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犯错的青年,接受了处罚,也彻底改过自新。我们应该原谅他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没有简单的答案。我们应该原谅他,但不一定做得到;就算我们能原谅他,但不一定能接纳他。对一个犯错的人,上帝不止考验他一人,其实也考验我们每个人。

《心灵暗涌》是一部2009年出品的挪威独立制片电影,这部电影讨论“认错与原谅”的意涵,虽然主题并不新颖,然而却是同类电影中,最具有广度、深度和厚度的一部作品。影片不仅探讨了犯罪者与受害者的心情,探讨了认错与原谅的必要,还从“男性与女性”、“神职人员与普罗大众”、“犯罪者与一般人”等多重角度来看待原谅与接纳,并剖析了认错、原谅和继续人生这三种不同层次的心理状态。

汤玛士是一个犯过错的青年,一次的临时起意,他和朋友掳走一个小男孩,并最终导致小男孩意外身亡。汤玛士因罪入狱,服刑过程中表现良好。在假释出狱后,汤姆士被一所教堂接纳,负责弹奏管风琴,琴声悠扬壮丽,让人不禁感动落泪。

汤姆士的举止斯文、为人朴质,很快就虏获了教堂女牧师安娜的心。然而被害小男孩的母亲却意外看到弹奏管风琴的汤姆士,所有的悲痛情绪再次席卷而来。小男孩母亲开始默默跟踪汤姆士,提防汤姆士再次伤害其他人,尤其是女牧师的小儿子。

 狱友
当汤姆士即将出狱时,狱友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对于杀害小孩的人,连同样是犯罪之人的狱友们都觉得难以饶恕。

 教堂执事
当汤姆士来教堂面试工作时,执事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然而在听到汤姆士的演奏琴声后,他决定给汤姆士一个机会,毕竟这样动人的琴音,应该是出自一个心灵纯净的人之手。

 教堂牧师
教堂牧师安娜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以前也曾经有过荒诞不经的岁月,在未婚生子后,幸好有教堂执事的理解与包容,因此得以来到教堂担任牧师的工作。安娜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当一只蜜蜂被困在房子里时,她会设法开窗让它飞出去。当一个流浪汉受伤时,她会为他施打针剂。对于汤姆士的到来,安娜觉得是上帝的恩泽,为教堂带来动人的音乐,也为自己和孩子带来可能的依靠。在执事的刻意隐瞒下,安娜并不知道汤姆士的过去。

 受害者母亲
受害者母亲经常会到咖啡店买热可可,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将孩子留在店外的婴儿车里。这天,母亲不小心将热可可泼洒在衣服上,于是她进到洗手间清理衣服上的污渍,没想到才转眼间,孩子和婴儿车就失去了踪影。尽管汤姆士和他的同伙很快就被逮捕了,但孩子的尸体却从来没有找到过。受害者母亲只能从供词中得知,自己的孩子跌落河中并被河水冲走。母亲尽管悲伤,但仍旧振作起精神继续未来的人生,在小学担任教师,并悉心照顾一双收养来的女儿,直到她在带着学生们到教堂去进行教学观摩、看见弹琴的汤姆士为止。

 受害者父亲
受害者父亲在儿子死后,为了让妻子能振作起来,积极主张收养两个小女孩,家庭生活确实也因此得以继续。然而在几周之前,他收到一封通知信,告知汤姆士即将刑满出狱。丈夫将消息对妻子隐瞒,并编造换工作这个借口,准备举家移民到丹麦。父亲没想到的是,妻子还是遇到了汤姆士,还对汤姆士进行跟踪。

 汤玛士
汤玛士的童年并不幸福,这点造就了他荒唐混乱的少年时期,也因此才会犯下大错。对于自己所犯的错,汤玛士其实并没有完全诚实,有个关键罪行他不敢承认。在法庭上,汤姆士与朋友互相指责,也使得受害人父母始终不知道自己儿子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教堂执事、受害人父亲和受害人母亲都曾经质问过汤玛士这点,但汤玛士始终坚称那是场意外,就算是他杀了孩子,也已经为此服过刑,他不欠任何人一个道歉。

关于认错
牧师安娜说:有些人从不原谅,上帝却原谅一切。原谅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认罪才重要。只有坦然接受木已成舟的事实,生命才得以继续。人们找我告解,告诉我他们犯过的罪、受过的苦,有助于他们在人生路上坚持下去。

教堂执事说:去找受害者的母亲,去将一切说清楚,给她一个原谅的机会,她才能从新开始人生。

受害人丈夫说:告诉我的妻子,一切都是你的错,无论婴儿车是否放在咖啡店外头,你都会带走孩子,是你把孩子淹死的,与她无关。我们不要你道歉,我们只要你承认。

汤玛士说:在死亡的面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如果孩子是我杀的,我已经服过刑,我已经付出代价,我不需要被原谅。

无论是上帝、受害人、还是旁人,都希望汤姆士认错,坦然面对自己的罪行,唯有如此,他自己的生活和受害人的生活才能继续。汤玛士对自己犯的错,并非无动于衷,但他深深恐惧于坦白的后果,他害怕得不到原谅,害怕遭到排斥,害怕生活无法继续。认错真的能换来一切?

