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粗糙,光影昏暗,气氛压抑,却是一部很好的片子。看完以后有两个想法。
要强调的是,它不是一部刻奇的作品,里面所记录的是完完全全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日常。
一、精神与空间与现实与魔幻
WZ门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它承载了一种特殊的精神,这种精神是随处可见的,但是当有人具体把它呈现在你眼前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的人又是恐惧厌恶、瞠目结舌的。WZ门里的人,语气和面貌都像来自青山,但不同的是青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它远离人烟,专门为一些人所准备,似乎是世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而WZ门却是真正人流密集的市内开放空间,它是入世的。在这里,怪胎、JC和传统意义上的正常游客们和谐共享同一个空间,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这个空间也因此向人们传达一种有深意的讯号。说得俗一点这就是魔幻和现实,魔幻是别人扣的帽子,最开始用来形容一些拉美作家们的小说,但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说法,有一句戏言说“马尔克斯他们哪里写的是魔幻现实,他写的就是拉美日常”,虽然有点武断但也半差不离,而且这东西也不是只有拉美有,英美中都有,哪里魔幻,没有魔幻现实,就是现实。我看完以后去豆瓣看评论,里面有个评论说了个很有意思的事:“CIFF上导演讲到片子里那个“杨家将”只要一走出广场就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一进入广场就开启另一种模式”,为什么一走进去就成了另一个人,不是切换了人格,而是他本人脑子里就有这些东西,即便是在“正常”的时候也是,只是这个空间把他的想法唤出来了,在这里他胆大了。你可以看到,WZ门里的人不同寻常:他们能当着很多人的面大声放歌,能大剌剌地平躺在地上,跑步走路甚至大笑时完全如同一个五岁孩子,这都是非常态的,进入其中的人被赋予了力量和勇气,如同一个庇护所。这个神奇的公共场合(很大一部分是历史原因)使现实显得魔幻。
二、信仰与被抛弃与坚持信仰
信仰人和物都是非常脆弱的。非要信仰,请信仰那些永远不会生不会死的东西(比如奥特曼和saber,但即使是它们也有被嘲笑只不过是一群大叔搞出来的无聊东西的可能)。没信仰虽然有导致麻木和摇摆不定的风险,但相较于信仰破碎的人,还不至于死得太惨。
WZ门里的人大都是五零后,因为某一浪潮的裹挟,他们在最年轻的时候信仰了一种危险而不稳定的东西,它对人体的伤害实在太大了,这些人到现在都能把小红书里那些长长的语录倒背如流,可见其影响深远。他们的偶像去世后,不但止自己被信仰所强行抛弃,就连社会也换了人间,有的人搭上改开的车,逃了出来;一些人虽然无所成,但也逐渐重回理性轨道,只是偶尔在生活中露出当年的影子;而剩下的一批人,他们是毛思毛想最正统的捍卫者,心理年龄被定格在无知无助却又暴力邪恶的二三十岁的青春年华里。他们在WZ门忆苦思甜,共同歌颂“大好时光”。
他们仍坚持着信仰啊,但是社会已经无法提供支持他们信仰生长的土壤了(尽管那是毒草,但毒草也不可能无土生长是不是?),新思想和新现状冲击他们,但是他们也是吸收的!并且把吸收得来的信息和原本脑子里的东西怪异地合成在一起。电视剧《驱魔人》有一个画面我印象深刻:在被一个被恶魔诅咒的农场里,母羊难产,主人为它接生,得到的却是一个羊形状黑色可怖并大声嘶叫的畸胎。被拼凑起来的思想新奇怪异,用词倒是流行,言必美国、奥巴马和导弹(事实上这也是一些父辈时不时挂在嘴边的),也像这个畸胎一样令人不安。被抛弃的人总是引人唏嘘的,70年代去往夏威夷和果阿邦的嬉皮士们,仍有一批留在了那里,近五十年过去了,醉生梦死和滥交嗑药的好日子已逝去,老嬉皮士们仍然沉湎于梦的呓语里,和常驻WZ门的中国人民殊途同归。
当然,还有其他零碎的点(上访者、塞进口袋的香烟、蛇手杖、喝山泉水的男人等等)耐人寻味,但可以说的太多太多了,仅仅九十分钟的片子,但引人遐想的东西几乎可以谈上几天几夜。
片子里有两个地方拍摄得很电影,都发生在结尾。第一个是一个男的吹起一只避孕套,吹得鼓鼓的,然后往天上一扔,巨大饱满的避孕套先是在地上滚了几滚,在雨雪纷飞里,众人皆笑,避孕套又腾空,旋转着飞舞(不得不说这里挺像《美国丽人》的一段的),渐渐飞向天空,放肆孤零的避孕套和严肃雄壮的古建筑背景对比很明显,避孕套可以被放飞,得到自由,人不行。第二个是末尾坐在雪中的老女人,这个女人是片子后期集中拍摄的一个人物,熟背小红书,一举一动状若少女,很有特点。她很孤寂地坐在雪中,我不知道导演是否要给我暗示,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这个女人,可能清醒得很(通篇我都想刻意回避“疯”这个字,有了这个预设就变味了),她知道自己在做的一切,只是不得不这样做。又或是,她根本只是和这大雪天一样陷入了短暂的茫然,因为大脑空白而在雪中停下脚步(那她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暖和的地方?),可无论如何去诠释这个画面,每一个可能都已经足够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