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1-09
张勇勇 • 淘金岁月:论“知行合一”仍只是“知”
本期要介绍的电影原名《roughing it》，我们先来说说名字。Rough作为动词的意思是“粗制，对…粗加工；因陋就简地生活”，因此片名的字面意思是“因陋就简地生活去吧”，如果对应我们生活化的汉语，大概是“活去吧”“磨去吧”“折腾去吧”之类。
影片的内容是美国19世纪大作家马克•吐温，年老之时，被邀请在女儿那一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上演讲。演讲的内容当然通过画面实景回放，展现的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包括遭遇连环杀手、西部淘金穷折腾、混迹底层三结义、见证人间最柔肠之寸断……一连串亲身经历和感受，没有艺术夸张，没有无谓的抒情，现实主义和大师一生凝练的幽默贯穿其中，影片的主旨简单朴素，其实都体现在片名roughing it当中，就是对年轻学子走向社会的告诫：“上路吧”“努力！奋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干吧！”
但在网络上你只有搜索《淘金岁月》才能搜到这部电影。如果影片翻译成《活去吧》《磨去吧》《折腾去吧》中国观众可能还不能适应。而这部电影改编自马克•吐温的同名小说《roughing it》，在国内出版时的中文书名是《苦行记》，仍然显得有点文绉绉的。这说明相对而言，英语世界的草根文化通过马克•吐温这样的先辈及后来者的亲身实践和推动，已经非常发达。发达就表现在去特权化、去中心化、去教化。当然在不可阻挡的现代性来临以后，全世界的语言和文化都在祛魅，这是题外话。
我们知道马克•吐温一生经历非常丰富精彩，不是象牙塔里的作家，不是被某种特定势力绑定的代言人，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马克•吐温生活和写作的年代，美国的19世纪至20世纪，和我们今天的社会一样，还不完全是一个现代社会。马克•吐温这样的作家，在前现代社会，就如石头缝里的小草，顽强地发出芽来。
因为他的名声并不高大上，影片一开始，女儿的同学就打击道：“我的父亲说马克•吐温只是一个三流作家，他的演讲里只有一些没营养的奇人轶事和笑话。”这些言论就是当时美国社会的石头。
马克•吐温年轻的时候早早就不上学了，胸无大志还染上烟瘾成天烟斗不离手，漫无目的地跟着哥哥去内华达，人生完全没计划，除了知道自己没钱对自己没有更深的认识。在任何社会任何年代，没有条件接受良好教育的底层年轻人，不都是这样吗？一般情况下，处于这种状况的年轻人，总会遇上一些年长的好心人，这些过来人总是会对年轻人谆谆教诲，而骄傲浅薄的年轻人总是听不进去。这说明，年轻人最不知道的自己的状况就是无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办法，什么谆谆教诲都是没用的，如果都知道了，那就等于活过了，年轻人就不再是年轻人了。事实上真有很多不像年轻人的年轻人，比如受过良好教育的很多年轻人就显得少年老成，谦虚谨慎，青春对他们来说不知道是等于活过了，还是可以跳过不用去过。
另一方面，过来人的谆谆教诲，既然没用为什么又总是那么不厌其烦呢？中国文化里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说法，然而在今天世界，老人的经验已经随着环境的飞驰变化而失效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老人也是年轻人，终身学习是必须的。在影片中马克•吐温就做得很好，他完全没有倚老卖老，因为他说：“我没有从年轻时候的探索中收获任何东西。”马克•吐温当然很清楚，如果人生的经验是可以照搬的，人生的价值自会大打折扣。
中国文化提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和马克•吐温的态度是一致的。人能获取的知识，为了突破一己肉身的局限，所以有了通过传播渠道获取整个世界信息的方式，这是通过符号学习世界。但“学而时习之”，虚拟的学习之后还是要通过肉身的实践，即“习”去验证和纠正符号化的“学”的成果，也就是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样做的结果是“不亦说乎”，因为单纯的“学”是没有奖励可言的，“习”却能通过对“学”的一一验证，获取非常令人意外的心理嘉奖，当然是非常愉快的过程。
马克•吐温代表的平民文化由此和中国文化的“知行合一”系统相印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即便白纸黑字地强调“知行合一”，这个观念或者说要求本身仍然只是“知”，而不是“行”。中国古代的“读万卷书”是为了做天下文章，做天下文章是为了平天下，在今天的世界已经没有现实意义。
“读万卷书”没有了，但是“打一万个小时游戏”趁虚而入了，普通人从网络获取的文字图片信息，每年至少以百兆比特记吧，一点不比万卷书少。如何从庞大的信息数据中搭建起自己的知识结构，才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任务。而且就今天来说，这个任务比读万卷书还要困难了。
“行万里路”在今天也变得异常简单，每到暑假稍有条件的中国家庭总是带着孩子“游学”，很多中小学生去过的地方怕是比马克•吐温还要多得多吧。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和“读万卷书”一样，任务会因时代而变，任务的目的是不变的，怎么样到“万里路”上去验证所学呢？走马观花不和所遇到的现实环境互动，不和现实人物交流，不根据现实情况作出和调整自己的决定，不创造独处的条件去体会寸步难行的艰难而总是拥有各种保驾护航，那么这样的“行万里路”其实又回到一种虚拟体会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看看这部长达3个小时的《淘金岁月》呢。
