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像与斯科塞斯有关的另一个事件一样——在他获颁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那年,26岁的PTA拍摄了自己第一部长片,在其中完整抄袭了《愤怒的公牛》的一场戏——在20世纪的尾声拍摄《bringing out the dead》这样一部电影,也在提醒我们,偶然的现象背后不可避免的存在着某种超验的因素。

2.
死亡并不是第一主题,从一开始。生存才是。
星期四晚上,复活之夜。在第一场戏里,老伯克被宣告死亡,这原本顺畅的旅程却被弗兰克打断,成为植物人老伯克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将自发地越来越拥有更多生命体征,而他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办法结束生命,重新接续上自己原本定好的旅程。这不是生命的奇迹,这是对无意义和腐烂的生命的伟大胜利。把他带给死亡,成为了帮助这个人的最好方式。
从这里开始,往下发展的整个电影故事其实不复杂,没什么值得深入解释的,内容与意义都显而易见,任何一个拥有及格审美的观众都能且应该拥有这部电影所传达的信息。不过里面也良莠不齐,但不论好坏,都不是今天要谈的重点。

3.
关于斯科塞斯说过的“我所有的电影都跟宗教有关”这句话,我们不是从多大程度上去相信它,而是从多大程度上去理解它。这部电影的叙事里充斥着与宗教有关的各类明示和暗示,是那些爱围绕着剧情咀嚼主题的人肯定喜欢的,在一通掉书袋的阐释后,觉得离某种不可见的无限更近了。
宗教作为一个词语、一个概念、一个实在,以及作为人物命运的一种昭示,在电影里都能找到定位,但很棒的一点是,它唯独没有作为那些人物逃避和申斥现实世界的所在。这是斯科塞斯的长处。
现实世界再痛苦和难以忍受,仍然附著着最后的意义。《哥林多前书》在这里得到了即使微弱但仍清晰的回音。

4.
即便如此,也仍然很难用这部电影作为凭据向旁人宣扬斯科塞斯是一个不朽的思想家。
他的不朽之处在别处。
先不说在那个医生介绍诺埃尔时三床突然心跳停止的那里斯科塞斯如何只用一个特写镜头就完成了不同叙事的转换,也不说时间在剪辑上的跳跃幅度是如何被他自如的掌握,从不过远或者过近,更不说他总是在无休止的运动着他的镜头直到让观众确信已再无运动可以施展——这些能带来巨大审美快感的各种细节几乎充斥着他的每一部作品——如果作为被一百多年来的电影发展所哺育的观众仍能从感官上保持着对影像的最初的那份敏感,这电影里最先引起注意,和最后留在心里的,是无处不在的光线运用。它无视理性,带着对银幕上的叙事逻辑的巨大蔑视而来。
斯科塞斯只凭借着对无可动摇的艺术核心的直觉性把握,让那些惨白的、曝光过度的、无源的光线铺射下来。从前,光用来制造阴影,而这回,在斯科塞斯手里,光的运用不是反表现主义,而是对表现主义的再次升级,不是anti,是update。也是通过它,斯科塞斯把这个被现实主义题材束缚的故事与其他一切现实主义拉开了最恰当的距离。
八十年前的表现主义电影们,经过了历史和审美的公测,用影子开拓视觉,将光放置在观众意识的背后。斯科塞斯勇敢的继承并发扬那份传统,在这里,光不再是充满操控感的阴谋家,它是视觉上的武器,情绪上的战士,是试图挽救他人的心灵上的巨大悲伤。就这样,他升级了表现主义在电影史上的定义。这是这电影最值得写入历史的地方。
这种新的定义,无论在学院派的理论体系还是各路导演们的创作里,却都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5.
抛开电脑特效不谈,一个八十年前的电影观众来到当下,会为任何一部电影里繁杂的形式技巧所瞠目。
与之对应的,无论1999年还是2017年,电影上的任何创意——如果它还仍然在电影刚诞生时所划出的媒介范畴之内,都不足以变成真正的引潮而动的大范围革新,电影已经发展得足够成熟,伟大如斯科塞斯也无法做到用新的电影语言让超过100个人趋之若鹜,艺术的形式被弱化为普遍性的知识,成为了一种在观看前的最低限度的共识。
从达盖尔到爱迪生到卢米埃尔,从机械工艺到电子工艺、数字工艺,是否有朝一日,电影语言会彻底失去美的意义,只进化成纯功能性的记录手段,像字典里的拼音。我不知道。

穿梭阴阳界Bringing Out the Dead(1999)

又名:替代情人 / 午夜速杀 / 穿梭鬼门关 / 急救惊情

上映日期:1999-10-22片长:121分钟

主演:Nicolas Cage/Patricia Arquette/John Goodman/Ving Rhames/Tom Sizemore

导演:Martin Scorsese编剧:Paul Schra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