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一片呜咽的啜泣,和着清晰而浑浊如手术刀般的枪炮声,我把眼睛闭上了。

闭上的是焦虑,闭上是让人忧郁的眼神,闭上是声嘶力竭地哭喊,闭上是最后的一抹悲凉。

是的,我正在舒适地观看着《拉贝日记》,我在凝视着一个与南京和1937年12月息息相关的德国西门子公司的工程师。

于是乎,我担心,甚至有一点抵触,看到满屏的评论纷至沓来,因为对于一个多元视角的世界来说,一部影片所要承载的,不仅仅是向你描述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人们可能并不关心究竟这个故事的内容,对于一名历史重现的艺术作品来说,故事是如何被叙述的,才是为这部影片所布置的手术台,继而,我们在这个切割和重组的手术室里,看到了一些像手术刀一样,似乎有点冷冰冰的模样,比如演员、机位、主题、意识形态、叙事结构、英雄和失败者、先驱和预言家。

我觉得,如果一部影片的制作,就是获得狂轰滥炸地口水,无论这是幽默的、谐谑的、拥护的,还是冷嘲热讽的、同情的、狠批的唾沫,它们一起溅在手术台的白布上,就成了汪洋。

于是乎,导演载着他的电影,像卡罗尔荒谬的小说一样,在此起彼伏的巨浪中苟且地残存着。

这就是我们的生存环境,不好也不坏,不冷也不热,不高也不低,不你也不我。

旁边的德国年青夫妇,显然被压抑的镜头所困惑,在杀人竞赛的现场,那些血淋淋的人头被整整齐齐地码放起来,我听到了,不出我所料,一声不可思议的轻喘。

显然,他们,可能也包括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导演啊,如果是仁慈一点,宽容一下观众脆弱的良心,少剪一些屠杀、强奸、开肠破肚、活埋老弱妇孺的镜头。我想言下之意就是,历史的责任我们谁也脱不了干系,就在我们在黑暗中默默忏悔吧,大家心知肚明。

面对残忍,我们却不能残忍地对待自己。心绞痛,好吧,让我流几滴眼泪吧,不要让我在惊恐中度过难熬的两个小时,如果导演再仁慈一点,切一点冷笑话吧,但不是杰克.伦敦的结局,最好是小孩子似的顽皮,还有就是醉醺醺的胡言乱语。

我想,从同情观众的角度来说,拉贝和他的导演都做得无懈可击,开局很乐观、过程很紧张、结局很幸福。

撇开全部的艺术创作来说,拉贝和他的同事,藏匿中国士兵的杜普雷女士、戏称拉贝为Nazi Swine的威尔逊大夫,在南京国际安全区的日子里,他们确乎已经竭尽所能了。他们不能阻止日本人对待战俘和平民的暴行,但他们一直都没有无动于衷。

影片的结尾,似乎让中国观众刚刚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揪了起来。我确实很难想象,在一片废墟上,在烧焦的木桩和长江上的腐尸的满目疮痍的南京,为什么人们还能像找到亲人一样,拥戴一位来自异国的国际人道主义工作者。换个场景吧,比如拉贝是在日本人的押解下,孤独而沉痛地离开了南京,目之所及,皆是地狱般的气息,连同幸存者的眼神,都不见一丝光明,默哀的人像死去的人一样哀悼遇难者,他们饿得奄奄一息,伤口起了脓疮,就和12月的南京一样死去。

或许,导演不忍心让中国人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更不忍心看到拉贝和他的同事,在他们共同努力之下,从日本人的枪口下夺下了20万条的生命,就这样默默无闻,甚至有一点苍凉地,离开南京,昔日的国民政府所在地,1937年的地狱。

我甚能理解,导演对结局的安排,他遵从了自己内心中的奥德赛,如果他不能让这位特洛伊的英雄凯旋归家的话,他就无法让拉贝的日记成为全世界一起来阅读的历史。

确实,导演擅于补偿观众所遗失的片段,但是他更擅于把握重构和美学创作的尺度。

这能显示出,他在用心地构思影片的脉络,用心地琢磨我们的脉搏。

毕竟,我们是在2009年,在一个舒适而且有情侣的电影院里,阅读着带着艺术加工与翻译的档案,比起留在日记本上斑驳的笔迹,我们还能苛求什么,我们获得了我们想要的结果,导演恰当地触动了我们的神经,嬉笑也罢、啜泣也罢、愤怒也罢、惋惜也罢,这不过是一部电影,它显得很苍白,很无力,它自己说明不了自己,它不过是手术台上的标本。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那种打翻五味瓶的波澜壮阔,抵挡不了等待公交车的落寞,抵挡不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我写下这些闲言碎语,不过想对导演和制片人说声:谢谢!

就像我下公交车的时候,也不忘和司机说声:谢谢!再见!

拉贝日记John Rabe(2009)

又名:约翰·拉贝

上映日期:2009-04-29(中国大陆)片长:134分钟

主演:乌尔里希·图库尔 / 丹尼尔·布鲁赫 / 史蒂夫·布西密 / 张静初 / 香川照之 / 安妮·康斯金尼 / 达格玛·曼泽尔 / Mathias Herrmann / 杉本哲太 / 柄本明 / 井浦新 / 肖恩·劳顿 / Christian Rodska / 高夫莱德·约翰 / 

导演:佛罗瑞·加仑伯格 / 编剧:佛罗瑞·加仑伯格 Florian Gallenber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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