马克•吐温对年轻人所讲的不止于这些，他也并不看重自己所讲，正是这样的诚意打动了所有的学生。至于自己是一流二流三流作家，那倒不重要了。
影片的内容是美国19世纪大作家马克•吐温，年老之时，被邀请在女儿那一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上演讲。演讲的内容当然通过画面实景回放，展现的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包括遭遇连环杀手、西部淘金穷折腾、混迹底层三结义、见证人间最柔肠之寸断……一连串亲身经历和感受，没有艺术夸张，没有无谓的抒情，现实主义和大师一生凝练的幽默贯穿其中，影片的主旨简单朴素，其实都体现在片名roughing it当中，就是对年轻学子走向社会的告诫：“上路吧”“努力！奋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干吧！”
但在网络上你只有搜索《淘金岁月》才能搜到这部电影。如果影片翻译成《活去吧》《磨去吧》《折腾去吧》中国观众可能还不能适应。而这部电影改编自马克•吐温的同名小说《roughing it》，在国内出版时的中文书名是《苦行记》，仍然显得有点文绉绉的。这说明相对而言，英语世界的草根文化通过马克•吐温这样的先辈及后来者的亲身实践和推动，已经非常发达。发达就表现在去特权化、去中心化、去教化。当然在不可阻挡的现代性来临以后，全世界的语言和文化都在祛魅，这是题外话。
我们知道马克•吐温一生经历非常丰富精彩，不是象牙塔里的作家，不是被某种特定势力绑定的代言人，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马克•吐温生活和写作的年代，美国的19世纪至20世纪，和我们今天的社会一样，还不完全是一个现代社会。马克•吐温这样的作家，在前现代社会，就如石头缝里的小草，顽强地发出芽来。
因为他的名声并不高大上，影片一开始，女儿的同学就打击道：“我的父亲说马克•吐温只是一个三流作家，他的演讲里只有一些没营养的奇人轶事和笑话。”这些言论就是当时美国社会的石头。
马克•吐温年轻的时候早早就不上学了，胸无大志还染上烟瘾成天烟斗不离手，漫无目的地跟着哥哥去内华达，人生完全没计划，除了知道自己没钱对自己没有更深的认识。在任何社会任何年代，没有条件接受良好教育的底层年轻人，不都是这样吗？一般情况下，处于这种状况的年轻人，总会遇上一些年长的好心人，这些过来人总是会对年轻人谆谆教诲，而骄傲浅薄的年轻人总是听不进去。这说明，年轻人最不知道的自己的状况就是无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办法，什么谆谆教诲都是没用的，如果都知道了，那就等于活过了，年轻人就不再是年轻人了。事实上真有很多不像年轻人的年轻人，比如受过良好教育的很多年轻人就显得少年老成，谦虚谨慎，青春对他们来说不知道是等于活过了，还是可以跳过不用去过。
另一方面，过来人的谆谆教诲，既然没用为什么又总是那么不厌其烦呢？中国文化里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说法，然而在今天世界，老人的经验已经随着环境的飞驰变化而失效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老人也是年轻人，终身学习是必须的。在影片中马克•吐温就做得很好，他完全没有倚老卖老，因为他说：“我没有从年轻时候的探索中收获任何东西。”马克•吐温当然很清楚，如果人生的经验是可以照搬的，人生的价值自会大打折扣。
中国文化提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和马克•吐温的态度是一致的。人能获取的知识，为了突破一己肉身的局限，所以有了通过传播渠道获取整个世界信息的方式，这是通过符号学习世界。但“学而时习之”，虚拟的学习之后还是要通过肉身的实践，即“习”去验证和纠正符号化的“学”的成果，也就是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样做的结果是“不亦说乎”，因为单纯的“学”是没有奖励可言的，“习”却能通过对“学”的一一验证，获取非常令人意外的心理嘉奖，当然是非常愉快的过程。
马克•吐温代表的平民文化由此和中国文化的“知行合一”系统相印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即便白纸黑字地强调“知行合一”，这个观念或者说要求本身仍然只是“知”，而不是“行”。中国古代的“读万卷书”是为了做天下文章，做天下文章是为了平天下，在今天的世界已经没有现实意义。
“读万卷书”没有了，但是“打一万个小时游戏”趁虚而入了，普通人从网络获取的文字图片信息，每年至少以百兆比特记吧，一点不比万卷书少。如何从庞大的信息数据中搭建起自己的知识结构，才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任务。而且就今天来说，这个任务比读万卷书还要困难了。
“行万里路”在今天也变得异常简单，每到暑假稍有条件的中国家庭总是带着孩子“游学”，很多中小学生去过的地方怕是比马克•吐温还要多得多吧。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和“读万卷书”一样，任务会因时代而变，任务的目的是不变的，怎么样到“万里路”上去验证所学呢？走马观花不和所遇到的现实环境互动，不和现实人物交流，不根据现实情况作出和调整自己的决定，不创造独处的条件去体会寸步难行的艰难而总是拥有各种保驾护航，那么这样的“行万里路”其实又回到一种虚拟体会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看看这部长达3个小时的《淘金岁月》呢。
马克•吐温对年轻人所讲的不止于这些，他也并不看重自己所讲，正是这样的诚意打动了所有的学生。至于自己是一流二流三流作家，那倒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