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傍晚，我去一个叫做雪滩的地方拍灯塔，因为走过去稍微有点儿远，机缘巧合之下打了个摩的沿江边向着橘红色的落日前进。坐在后座摇摇晃晃，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坐在如此接地气的交通工具近距离穿梭在行人与车辆的缝隙之间，会吸引到各种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后来因为平日里鲜少有这种经历，新奇感逐渐占了上风，不自觉摸出手机想录一段。落日、大桥、树木、马路牙子在镜头里摇晃，碰撞出了《宇宙探索编辑部》的画面，荒诞、诗意、魔幻……

1. 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吗？

“以前看见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东邪西毒》里的欧阳锋远眺无边大漠，如是说。少时不懂的句子，随着岁月的解答终是懂了。但真的不再有人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了吗？至少，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唐志军还愿意，在众人眼中，他大约算个异类。执着于寻找地外文明，不介意翻山越岭，只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儿高：人到中年没有像样的工作，家徒四壁、妻离子散。导演和编剧显然很懂如何投文艺青年所好，没有仿照同样怀揣宇宙梦的马斯克来塑造老唐，而是让他穷困潦倒且倔强。人们热衷于为唐吉诃德式的英雄狂欢，热爱观看以一己之力对抗庸俗现实的戏码，梦想着让理想主义之光普照大地，前提是只要这悲催的生活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也无可厚非，一旦从旁观者变成主角，当我们践行“做一头特立独行的猪”的时候，如果不是马斯克，也非王小波，那我们大概率需要忍受贫穷、饥饿与他人异样的目光。

“其实，维持一个生命最基本的营养元素只有六种：碳水化合物、脂肪、维生素、盐、蛋白质、水。所以，人类摄入正常需要以外的食物，都是浪费；完成了繁衍之后的所有的性欲，都是一种疾病。声色犬马、口腹之欲，那都是消费主义的陷阱，那都是阻止人类再进化的藩篱。”对于此种境地相当有经验的老唐，扒拉了一口清汤挂面，抬起头会心一笑。世界的温柔在于，总会有人替我们这些虽然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但还没有鼓足勇气出发的人看看山那边的风景。

2. 现实的土壤也能开出极致浪漫的花

编辑部里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人——秦彩蓉。这姐的出现，让我一连几次预判失误。最开始她忙前忙后帮老唐张罗投资的时候，我以为她是老唐夫人，结果她不是；后来因为在老唐的性命与他视若珍宝的宇航服之间，她选择了前者，而与醒来之后的老唐大吵一架，我以为她自此会留在自己的眼镜店里，结果她第二天仍然准时出现在了那间大冬天连暖气都没有的编辑部办公室；最后他们卖掉宇航服凑出一点点路费，要出发去祖国大西南寻找外星人，我以为她会说服老唐想点儿实际的，先把拖欠的暖气费交了，结果她一起去了。让人出乎意料的秦女士是个非常矛盾的存在，你觉得像她这样的人该是利益至上的现实主义，但她偶尔炙热纯真、接受荒腔走板，却意外的直击心灵。她口头上吐槽着唐志军的不务正业，但行为上却坚定支持他不靠谱的追梦，这不正是个理想的现实主义者么。

所以，平凡的人到底能不能坚持不切实际的梦想？这个问题秦女士已经给出了答案。“我想明白了，你就是永远都想不明白。”在寻找外星人的旅途中狼狈不堪的她终于爆发了，朝着唐志军吼道。你看，她做到了世间最难的事情——看透之后仍然选择出发。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们大多数都难以做到老唐那样纯粹的理想主义，但我们能像秦女士那样，不用时刻悬浮空中，偶尔炙热战胜理性，现实的土壤中也能开出极致浪漫的花。

3. 我们人类，存在在这个宇宙的意义究竟
是什么？

这是个毫无新意的问题，可能几百万年以前某只还不太适应直立行走的文艺猿就已经开始了关于这个问题的探寻。误食毒蘑菇，以为自己命悬一线的老唐，用尽浑身力气嘱咐孙一通，如果真的见到外星人，帮他问一问存在的意义。孙一通反问道，万一外星人也想问这个问题呢？

孙一通其人，相当哲学范儿。头顶铁锅的他自小就有诗人的慧根。以前数学老师经常来占我们的语文课，他就跟我们说：“诗歌只是人类情感沟通的工具，但是数学是整个宇宙都通用的语言。”我问他：“你确定不？”他说：“你举手没？”我把手举起来，他说他确定，所以数学就是太确定了，我学不好，我还是喜欢语文。王尔德也爱这种不确定，他说，浪漫的本质是不确定性。所以，孙一通是懂浪漫的：

把麦穗摔打成灰，
在幽深的咀嚼中，
大雪过境，
困住风的气球开始斑斓的远行，
蝉鸣铺满河床，
人们聚在秋天的岸边，
一场大火里，
在插满羽毛的草堆旁，
和归来的骏马对视，
破碎蛋壳的月光。

“老唐，你只能到这里了，我走咯”他消失前对老唐说的这一句，似乎解开了唐志军探寻多年的疑问。所以老唐才会在故事的结尾，念出这段动人的文字：

可当我转过身之后，我看到的是整个宇宙的轮廓。其实我们人类一直，没有弄明白宇宙是为什么而存在，我们人类又是为什么而存在，可是就在那一刻，那个轮廓让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答案，不在外太空，不在宇宙深处，而在，我们每一个人身里。我们每一个人，既是存在的谜题，也是这个谜题的答案。如果宇宙是一首诗的话，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组成这首诗的一个个文字，我们繁衍不息，彼此相爱，然后我们这一个个字，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句子，这首诗就能一直写下去，当这首诗写得足够长，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在这首宇宙之诗里读懂我们存在的意义。

好了，我要去读一两首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