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金基德已久,一直想写点关于他的东西却又提不起勇气,今天在看了他的新片《莫比乌斯》后决定结合以往的认识谈谈我对金基德的看法。
在《野生金基德》这本书中曾对韩国最有影响力的电影导演排过号,依次是:姜帝圭、李沧东、金基德。在我看来,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的。姜帝圭是韩国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导演,他的《生死谍变》是韩国电影真正走向繁荣的标志;李沧东是作家出身,曾当过韩国文化部部长,他的作品诸如《绿洲》、《薄荷糖》等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韩国文艺片的最高成就;前面两位,一个代表商业,一个代表文艺,到了金基德这里,他的处境看起来就有些尴尬,因为我们很难用这样简单的标准来界定他。他是韩国电影界的异类,喜欢在艺术领域剑走偏锋,他的创作意图可以说是与本国的意识形态相违背的。正所谓“墙内开花墙外香”,放在金基德身上再合适不过。他的《撒玛利亚少女》、《空房间》在国际电影节上都曾大放异彩,去年的《圣殇》更是一举夺得了威尼斯金狮奖,前不久的新片《莫比乌斯》又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可以说他的成绩是斐然的,但是韩国观众并不买的他的帐,他的影片在韩国的票房都是比较惨淡的。这让我想起了贾樟柯,那个六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他的遭遇与金基德如出一辙。贾樟柯的《三峡好人》曾摘得威尼斯金狮奖,使国产片在国际电影节上得以扬眉吐气,但大多数国人对这部作品知之甚少,票房也低的可怜。金基德之于贾樟柯,二者倒可以惺惺相惜了。
在毛尖的电影随笔《非常罪 非常美》中有一篇名为“屁股、帝国大厦和高度孤独—谈先锋的现实”的文章,“屁股”“帝国大厦”和“高度孤独”分别是三部影片的片名,它们在电影世界里共享“经典先锋电影”这个伟大又可怜的事实。安迪华荷的《帝国大厦》对准帝国大厦拍摄了长达八个小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被称为电影史上最沉闷的片子,因此在电影首映半个小时内观众走得所剩无几便也不足为奇了。而大野洋子的《屁股》更为古怪,她采用“屁股”这个图像来表达她的电影理念,她的作品五号《微笑》也仅仅是以各种形式记录了她丈夫约翰列侬的脸和他的微笑。还有菲利普加瑞尔和他的《高度孤独》,这部影片只是花了一个季节的时间去拍摄西宝在不同时刻的脸,就这样简单。在法国电影新浪潮的开山之作《断了气》中,西宝所展现的中性美丝毫不逊色于《摩洛哥》里玛琳黛德丽的烟视媚行,令人很想一睹其在《高度孤独》中的表现,可惜的是这样在云端的影片如今已无缘得见。之所以在这里提及先锋电影,是因为我从金氏电影俨然看到了先锋性的影子。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金基德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偏执狂,一条道走到黑便是他的作风。从《鳄鱼藏尸日记》、《坏小子》、《空房间》到《漂流欲室》、《圣殇》、《莫比乌斯》,他似乎丝毫没有要改变的意思,而且无所顾忌的越玩越过瘾,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势必将罪恶与救赎的主题进行到底。由此可见他是一个极具个人风格的导演,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在完善他既定的风格,并力图将其打磨的更为光鲜亮丽。当然这不是他的专属,比如说另一位六代领军人物娄烨,之前因为《颐和园》拍摄禁忌题材而被禁拍五年,一被解禁后便推出了新作《浮城谜事》,还入围了第65届戛纳电影节。但当我们对比他的几部作品时,无论是《苏州河》、《春风沉醉的夜晚》还是《颐和园》、《浮城谜事》,都显现了惊人的相似性,它们的电影理念和艺术风格都是一脉相承的,这便是导演的风格化。娄烨也好金基德也好,都因其鲜明的风格得到了颇高的辨识度,展现了独特的个人魅力。
