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说“阿孝啊,不要紧,你长大就有办法了。”
一个男孩怎样长大呢?
这部片子中,那个男孩经历的,是几场大雨,和三段死亡。
影片讲述了从广东梅县搬至台南凤山的一大家子人。沉默的父亲,絮叨的母亲,一直想着回大陆的阿婆,因为家庭负担牺牲了前途的大姐,瘦弱的阿忠,叛逆的阿孝,佛系的阿竹,没存在感的阿咪……
故事呀,其实很平常。一家人吃吃饭,嚼嚼甘蔗,侃侃日常。沉默的父亲因为自己的疾病不愿意与子女亲近。母亲会想起她以前的相好,会抱怨阿婆重男轻女,生了大姐后三天就去小溪洗衣服的陈年旧事。阿婆常常坐在榻榻米上折银元,说要等自己去了地府后花。姐姐遗憾自己没进大学深造。男孩子呢,总是聚在树下,街口,小时候打打玻璃珠,大了点儿当当社会人。
都是些平凡的日子,随后也是平凡人不得不经历的,离别。父亲在一场停电后溘然离世。母亲得了喉癌,选择保守治疗,失败了。年纪越来越大的阿婆,渐渐失智,终于有一天,躺下后,再也没起来。
在这三段死亡渐次到来的同时,孩子们都在成长。姐姐嫁到了台北,阿忠当了老师。阿竹日日练字,阿咪承担起照顾阿婆的责任。主人公,青春期的阿孝每天会给弟弟做便当,每夜为“画地图”而烦恼,他开始喜欢上了那个白衣黑裙的姑娘,第一次涉足风月场所,他拿着武士刀去砍欺负自己兄弟的人……

这些平凡的生活背后,藏匿了一些不能言说的辛酸。一方面,是这个家庭内部成员们各自的隔膜,困惑与黯然。另一方面,是台湾的白色恐怖与尴尬的两岸关系。这一点上,侯孝贤仅用寥寥几笔匆匆带过。比如,好久没有收到的,金门的来信。军队车马,坦克行驶过后,地上的轨迹。课堂上,同学们嬉笑着谈起反攻大陆。以及,一直想回梅县的阿婆。
“阿孝啊,阿婆带你回大陆好不好?”“好啦”
“沿着大路走,没过多久,过了河坝,就到了梅江桥。再走几步路啊,就到了弯下了。”
“回大陆干什么啦?”
“阿婆带你回祠堂,拜祖先啊。”
那个下午,阿婆真的带着阿孝出走了,走至凉粉铺食了两碗粉,问路时,与老板语言不通。客家话和闽南话之间存在隔阂,影片中,这种隔阂在生疏的笑意中化解了。后来,阿婆与阿孝采了一兜芭乐,阿婆教阿孝抛芭乐。
阿婆失智后没有忘记要回大陆,数次出走。
被好心人送回家后,兜中的芭乐散落一地。
阿婆至死也没回到大陆。


侯孝贤在一岁时便移居台湾,却用了一辈子描摹“回大陆”这个主题。这仿佛是一个眷村孩子天然的向往与好奇。童年往事是侯孝贤的半自传体电影,这部作品中,他将其“乡恋” 情结表达到了极致。这个故乡,是凤山,是花莲,是梅县,也是某个仅存在传说中,飘忽不定,难以具象的地方吧。
影片中有很多细腻的情节。如,阿孝童年时期的陀螺与玻璃珠,青年时期的桌球,与街头兄弟间的矛盾,发育期喷薄而出的男性荷尔蒙,在姑娘面前嘚瑟地展现车技,初入风月场所的局促不安,那封小心翼翼递出的情书,在母亲葬礼上的失控等。侯孝贤将自己的青葱叛逆经由这些细节表露。其中有那喀索斯式的自恋,有启蒙太晚的悔意,更多的是客观冷静的自我呈现。有些内容略显反复琐碎,尤其在阿孝的童年时期,导演沉迷于“乡恋”,平衡力稍显不足。当然,这是散漫化,还是散文化,见仁见智。与其后期作品相比,童年往事明显有些稚嫩,这种稚嫩也使这部影片更为真实。拍一部自己的童年往事,我们能做到极端理智吗?

侯孝贤的镜头很简单,构图整洁,有序。
侯孝贤的镜头很复杂,母亲意识到自己生病,给大姐写信那晚,阿孝正好起夜,与她对话。那一个镜头中,画面主体是阿孝,陪体是墙上父亲的遗像,母亲的身影倒映在父亲的照片上。死亡开始召唤母亲。
侯孝贤的镜头很温柔。标志性的静态长镜,蔚蓝的天空,屋外的大树,台风刮断后一次次重新修缮好的电线杆,致敬小津的日式廊道,隔扇,一众空镜宁静治愈。在某种程度上弥合了片中被刮断的树干,昏暗的灯光和台南夏天长久的雨季。
侯孝贤的镜头又很残酷。他直白地将父亲,母亲,阿婆的遗体暴露在观众面前。
“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祖母手背上爬着蚂蚁的时候,祖母不知道已经去世多久了。后来我们找了收尸的人来清理,发现有一面都溃烂了。收尸的人狠狠地看了我们一眼,不孝的子孙,他心里一定是这样骂我们。”
终究辜负了“阿孝”这个名字。
这是侯孝贤难以缝合的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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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往事(1985)

又名:The Time to Live and the Time to Die / A Time to Live and a Time to Die / 生死同代

上映日期:1985-08-03(中国台湾)片长:137分钟

主演:游安顺 An-shun Yu/田丰 Feng Tien/梅芳 Fang Mei/唐如韫 Ruyun Tang/萧艾 Ai Hsiao/吴素莹 Su-Ying Wu/陈淑芳 Shu-Fang Chen/辛树芬 Shu-fen Hsin/严圣华 Sheng-hua Yen/周栋宏 Tung-hung Chou/陈汉文 Han-wen Chen/胡翔评 Hsiang-Ping Hu/林崇文 Chung-Wen Lin/高重黎 Chung-Li Kao/陶德辰 Te-chen Tao/陈志贞 Chi-Chen Chen/江宝德 Bao-te Chiang/张寧 Ning Chang/罗泽中 Tse-chung Lo/罗诚业 Cheng-ye Lo/张家宝 Chia-bao Chang/罗勋琳 Shun-lin Lo/刘国宾 Kuo-bin Liu

导演:侯孝贤 Hsiao-hsien Hou编剧:朱天文 Tien-wen Chu/侯孝贤 Hsiao-hsien 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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