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5-13

梦五季 • 悲惨世界:《悲惨世界》：若权力是秩序，那暴力是革命吗？

19世纪，雨果曾在《悲惨世界》里写“本世纪的三大难题——使男人潦倒的贫穷，使妇女堕落的饥饿，使儿童孱弱的黑暗”。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导演拉吉·利在前人写下著作的巴黎93省，拍出了当下的《悲惨世界》。
电影《悲惨世界》是拉吉·利自编自导的长片处女作，先后获2019年度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奖和2020年初法国凯撒电影奖最佳影片。影片讲述了发生在导演成长地巴黎93省圣德尼的暴力执法事件，藉此展示生活在此街区的黑人族群和警察间的复杂关系。
以欢庆法国赢得世界杯冠军的群众游行开场，象征“自由、平等和博爱”的蓝白红国旗飘扬，凯旋门前各色族裔人群相拥呐喊，此时出现的片名却是“悲惨世界”。手持摄影的在场感从一开始便单刀直入，记录了巴黎的狂欢，也逼近着车内警察三人组的微妙关系。快速变焦镜头对众多人物状态的关注和放大，有助于迅速勾勒人际关系，进而展示整个街区的日常生态。随后无人机视点出现，并被赋予了无人机操作者的主体意识，为后续矛盾的展开建立了合理的空间。至此，影片前十分钟便极为高效地呈现了全片所有的亮点元素，这些在初始短片（2017年导演的同名短片《悲惨世界》也曾入围第二年的凯撒奖）中都已具备，而长片在保留了短片优点的基础上，对一众元素进行了更为高级和精致的重新编排。
一、纪录性摄影的在场实感
本片的剧情编排有着好莱坞类型化的倾向，无论是冲突的层层递进，如从“找狮子”到“找存储卡”的矛盾升级，还是功能性人物的设置，如警察三人组过于工整的族裔搭配。而手持摄影的使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剧情走向的设计感，这显然是导演刻意为之。快速变焦镜头的使用，镜头从一个面部近景迅速甩到另一个面部近景的自由运动，都使信息的获取充满了不确定性。对于这个街区里未知的信息，我们与摄影机同步找寻和获取，并需要对周围的环境做出即时反应，这无疑加剧了紧张感。
无人机视点为本片增添了一层上帝视角的宏观叙事，这一伪纪录片式的航拍给观众制造了无与伦比的真实感。而有别于许多电影中航拍的风光展示功能，本片中的无人机视点与操作无人机的男孩巴滋的视点是同构的，无人机偶然介入了警察枪击事件，参与叙事并使矛盾升级。而男孩巴滋的视点又随事件进程发生着变化，从枪击事件时无人机的全知视角，到片尾孩子们聚众反击时猫眼的偷窥视角，巴滋作为事件的见证者，却为观众巧妙制造着间离效果。视角的收紧伴随着观看者心态的逐渐失落，观众与摄影机一同见证着暴力冲突的激化，哪怕纪录性摄影已提供了最大程度的在场实感，我们却仍因置身事外而感到无能为力，看完全片的虚无和困顿感莫不如此。
二、街区日常下的情绪累积
关于巴黎93省的街区日常，影片用前半个小时向观众展示了一幅黑人聚集区的生活图景：青少年吸食大麻、重型摩托车轧街、假货交易泛滥……并无冲突性事件发生，却处处不平静。这些街区真实生活状况的展现，虽与剧情无直接因果关系，却为我们揭示了此地的生存法则，这几乎使警察的暴力执法成为必然，正如影片后段黑人警察所言，“不全副武装就得不到尊重”。
有了这层背景做铺垫，之后争夺“狮子”和“存储卡”时多方势力的较量便有迹可循。宗教、帮派与法治共存于此，它们有赖彼此间的合作与制衡保持效力。当另一股新生力量出现，无论是小如偷狮子的玩乐，还是大如集结年轻人的暴力行动，都必然打破街区原有的平衡。受到挑战的权威与新力量之间的对峙，关乎的不仅是种族歧视、公正执法这类非黑即白的问题，更解构了团体势力、舆论导向等复杂议题。
全片最后一场戏依然由看似平静的街区日常开场，以孩子们的戏水打闹掩盖表象之下的暗流汹涌，警察甚至故作亲昵地与孩子们“叙旧”。随后，车内逼仄环境的近景与车外一呼百应势力的频繁跳接不断积蓄紧张感，直到追随几个捣蛋的孩子进入大楼，警察们仍未意识到这是一场有组织、有蓄谋的反击。楼道激战引爆了全片累积已久的矛盾，狭窄的空间和视线盲区强化了困境，伊萨与警察的对峙终于将双方推向对立的极端，影片至此戛然而止。
关于冲突与秩序，混乱与文明的分界，《悲惨世界》中提出的问题或许从未得到解答，所谓秩序如果建立在对既有权力的包庇与维护之上，我们要如何在维护秩序的过程中避免成为强权的同谋？而以暴力和失序为代价的革命又果真代表正义吗？
一百多年过去了，人类文明仍未告别贫穷和饥饿，黑暗亦如影随形。而悬置于年轻一代手中的燃烧瓶，既照亮黑暗，又湮没于黑暗。
梦五季 2020.04.06
————首发于光明网，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