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异乡人

台湾电影《乐园》在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一共有两场展映,当大银幕逐渐黯去电影宣告结束之时,两场影厅内的观众是许久的沉默和压抑多时后的喘息。
这是一部完成度非常高的,但同时亦是一部异常沉重的作品。沉重感源自题材的写实与边缘化。
影片根据台湾戒毒者真人真事改编。映后主创们告诉观众“台湾吸毒者平均年龄才14岁”,“有些戒毒者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真正得到解脱”。
电影改编后的故事设置在一所专门收留毒瘾少年的农场,管理人华哥多年前成功戒毒,为了回馈自己曾经接受过的帮助,到山上成立农场,收留少年吸毒犯来勒戒。
在台湾,提供戒毒的帮助越来越多是一种慈善关照。多处民间性质的戒毒村和农场设立并运作,以期通过改变环境,提供陪伴和劳作来帮助戒毒。
名叫“鼠仔”的少年的到来,打破了这里表面伪装的平静。一包从草莓园中挖出的毒品,让农场里在信仰与诱惑中挣扎的人们,慢慢走向精神与灵魂的崩塌。
但为什么说这部片子是今年上影节最特别的台湾电影,因为,在这部题材极度台湾本土化电影里,故事的演绎和讲述(饰演鼠仔的原腾与本片联合编剧之一的梁秀红)却来自马来西亚。

分贝马来映画
亚洲各国家的电影发展史中,共同经历过(着)与好莱坞电影博弈的状况。
这当中,或如韩国冲出重围看到一线生机,亦或如大部分亚洲区域,始终艰难摸索中前行。
当东南亚电影的版图里,泰国阿彼察邦、缅甸赵德胤、新加坡陈哲艺等相继开始受到国际瞩目时,马来西亚电影无论是文化还是产业似乎却还是处于四面楚歌的局面。
对外好莱坞的大举入境,对内长期单一马来语言和文化建构的国家电影文化形成桎梏。
一方面多元种族极大程度推动着不同文化的交流碰撞,另一方面在马来族占绝对数量的基础上,马来语系电影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诸多特权政策。
而占比重较少华裔与印度裔的电影创作,无论是资源分配还是政策对待,都遭遇了差别待遇。
“马来从来没有形成自己的电影工业”,尽管马来影坛曾在千禧年前后,由一批不满现状的导演掀起过短暂的新浪潮,而后多年商业类型也随着贺岁片的抢滩和登陆马来市场,但“大家蜂拥投机去拍某个类型,最后拍出来出现参差不齐的状况,然后大家逐渐又退场。”
在这样内忧外患的状态下,一部分马来华裔影人选择了以“出走”的方式继续深造或是创作来开拓局面。蔡明亮、何蔚庭已在台湾立足,前者更是成为了台湾电影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员。
马来西亚的青年电影人当中,新浪潮代表人物陈翠梅曾前往中国寻找出路,其他则是以升学或是进修的方式继续电影创作。
而台湾,成为了这批青年影人深造的首选。

