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15年的《狗心》是劳瑞·安德森(Laurie Anderson)应Arte电视台之邀所拍摄的散文电影,以传统意义上的纪录片概念去框限它其实有些偏颇,因为《狗心》更多是继承了劳瑞·安德森特立独行的气质,在她的眼中,这是影像与声音的疯狂碰撞,也是记忆与时间的回溯交接。


散文诗风格纪录片的标杆无疑是克里斯·马克(Chris Marker),他从世界各地采摘了大量新鲜的影像,并辅以极具诗意的旁白,看他的作品就像在读一本本精装的诗歌集,而同期的乔纳斯·梅卡斯(Jonas Mekas)则将私人日志化的影像发挥到了极致,劳瑞·安德森好似他们的温润结合体,她关心着世界的一切,艺术、政治、宗教、种族……又没有彻底依赖于世界群像,她就是世界,既是世界的起点也是终点。
安德森永远不会说“我是个音乐家”,真正让她痴迷的是独特的人声叙述,她更倾心于成为Jimmy Durante、Leonard Cohen、Groucho Marx那样的游吟诗人,选择一种或是多种嗓音,戴上一个安德森的面具或是另一个安德森的面具,讲述一个个故事,类似的观点也出现在《滚雷巡演:鲍勃·迪伦传奇》,鲍勃·迪伦认为人只有戴上了面具才会说出真相。
劳瑞·安德森是个不信任狙击枪的士兵,她擅长去挣脱那些围绕固定中心运作的规则或系统,《狗心》杂糅了手绘、动画、广告、监控录像、家庭录像等诸多媒介形式,媒介于她而言是最为顺手的修辞方式,它们共同塑造了只属于劳瑞·安德森的万花筒式文笔。
《狗心》的一开始,安德森假以梦之身描绘了一场关于她与Lolabelle(她的爱犬)的梦境想象,她那清醒而有节奏的腔调包裹着悲伤和怪诞的诗意。
“白天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让我们从睡梦中醒来,为了分隔无尽的黑夜;
黑夜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让我们坠入时空与一个世界相遇。”
在世贸中心坍塌后的白色恐怖里,监控如野草般丛生,一切变得更加喧嚣与混乱,如安德森所说:“真实的城市在你脑海中只留下了闪光的碎片”,于是她带着Lolabelle去往北加州的山脉,想在旅途上多花些时间陪陪爱犬。
在这段空旷而自由的时间里,她尝试着和据说能听懂500个词汇的爱犬交流,试图触碰它的世界。
Lolabelle是一只曾被主人遗弃的商品狗,而在这旷野里,它将要为安德森引路,几只鹰在高空慵懒地盘旋,而后某日清晨,它们突然从空中呼啸俯冲而来,向Lolabelle的头顶张开了鹰爪,此后数次,群鹰不断回旋,想要像抓兔子那样掳走Lolabelle,安德森感知到了Lolabelle的恐惧,即作为猎物的恐惧,她突然间想起,这也是911事件后的那段期间里每个纽约邻居的表情。
“我们碎片化的对话,充斥着跳接与曲解,可是这些凌乱的信息中又蕴含着什么故事呢?”
Lolabelle失了明,安德森觉得是时候让它学钢琴了,她在地板上放了些键盘,Lolabelle很自然地跑过去开始弹奏,后来这成了Lolabelle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Lolabelle弹了整整两年,甚至抢来一些主人的旧响片弹出了相当实验性的音乐,除此之外,它也为其他动物(许多动物权益组织)举办慈善音乐会,顺带还出了一张圣诞专辑,可它终于还是要面临死亡。
“你当然不希望她感到疼痛,所以只要我们给她打一针,她就会入睡,然后再打一针,她就会停止呼吸。”
安德森并不打算按照兽医的建议,她不想以这种方式让Lolabelle离去。
她去咨询自己的佛学老师,他说“动物就像人类一样,他们慢慢靠近死亡,又会慢慢远离死亡,这是一个反复的过程,你没有剥夺他们走完这个过程的权利。”于是安德森买了镇定剂和一些Lolabelle爱吃的东西,在最后的三天里把Lolabelle带回家陪着它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安德森要为死去的Lolabelle念诵《西藏度亡经》,而这个过程首先被禁止的事即是“不允许哭泣”。
她的老师告诉她,每当“想念”开始发作,就去布施或者行善,她突然明白了死亡带给生者的影响,那便是“后悔与内疚”,那些没有拨出的电话以及没有说出口的话,安德森明白了爱与死亡的关系,死亡的目的是为了释放爱。
她的好友Gordon Matta-Clark是一个雕塑家,其最著名的作品是《分裂》,Gordon将一栋城郊的房子锯成两半,这样的行为几乎令主流的艺术理论迟疑,但安德森却以十分简单的方式去理解,Gordon父母的离异,他的双胞胎兄弟从他的窗户跳楼自杀,她明白,正是这些并不深奥的伤害,毁灭了许多生命。
Gordon生了病,他决定与大家分享他的死亡,于是他邀请朋友们来到医院,在仅剩的生命系统慢慢衰竭的24小时里读书给朋友们听。
“所有生物死后,他们的意识都开始准备形成另一种生命形式飞跃,接下来你所看到的就是你的来生,是对另一个世界的缓慢觉醒。”
安德森有七个兄弟姐妹,所以小小的身体总是被淹没在人群中,这使她成了那种疯狂表现自己的小孩,于是她从三米跳板上来个空翻,结果打在了泳池的混泥土边缘,摔断了背。
接下来的几周她都在医院的儿童病房做牵引治疗,忍耐着志愿者为她讲的童话故事,思念着早已读过的《双城记》和《罪与罚》。
她想起了那个被遗漏的部分,即每个夜晚回响在病房里的声音,所有的孩子都在哀嚎和叫喊,这是濒临死亡的声音,与之相伴的还有浓重刺鼻的药味和灼伤皮肤的焦味,这样的细节一一浮现在安德森眼前……
每天早上都有几张床就那么空了,昨夜还在挣扎的孩子也消失了,护士们却绝口不提,她们只是继续整理床铺,那些孩子们究竟怎么了,没人问起,没人回答,也没人想要记得。
安德森在以后的人生中把能忘记的通通忘记,她把它们清扫一空,就像护士们清扫病房那样,扫掉无穷尽的恐惧的痕迹。
“这正是我觉得讲故事最诡异的地方,你总想要表达你希望表达的东西,于是你想到了一个故事,并且不断重复这个故事,而每当你讲一次这个故事,却会忘记得更多。”
Lolabelle死后的两年里,安德森一直能够收到它脸书账号的消息提醒,它做了许多怀念爱犬的事,比如为它画巨大的画像,想象它在阴间度过的49天,大多数的画都充满了风和喧闹,混乱,还有支离破碎的歌曲,某种意义上,Lolabelle并未离开,它被融进每个当下的思念,不断在安德森的心中重生……

狗心Heart of a Dog(2015)

又名:犬同一心(港) / 犬之心(台)

上映日期:2015-09-04(特柳莱德电影节) / 2016-03-01(美国)片长:75分钟

主演:阿奇 / 杰森·伯格 / 陈香香 / 鲍勃·柯里 / 保罗·戴维森 / 达斯汀·德发 / 艾塔 / 伊夫林·福莱特 / 威利·弗里德曼 / 

导演:劳瑞·安德森 / 编剧:劳瑞·安德森 Laurie Ander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