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顆粒般黏附的畫面,或多或少陰鬱的色調和音樂再加上不斷反覆的猶如碎片般的記憶景象,那些本應該存活在孟克思維裡的景象,或者說我們想象出來的本應該存活在其思維中的景象,卻被導演以朗讀孟剋日記加上畫外音的方式,並運用一種時空倒錯產生的多重聲部的效果來呈現孟克的一生,不僅僅是他的作品,並且不斷地傾向於,把對孟克的描述推向一個獨立的,不受任何外界影響的個體世界中。
與我而言最具有魅力的,就是不斷反覆的兩個記憶情節,一則是孟克小時候在家裡看見的那些被肺病纏身吐血的病人,那些血像顏料一樣被重合到孟克的畫作裡,導演通過這種錯位的方式非常直截了當地表現出孟克畫作的領悟和表達能力,在這些鏡頭裡導演不去使用畫外音,而是上觀者從視覺的雙重效果上來感受,從而達到另一種繪畫意義的作用。而整部電影色彩就像黑博格夫人的那頂寶藍色帽子上鮮紅的大花一樣,充滿濃重、憂傷與略顯情色的意味,然後在孟克的畫作上產生了悠長的幻象。具有同樣意義的還有這一則孟克與黑博格夫人在路上的相遇,孟克的焦慮與孤獨在與黑博格夫人的交往與糾纏下變得愈發凸現,但是卻又因此被溫柔地軟化,在影片的末尾畫外音清晰點出在孟克的日記裡曾經寫到“嫉妒,不是害怕失去,而是害怕分開”,導演在處理孟克的情感生活上不是平鋪直述,而是轉而從社會,而是重新構造,在這裡我想多少都是假借虛構的手法,用那些關切社會女性地位的各位人士或者不自覺地去評論女性地位的人直面鏡頭,抑或取景在小說、傳記、歷史裡常常可以看到那種類似沙龍,藝術圈人士們的聚會的談話中擷取人們對女性社會地位以及觀唸的方式來折射出孟克的這層生活狀態,尤其是對其與黑博格夫人之間的永無止境的又無法圓滿的愛情,我記得結尾的時候孟克創作過一個主題為一對永遠見不到的夫妻的作品。其中有一段印象深刻:一個男人站在圍坐在他周圍的男人女人中間說,如果一個女人像男人一樣說話,像男人一樣走路,我會覺得她是一個娘娘腔,哪個男人願意同這樣的女人交往呢(大意如此);而孟克的畫作似乎也像這個男人的比喻一樣在當時的歐洲社會受到大眾、保守派的強烈批判,套用那個男人的話來說有哪個人會願意去畫展看到孟克那些像瘋子筆下的畫作,導演運用這些瑣碎、記錄性,具有明顯或者隱諱的諸多情節,不著痕跡地展現當時的挪威以及整個歐洲社會裡藝術思維形態的發展情況,也就是孟克這個個體所處在的大環境的背景,比如某某出版的日記式文學書籍當天才被印刷出來就被禁止發行全部沒收,因為他寫的是關於男女關係,“為什麼這些真實存在的事情不能被寫出來呢”。觀者不斷地被這些影像所打斷,娛樂場所的表演,女人的笑聲,嘔吐出來的鮮血,年輕女人的許多孩子,藝術人士的聚會,詩人的朗誦,還有孟克那蒼白的臉龐和孩子般的眼神,他在導演的想象中一再地注視著鏡頭的方向,脫離了周圍所有的發生,不真實的表述與真實的敘述倒錯,讓孟克在煩雜的諸多事件中被真正地孤立起來(你常常會看到這樣的畫面,孟克側面對著鏡頭,有的時候抽著煙,有的時候只是像發問般的凝視著那塊熒屏,後面總有那麼一個女人在笑,她張大的嘴,雖然聲效並沒有那麼強烈,你仍然感到刺耳或者渾身不自然)。
這些重複的片斷被導演不斷地疊加,你突然發現在潮水般的影像觸動下,這些被重新構造出來的記憶似的情節把孟克思想中的現實,或者說日記中呈現出來的現實像幽靈一樣附著在歷史所敘述的現實之上與孟克的繪畫糅合到一起。一個女人說盡管我不喜歡,但是他的畫表現出的人們的憂慮和恐慌是那樣強烈,一個女人說這是瘋子的畫作,不適合帶著家人一起來觀看,人們說應該把他扔到精神病院去,一個男人說這是垃圾,導演讓孟克坐在他的展覽中,一聲不吭,這突然讓我想起一幕,他的一次展覽,展出有他畫他妹妹的一幅畫作,畫作上製造出來那些機理和看似粗暴的痕跡,人們看見說還以為畫作在下雨,當然不外乎會說這些畫作是垃圾的言論。
在不知不覺之中我被導演的這種敘述手法感染的五體投地,從紛雜的事件之中,講述一個人一生這類的傳記片,數不勝數——居然這張碟的封套寫著“《衛報》甚至將它與《公民凱恩》相提並論”這樣讓我沮喪的讚揚——而導演卻立出一個座標,不厭其煩地重複孟克,特別是在孩提時對疾病的記憶,以及對黑博格夫人每每與他擦肩而過,和被畫上畫布她親吻他脖頸的情節,打破觀者的流線性閱讀,又在發散與遊離中被召喚回來,絕不是《公民凱恩》可以企及的。

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1974)

上映日期:1974-11-12片长:221分钟

主演:Geir Westby / Gro Fraas / Kerstii Allum / 

导演:彼得·沃特金 / 编剧:Peter Watk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