关于原谅与生活继续
教堂执事说,生活会继续下去,每个人都有重生的机会。因此执事收留了汤玛士,为他隐瞒过去的罪行,为他向受害者母亲请求原谅,希望汤玛士和受害者母亲都能获得重生。

受害人母亲说,我再也没办法喝可可,自从孩子失踪后,我只要闻到可可的味道,就觉得恶心。她没有办法原谅,因为汤玛士不曾承认过自己犯了错。她想让生活继续下去,但却忍不住要跟踪汤玛士。当她因为跟踪汤玛士而错过女儿的演奏会、看见女儿哭泣的泪水时,她也曾决心放下过去,咬紧牙关走下去,但她做不到。

受害人父亲说,犯错的是他,为什么是我们必须离开?为什么他可以站在阳光下,我们却要恐惧地躲起来?受害人父亲心中充满愤怒,但他对妻子隐瞒汤玛士出狱的消息,他强装笑脸地安排全家移民的事宜,他将无法宣泄的愤怒情绪压制住,不择手段地让生活向前继续。但妻子放不下,他也就没办法放下。

牧师安娜说,万事万物都是上帝的安排,即使是罪恶也一样,还说让人感动的不是理解上帝的话所表现的智慧,而是相信上帝的话所呈现的勇气。然而安娜却忽略了一点,在她成为神职人员前,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即使在成为神职人员后,她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作为牧师,安娜懂得宽容、拥有勇气,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和母亲,她在知道真相后是否还能宽容、还有勇气?


受害人母亲虽然想让生活继续下去,想为了丈夫和女儿们而鼓起勇气,但却忍不住要继续跟踪汤姆士,在放下心里的伤痛、得到一个原谅的机会前,丧子的自责与痛苦是无法从一个母亲的手中给放下。于是她终于在汤玛士去接安娜的儿子时,将男孩给带走了,上次她没能保护自己的儿子,这次她一定要保护这个男孩。

当安娜知道汤玛士的过去、知道自己儿子失踪时,她崩溃了,她疯狂地责问汤玛士把孩子怎么了?当受害人父亲看到妻子掳走了人家的孩子,他着急了,他立即要联系安娜,宽慰一个焦急母亲的心情。有些路,只有亲身走过了,才知道何去何从。

当受害人母亲开车带着安娜的儿子,与汤玛士一同来到自己儿子失踪的那条河边,母亲质问汤玛士自己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汤玛士仍旧坚持孩子是自己意外失足而死。此时,安娜的儿子却从后座逃走,下到河畔、进到河里,并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

汤玛士毫不犹豫地游进河中,抱着孩子并攀附住一个树枝,但必须依靠受害人母亲的援手,两人才能从河中脱身。好不容易,三个人都平安地上到河岸。当汤玛士看着受害人母亲紧紧抱着男孩时,他终于哭泣着说出自己的过错。当年那孩子认出了汤玛士,并乘着他和朋友争执时,逃向了河边。结果孩子失足跌落,撞破了头。汤玛士以为孩子死了,便将孩子抱到河中,此时孩子却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放手让孩子漂走,直至今日,他都无法面对自己当时的行为。而害怕,更让他无法承认这一切。

在开车回去时,受害人母亲向汤姆士伸出手。她终于原谅汤玛士了,不仅因为他认错,给她一个原谅的机会,也因为她自己犯了相同的错误,让安娜的孩子经历与自己儿子相同的磨难。人,都会犯错,有时候和善良与否无关,事情它就是会出错。直到这一刻,受害人母亲终于能原谅、可以了无牵挂地让生活继续,而丈夫和孩子就在门前等着她。

汤玛士将男孩带回给安娜,坦承自己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也解释自己曾经试图说出自己的过去,最后,他问安娜,你不是说过上帝安排了一切,包括罪恶吗?安娜始终沉默不语,任由汤玛士落寞地转身离去。

