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和石头》是第41届鹿特丹国际电影节“金虎奖”的获奖作品,也是近年来少有的,具有强烈女性意识浸染的独立电影。它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重新审视中国女性电影的一次难得的机会,也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近年来女性视角的空白。

本片是一部带有少女“身体记忆”的feminist movie,这部带有相当程度上半自传性质的电影,承载了丰富的女性情感。创作者黄骥毫不掩饰自己儿时作为留守儿童的经历,在湖南益阳农村地区的早年生活,为其今后的创作带来无限的源泉。“生于斯,长于斯”,湖南乡村的人文、民俗,独特而拗口难懂的方言,大量的风格化符号使其第一部长片一诞生,就被烙上了独一无二的创作者风格。“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导演黄骥片中的南方阴冷、潮湿,有柔风有细雨,却终日不见阳光。泥泞的乡间小道,幽暗闭塞的房间,地理气质强烈凸显了叙事功能,处处彰显了女性气质。影片初端,少女红贵便因迟来的生理期而与外面的天气变得一样阴霾,因性侵而早孕的推断随叙事的推动而得到证实。影片并不着急于建构悬念,而是着眼于表达少女个体与乡村生活、传统社会整体、个体之间的勾连表达:沉溺于麻将桌的婶婶,好逸恶劳的坏叔叔,子女外出打工且孑然一身的外婆,订制遗像的老鳏夫,想学习美术博重男轻女家长欢心的少女,进矿劳作后去广东打工的男友阿九。他们连同少女红贵一起,构建出一个中国南方农村的群像图。据统计,截止2010年,中国累计留守儿童达5800万,约合中国总人口的4.86%,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群体,女性导演选择以少女为切入点,借此描摹她、他,她们,他们的生存状态,可谓十分可贵而难得。影片的镜语设置多为客观冷静的长镜头,当镜头瞄准少女主体时,常常潜意识中蕴藏着女性创作者的隐形关怀。少女褪下内裤,幽暗的灯光下,细长匀称的大腿之间,她焦急地寻找红色答案。镜头俯瞰,似上帝视角的温情关照。少女洗浴、流产、病后修养,孤独而沉重地等待新生,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导演同为女性“同呼吸,共命运”的浓烈情感,但这份情感却保持警醒、克制,隐忍。少女的女性意识时时凸显,然非职业演员的参与并没有削弱,反而其自然如现实的冷静表达更好地诠释了一切。她虽台词不多,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成功表达了其细腻立体的一面。提及片名《鸡蛋和石头》,古语有言:“以卵击石”,何为“卵”?又何为“石”?黄骥笑解“少女心,温柔细腻如卵,坚强麻木似石。”我们看惯了男权导演对女性“物化”“窥淫”,顺从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重重标准,好一个“以卵击石”的女性电影,它的温情关怀弥补了女性视角的空白,捍卫了女性角色“言”与“行”的话语权。

值得留意的是本片摄影、同时也是导演黄骥的丈夫大冢龙治。出身日本纪录片导演的大冢,对摄影有着天生的敏感,两人的珠联璧合进一步确保了电影的品质。幽暗闭塞的拍摄环境、低成本的技术运作,并不妨碍他们。充分使用门、窗,栅栏表达人物内心与外在环境的关系,合理利用狭小的空间与自然光拍摄,使片中的每一帧都呈现出河濑直美式的美感:雨打地,风吹起,衣裤褪至膝,孤独寂寞无从谈起。镜头始终呈现客观“凝视”,富有东方式神秘留白,其景、其人、其情皆蕴含其中,回味无穷。

兴许是巧合,影片在后半段出现了婚礼仪式的一段《九九艳阳天》的音乐,使其与新中国第一代女导演王苹的《柳堡的故事》互为文本呼应。冥冥中,或许更像是仪式性的致敬。从十七年间的女导演王苹,到第四代张暖忻、黄蜀芹,再到彭小莲、胡玫、李少红、宁瀛,再到新锐导演马俪文,这一路下来,我们应该重视女性导演群体性贡献。而如今,张暖忻逝世多年,黄蜀芹退休多时无意出山,宁瀛彭小莲少有新作问世,胡玫李少红转战小荧幕,马俪文转战商业。这个时候,需要新的人物崛起,打开视阙,填补空白,“学院派”黄骥的出现,值得期待。


鸡蛋和石头(2012)

又名:卵と石 / Egg And Stone

片长:101分钟

主演:姚红贵 / 肖品高 / 刘小玲 / 

导演:黄骥 / 编剧:黄骥 Huang 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