虽然金基德一直以来饱受诟病,但他是杰出的电影大师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就拿他最为国人熟悉的作品《漂流欲室》来说,最广为人知、令人过目难忘的场面非“钓钩自残”的那两组镜头莫属。将钓钩插入身体这一行为可谓是“鱼儿上钩的一种模仿。在这一瞬间,自己便成一尾被钓钩钓起的受伤之鱼,这是愿者上钩,是将自己与钓线另一端的钓者发生关系的一种方式。也许,《漂流欲室》里这种以伤痛缔结关系的方式太过残忍,因此遭到了一定的抵制。在影片首映时很多人因为不堪忍受其极端残酷的画面而愤然离场,但这并不能否认影片的艺术价值,它对人性的思索是深刻独到发人深省的。金基德的是一个多产导演,我也只是看了其中的一部分,一一列举也不太现实,在这里就他的新作《莫比乌斯》做一个简单的分析。
首先要提的就是阉割事件。在影片中妻子因为不满丈夫出轨,欲割掉其生殖器未果,愤怒之下拿儿子开刀,儿子因为没了生殖器失去尊严,受到他人侮辱,父亲深感愧疚便将生殖器移植给儿子,这便是影片中作为主要线索的阉割事件。其实阉割焦虑与阳具崇拜在影史由来已久,早在1976年大岛渚便拍摄了惊世骇俗的《感官世界》,该片是由真实的阿部定事件改编而成的,阿部定在吉藏沉睡之时勒死了他,并割掉了他的阳物。在这里金基德有意向大师致敬,同时影射着著名的俄狄浦斯情结以及罪孽的根源。
语言的空白。在金基德的电影里语言似乎是多余的,主人公仅仅是用动作来表达意图,几乎需要不用语言去交流,我觉得他真是生错年代了,要是在默片时代他肯定会大展身手影史留名的。在《漂流欲室》里熙真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不语的,即使受到嫖客的辱骂欺凌,她也拒绝使用语言。还有《空房间》,善花和泰石也都是一直保持沉默,大多时候都是用眼神交流的。当时在看这部影片时感到十分不解,甚至是抓狂,无对白的影片是在太过压抑沉闷,让人难以接受。到最新的这部《莫比乌斯》,金大师一如既往的延续了惯用的无对白表现手法,然而可以明显地看到无对白使用的牵强。还记得在看维姆文德斯的《德州巴黎》时,特拉维斯在被兄弟找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言不发的,他只是不愿意去说,也许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无法沟通和交流的,语言是苍白而多余的,因为它不能拉近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情感的缺失也是不可挽回的。这个道理同样可以用在金氏电影,我想这也是金基德为什么种钟情于这种方式的原因之一。还有就是镜头语言是极其丰富的,比如说苏联导演狄加维多夫的《持摄影机的人》,摄影机就是眼睛,用摄影机讲话会更具有辩证色彩和神秘性,会使观众把注意力集中到画面上去,这样既纯粹又真实。
现代人扭曲病态的心理状态。这一点其实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妻子看到丈夫偷情,为了报复却要去割掉丈夫的生殖器,这种处理方式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明明有很多方式可以去处理这件事,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么极端且残忍的方式?究其实质就是现代人的伦理道德观念的丧失以及心智 的迷狂错乱,缺乏信仰生活迷茫,于是滋生了病态扭曲的心态。这个母题最早可以追溯到德国表现主义的代表作《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表现主义电影艺术家们往往从那个被扭曲的、阴暗的世界中去寻找素材,在那似乎与现实隔绝的、封闭的世界中,去挖掘人物内心深处的孤独、残暴、恐怖、狂乱的精神状态,然而,这恰恰映现了战败后德意志民族的社会心理状态。”同《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一样,《莫比乌斯》也对当下的社会做出了深刻的批判与拷问,对罪孽的根源做了寻根式的探究。
以上是我对金基德的浅薄认识,他的作品内容庞杂,研究起来不是一件易事,我也只是略知皮毛,一己之见。当然对于《莫比乌斯》我是持批判态度的,虽然有可取之处,有些隐喻镜头值得玩味,但凡事都应该把握好度,一旦玩过了头,那就是哗众取宠的姿态了。

莫比乌斯뫼비우스(2013)

又名:切夫之痛(港) / Moebius

上映日期:2013-09-05(韩国)片长:89分钟

主演:赵宰贤 Jae-hyeon Jo/徐英洙 Yeong-Ju Seo/李恩宇 Eun-woo Lee

导演:金基德 Ki-duk Kim编剧:金基德 Ki-duk K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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