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在这个大得让人脑电波蓄乱的世界，人来人往，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在电影《缘分》里，还没开通几年的港铁里，哥哥演的保罗第一眼就爱上了张曼玉演的莫妮卡，而同样出现在那里的富家小姐，由梅艳芳演的安妮则对保罗一见钟情。

80年代，邵氏镜头里的哥哥青涩得让人发疯，张曼玉有点婴儿肥，脸上的腮红跟红霞一样，阿梅酷酷的，让你不得不爱，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电影的结尾，保罗玩了一场地下铁缘分游戏，终在港铁里重遇戴着粉色耳钉的莫妮卡并浪漫拥吻，而安妮则落寞地看着列车消失在视线。

多中意一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我是没勇气同保罗一样，把爱情当成对赌游戏，可爱情本就没有百分百的成分，不是只要通过测绘师手里的精密仪器便可以考量出该不该进去的结果，但不够胆又背运的我又怎敢把爱情交付给那百分之一的缘分。

那个年代的官塘线和荃湾线还不足以连通全港，而哥哥演的那个保罗穿梭在地铁站，在黄线后，列车上，没有半点的踌躇，只管不怕内伤地寻找自己的天仙，就像冒火的独角兽等待被纯情少女捕获。

这样的地下铁恋情回想起来仍会让我感动半天。

我们都不晓得来日的动向，不晓得是暑天还是深秋，可似水流年跟魔法飞弹一样去得超快，跑得也超远。

正是这样自然而然的爱情更显得弥足珍贵，因为没有半点的精打细算，不计较得失，只知道要一直追，半熟未熟的刚到火候。在恋爱里表现得像一个没水准的笨蛋不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吗？

爱上一个人是一秒钟的事，分手也是一句话的事，这分分钟的事超没谱，只因为缘分本就不高明，反倒冒失得不行。

要不愤世嫉俗的鲍嘉怎么会说出那句：‘’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的酒吧，她却走进了我的。‘’怎么会有他和褒曼在北非的卡萨布兰卡的相遇。

如果跟缘分无关，梅艳芳扮的那只女鬼怎会重返阳间后如愿找到十二少，然后在电车显身。如果不是缘分在作祟，黎耀辉和何宝荣怎么有机会在事情搞烂后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廉价平房里重新来过。

我真的可以被这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搞得泪流满面，轮到自己，却怕得要死，虽然我也相信缘分。

有时候想，那缘分并不是神明给你的，偏偏是你自己造出来的。

《缘分》的开头，在那个地下铁,保罗，安妮和莫妮卡三个人都出现在同一个时空现场，而对保罗来说，只有莫妮卡是他的缘分，或者是他想要的缘分。所以他自动忽略掉安妮。

太中意一个人，就会制造很多机会，让它看起来就是缘分的样子，好使自己可以安心地笃定下去。就连最后的地下铁缘分游戏说到底也是靠梅艳芳演的安妮罩着才赌对的，是安妮帮他们两个人又加开了一班地铁，让保罗和莫妮卡的一吻有了可能。

谁又知道，在地铁里的时候，张曼玉第一个碰到的竟是梅艳芳。

在遇到那个对的人之前，前面的所有缘分都可以不算数。

为爱痴狂到着魔的地步，几分的天注定到头来不都是自己打拼来的吗？

你只是一直在设计一个现场，最好是封闭的，刀枪不入，只有你和她。但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相信在冷冰冰的地铁里碰到圣母骑士，然后捧得圣杯归，那简直赚到。谁还要花时间把妹把到在追地铁，从南到北，几百趟的班次，只为了肤浅的缘分两个字。

我们再也不会了。

哥哥在《春夏秋冬》里唱：“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是某种缘分。”不管相隔多么远，仍能想着你，也是缘分。时隔那么多年，如果有缘再次相遇，那现场又是否会有变更？

不久前，我从一个去英国伯明翰读书的朋友口中无意间得知，那个我中学暗恋的男生也跟她住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刚搬过去不久。我知道我们是多么有缘，却没有勇气把那缥缈的［份］追到手，害怕稍微用力一点就会被浪费被握碎。

缘分不过就是你出现在他的面前，你想他，他也刚好在想你。

我有一个朋友算半个天文学发烧友，有一次我问他在追踪哪个星座。他跟我说，我在等十字星。

我一头雾水，半天没回话。

接着他又说，可是你知道吗？十字星公认只有在南半球看得到，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一天十字星会漂移到这边的上空，出现在他的镜头里。不知道他要几时才会找到，大概要等他结婚生子以后，大概要等他变老以后，在这个流行逻辑的世界，他一点也不擅长对付。

但那些该来的总有一天定会来。

那些像我一样去看《缘分》的人，都是为了那些好久不见的人吧。看淡出荧幕的张曼玉，看再也重新来过不了的哥哥还有他心爱的阿梅。

我们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想碰碰运气，无泪也无言，只想回到似水流年的现场。米兰·昆德拉说：‘当北极触到南极的时候，地球就消失了’。太多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从未再次接近，等不到地球消失的那刻，已经在捷径上越走越远。

偏偏，要修得那缘分，却是要经得起全世界的考验。

ps.原发表于16年 花边阅读

pps今日重温电影，想起很多年前写的这篇文章，很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