。
《人造风景》这部影片,就是纪录了爱德华·伯汀斯基在中国的拍摄经历,当然镜头并非对准着主角,而是与爱德华·伯汀斯基一起将镜头对准了打动了他们的人造物。在中国,他们确实是大有作为,这里的人造风景比任何地方都多,带给他们的视觉和情感冲击相信比任何地方都要大。他们于2005年到了中国,在这里拍摄了三周半,从南方巨大的工厂车间到乡村如山的电子垃圾,从正在热火朝天修建的三峡大坝,到库区那些正在拆毁的城镇,从煤炭堆积的天津港,到上海雄心勃勃的建设规划,正在大干快上的中国,给了他们极好的创作灵感与丰富素材。影片中只有一处地方描写的不是中国,而是孟加拉国,一群下层的劳工正在海边的滩涂上,拆卸着已经报废的轮船。不过,这一段其实也是作为中国的对照而拍摄的。前一个镜头正是在中国的一个造船厂,一艘艘钢铁巨轮正在制造出来,而在这里它们却被一点点地分解。人类不知每天都为何而忙碌着。
影片的基调与爱德华·伯汀斯基照片的基调一样,冷冷的,甚而是沉闷的,言语极少,而且平缓不带色彩,情感被紧紧地压抑着。摄影者们不需要抒情,只是用镜头沉闷而清晰地记录着这一切。在影片中,导演还有意地以一种单调的声音,来让观众厌恶,让观众难以忍受。不过,即使你讨厌这一切,你也得接受,因为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每天不都在经历着这一切吗?但当镜头转向长江三峡,转向那些已被废弃,正在被拆除的沿江小城时,面对着那些残砖断瓦,面对那上百万为了航行的方便,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祖居之地,放弃了自己的家的人们,显然摄影者也动容了,镜头变得有感情起来,而我的眼眶里也充满了泪水。
影片的最后,应该是正在蓬勃兴起的天津滨海地区,镜头转入黄昏,转入喧闹的夜景中,慢慢地定格于此,这种灯红酒绿,却透出一股分外的寂寞。伴随着这个镜头,是单调的嘈杂的嗡嗡声,这种声音充斥着整个银屏,这是一种毫无生机的绝望之声。
我们在地球美丽的头上,制造着一块块的疥癣,它让地球快成了癞痢头,而我们就是那群群看不见的每天忙碌着细菌。

人造风景Manufactured Landscapes(2006)

又名:Edward Burtynsky: Manufactured Landscapes

上映日期:2007-06-13片长:80分钟

主演:Edward Burtynsky

导演:Jennifer Baichw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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