奇迹创造港湾
2013年,从马国拉曼学院大众传播系毕业后的梁秀红已经在马来西亚本土电视剧行业小有名气,为了精进编剧能力,她报读了台湾艺术大学电影学系学士班。
“我比身边的同学都大一轮”。梁秀红在自己29岁的时候再次重启了大学生活,这意味着她把过往全部归零,全部重头开始。
“当时在北京电影学院和台艺大之间抉择,但身边大多数(学习电影的)人都去了台湾,所以对于台湾不会那么陌生,也有更多过来人可以给予指导和建议。”
台湾近几年慢慢变成了东南亚华裔影人的摇篮。第53届金马奖的颁奖典礼上,赵德胤获得了“年度杰出电影工作者”,接过奖杯的他在舞台上哽咽:
“从缅甸一个除了生存不敢有其他梦想的孩子到今天,如果他的人生是一则励志故事,那么台湾就是让全世界唯一能让励志故事发生的地方”。
这样的奇迹同样给予了来自马来西亚的电影人陈胜吉。
与梁秀红一样,陈胜吉在此之前便前往台艺大研习电影。2014年,凭借《分贝人生》的电影企划案,初出茅庐的马来西亚青年从一众电影人中脱颖而出,一举拿下当年台湾金马学院的百万创投大奖。
分贝不是轻松的音乐或舞曲,而是“贫”字的拆写,整个故事讲述了马来西亚本土的生存荒谬与困境。
企划获得了启动资金的三年后,正式电影在马来西亚院线出现,成为了一道久违了的现实主义中文电影曙光。
与此同时,梁秀红的人生契机也出现在了金马。《盲口》是她在台艺大四年学习交出的答卷,充满大胆想象和反乌托邦深刻立意的短片给当时的评委和影展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这部毕业作品,当初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情投到金马奖。虽然片中无一句中文对白,却最终入选提名,足以彰显金马奖的包容与多元。
值得一提的是,梁秀红也是陈胜吉《分贝人生》的联合编剧,而陈胜吉担当了《盲口》的摄影师。
来自马来西亚共同在台湾汲取养分打拼的电影人们,聚集在一起,互相搀扶、支持、前行。

出走与回归
《乐园》是本次上海国际电影节中唯一一部入围亚洲新人奖(提名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以及最佳摄影)的台湾电影。
就在几天前,饰演台湾少年鼠仔的演员原腾,拿下了亚洲新人奖最佳男主角最后的殊荣。
颁奖典礼上,从谭卓手中接过奖杯,略显青涩的大男孩看起来有些紧张。
宁浩与苏有朋等评委给予他的评价是:摒弃了传统套路,表演生动而松弛,透过画面即可感受到他的能量与潜力,未来可期。
因为经纪公司推荐,原腾接到了《乐园》中台湾少年——鼠仔。角色是台湾本土人,但原腾马来口音问题,剧本将他的角色稍微了调整为印尼后代。
台湾对于原腾而言并不陌生,他也曾在此有过短暂的求学经历。开拍《乐园》时,他也跟随其他演员一起在农场中,和师兄师弟们(农场中的戒毒少年互相以师兄弟称呼)实地体验了好几个月的生活。
最终呈现的表演一如宁浩等人所言,是震撼与精彩的。透过大银幕,能看到一个台湾少年的挣扎与无助,隐忍的爆发和潜力。
一年半前,他还是一个在马来西亚念传播学院学广播电视电影专业的大学生,踏入演员行业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有趣的是,他的大学指导老师是陈胜吉。
陈胜吉在第一次获得金马百万创投的时候,有过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发言“台湾给了我养分,现在我要回去面对我的国家”。
仿若是香港电影黄金时代时期,师傅带徒弟的制式,陈胜吉将自己从台湾汲取到的养分,以传授的方式反哺给了更年轻的一代。
从台艺大毕业后,梁秀红留在了台湾成为职业编剧。通过实战来累积经验,不光来自剧本创作上,同时也包括导演等各方面的养分。
“懂创作的人其实需要多方面的知识,不只是写剧本,导演能力甚至表演和调度都需要有了解”。
在颁奖典礼的舞台上,原腾手握奖杯发表自己的获奖感言“谢谢我的国家马来西亚”,而当问到未来规划时,无论是原腾还是梁秀红都坚定地表示“一定还是会回我的国家的”。
“因为,马来西亚有很多电影素材等待着被挖掘”。

从马来西亚到台北到上海,无论是演员还是编剧,马来西亚的电影人们都是在寻求的一个机会,积累然后爆发,最后再反哺到那片土地。

本文首发于《映画台湾》公众号

乐园樂園(2019)

又名:The Paradise

上映日期:2019-11-08(中国台湾) / 2019-06-15(上海电影节)片长:114分钟

主演:王识贤 Jason Wang/陈泽耀 Jack Tan/葳尔森 Wilson/原騰

导演:廖士涵 Shih-han Li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