应该原谅汤玛士并接纳他吗?我们很难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但这不是因为冷酷无情,而是因为慈悲,因为我们知道每一个人都有一颗脆弱的心,都值得同情与理解,包括犯罪者、受害者、以及他们身旁的人。

镜像演绎与非线性叙事
《心灵暗涌》在叙事手法上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方式,将整部影片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汤姆士出狱开始,直到安娜的孩子失踪为止,以汤玛士为故事的主体。第二部分从受害人母亲进入咖啡店、失去儿子开始,直到掳走安娜的孩子为止,以受害人母亲为故事主体。第三部分从安娜的孩子被带走,到孩子被送回安娜身边,受害人母亲获得心灵的救赎、汤玛士黯然离去为止。

在前两个部分里,“汤玛士掳走并害死受害人母亲的儿子”这个故事前提的片段,以倒述的方式,被穿插进两段故事当中。这样的处理方式,原本会让这两个部分成为独立的段落,成为第三部分影片的漫长铺垫,然而导演艾瑞克-波贝却采用了绝妙的手法,透过“受害人母亲跟踪汤玛士”这个行动,透过同一个场景但不同视角的方式,分别呈现从汤玛士的立场出发所看见的世界,和从受害人母亲立场出发所看见的世界,同一个世界却成为镜像的两面,凸现“真理取决于所站的角度”这一事实。

在第一部分里,从汤玛士的角度所看到的世界,是自己出狱后的生活因为受害人母亲的跟踪与骚扰而崩解,是自己在为所犯错误付出代价后还得不到平静的不公平。在第二部分里,从受害人母亲的角度所看到的世界,是自己在失去儿子后从来没有得到救赎,是汤玛士平静地在教堂里弹奏管风琴的不公平。在自己所看到的世界里,自己是受害人,但在对方所看到的世界里,自己却是犯罪者。而这点正是圣经里提到的,每个人都是罪人,而只有无罪之人才有谴责别人的权力。

在整部影片中,水、男孩的条纹衣、以及的乐器小节不断地出现,呈现汤玛士和受害人母亲的心境,并串联三个部分的起伏。这部电影的英文名称是《Troubled Water》,不仅影片的开头和结尾都止于河水,每当受害人母亲为儿子感到心痛难过时,就会将自己沉浸在泳池当中,亲身体验儿子溺水时的痛苦,而每当这种时候,总会隐约见到条纹衣的身影在池水的另一头载浮载沉。此外,当汤玛士和受害人母亲之间的张力起了明显变化时,便可以听见重复的旋律以不同力度被演奏出来。

这些象征事物以及牧师安娜提到的,对上帝的信任更胜于对上帝的理解,其实是援引圣经马太福音第14章里关于耶稣履海的故事,强调的是信任的勇气。如果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包括罪恶在内,如果罪恶和苦难是对人们的一种试炼,是为了让生命有所体悟所兴起的波澜,那么只要抱持坚定的信心,便能勇敢向前。但如果内心脆弱,被罪恶和痛苦所侵蚀,那便无法走过覆灭生命的苦难,就便不免要遭到被悲伤与恐惧没顶的命运。

尽管《心灵暗涌》引用了圣经的典故,将“上帝对罪恶的安排”这样的视角带入影片中,也将神职人员、教堂设定为角色场景,但影片的宗教色彩并不特别浓厚,尤其是牧师安娜的性格矛盾更是弱化了影片对宗教盲目拥护的姿态。电影中的叙事方式和人物视角充满复杂度,但导演却以对称的手法、以重复的元素将复杂度化约,并以明晰的叙事线、主从有序的人物安排,将故事主旨聚拢。从牧师安娜前后的态度转变,可以看到立场对态度、信仰的挑战;从受害人夫妇对原谅与继续生活的理解,可以看到男性与女性在处理痛苦时的选择;从汤玛士和受害人母亲之间的拉锯,可以看到认错与原谅的必要、犯罪者与受害人的相对性、以及将心比心对原谅的意义。当我们对世界的理解越多,我们就越不理解这个世界,到头来,支撑我们继续向前的,也许只能是单纯的相信。

无影无踪DeUsynlige(2008)

又名:祸水 / 心灵暗涌(台) / 因水而起 / Troubled Water

上映日期:2008-09-26片长:115分钟

主演:Pål Sverre Valheim Hagen / 崔娜·蒂虹 / Ellen Dorrit Petersen / Fredrik Grøndahl / 琼德·埃斯彭·塞姆 / Terje Strømdahl / 斯蒂格·亨里克·霍夫 / 

导演:埃里克·普派 / 编剧:Harald Rosenløw-Ee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