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人类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呢?是一腔孤勇,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奇心;是散落在村落的诗,流亡在深山的歌;是林中初化的雪,岩壁上的图腾;是杯中的酒,秋水旁的篝火,是存在于DNA中的双螺旋。你懂一点科学,却参不透这宇宙奥秘,我会念一些诗句,却解答不了人生的意义。影片用宇宙作引,讲述一个关于爱和生命的故事,荒诞曲折的情节,似是而非的真相,构成了这部献给理想主义者的极致赞歌。
影片的主人公唐志军是没落杂志的主编,同时也是一位中年失意的落魄“民科”。八十年代兴起的探索外星生命热潮,在当下已渐渐褪去,纸媒的衰落、科技的勃兴昭示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高楼大厦间的破落小院、郁郁不得志的杂志编辑,在时代背景下显露出浓浓的“局外人”气质,如不愿接受企业的赞助哪怕已经交不起水电暖气;在精神病院开只有两个观众的讲座;用电视上的雪花点判断宇宙信号等等。直到他穿着几十年前的宇航服被吊车送到半空,消防的锯子锯断宇航员的脖颈,属于唐志军的时代永远停留在一九九零。
伪纪录片的拍摄手法,软科幻的戏剧外壳,用探索的精神和无边的爱构成了影片五幕式的治愈之旅。唐志军一行人从北京出发,一路向西南深处探寻,他们踏遍泥泞,被欺骗、被误解,像《西游记》里师徒四人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到达西天灵山。影片表达的科幻意识就像一个楔子,强有力地打开了故事的闸门,探寻宇宙的奥秘是一条明线推动着故事的发展,而其中的暗线正是唐志军面对无法言说的丧女之痛、对现实生活的沉重叩问,于这段旅途中探寻答案。
影片突破一贯的主流模式,分为五个章节来讲述故事,分章节叙事手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关家永导演的《瞬息全宇宙》,只不过关电影中的时间线是交叉的,而本片则是完全顺序。章节式的结构不仅是对情节发展的精确提炼,更是提供了恰到好处的留白,让观众从影片中体会到一种散文诗式的观影体验。另外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锚定物与锚定形象的使用,如影片开头90年唐老师接受采访时所穿的羽绒服,在几十年后唐老师决定探访外星人时,又重新穿到了身上。又如在川西农民肖全旺手中拿到的外星人股骨,在后续的历险中一点点变长。还有孙一通一直戴在头顶的锅,在洞穴最后一幕中赫然立于悬崖边,最终变成了唐老师家里种花的器皿。羽绒服、股骨和锅,这些具体的物品在变化与推演的时间变量中,成为一种不变的常量,提醒着时间与章节发展间的联系。
诗歌是本片的重要意象。写诗的孙一通是这次旅程的关键人物,他是超自然现象的亲历者,是唐志军一行人探寻宇宙的重要一站。带着西南口音的诗句从广播站的窗外散落到村落,晃动的镜头和诗意的台词让人联想到毕赣的《路边野餐》,两部影片都用诗歌的形式讲述了小人物们耐人寻味的故事。孙一通的诗歌里有庄稼、有土地、有河流、有山脉,是符合人物生活环境的。并且带着些许预言的性质,在后续的情节发展中一一应验。
影片的第三章出现了一段日食的情节,孙一通不知所踪,而他的声音却随着广播突然响起,此刻画面变暗,天空随着日食的进程逐渐漆黑,路边出现的纸钱和香火透露出一种宗教式的恐怖。消失的孙一通突然出现,对着荧幕外的观众念出台词:“你们也把眼睛闭起来”。这种与观众互动的方式在电影艺术中非常少见,打破了传统的“第四堵墙”,配合着手持摄影导致的晃动镜头让画面变得可信起来。睁眼,天光大亮,麻雀落满了石狮子,超自然想象成真。也是从这里开始,一切走向荒诞。
桥上的指路牌写着“上山/下山”,这是对唐志军发起的灵魂拷问,选择上山代表着坚持己见,下山就意味着放弃,最终唐志军捡起行装孤身上山,如同本片的译名journey to the west,西行,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自己的“灵山”,这条未尽之路注定是他一个人的远行。走到这里,答案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探索的精神,上下求索的勇气和魄力。直到失踪的驴子出现在岸边,这场荒诞的旅途开始走向高潮,唐志军骑着驴子奔走,晃动的镜头随之延伸到远处,如同堂吉诃德一般孤独的勇士,在名为现实的世界里用热爱为之开路。
在影片的最后一段叙述中,导演运用了大量“抽帧”的创作方式来展现故事,这样的跳切镜头就像进入一场梦境,让观众主观上怀疑剧情发展的真实性,从来引发剧情外的另一种思考。最终,唐志军目击麻雀包裹着少年,股骨变得像人一样高,人生的意义终究没有解惑,而岩壁上代表生命的双螺旋依旧清澈。
唐志军带回了那口铁锅,解散了凋零的杂志社,之前孙一通问:“老唐,你写诗吗?”“不写。”但之后老唐却在讲座上读为女儿写的诗歌,只不过终究呜咽。以泪水为墨,以哽咽为笔,书写了一个父亲对女儿隐忍而无边的爱。或许,人生的意义早就有了答案,那就是生命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