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剧最后一集终于耻辱地结束了。一星是对第八季的评价,与下文角色无关。]

出身、禀赋、成长环境都是初始设置,每个人的初始设置是不一样的。人们拿着自己的初始设置,去努力实现自己的诉求。而诉求反映着一个人的人格——由成长轨迹赋予并被一路塑造的人格。初始设置也会在伸张诉求的过程中有所改变。


席恩的初始设置
席恩的初始设置是仁弱的性格与混淆的身份,诉求是渴望被认可,臭佬时期之前他都在通过东碰西撞以求被生父和养父任何一方接纳。成年后的他心智依然不成熟,阅人无数的妓女在开篇对他的评价可谓一语中的:一个欲望很大的、一本正经的小孩。
从家世出身、成长轨迹和能力禀赋三个方面看,席恩都身处权游里的灰色地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是法理上铁群岛派克城的继承人,然而这个中不溜秋的家族身份也是个虚影,童年的他被送到临冬城当人质。从那时起,8岁的男孩就迷失在了两家之间。相比于狼家孩子洒脱、饱满、坚固的自我,他的自我认同是破碎的,归属感含混而游移。这是他自卑的来源,也让他比谁都更急于表现,因为他比谁都更需要得到反复的价值认定。
在被送到临冬城之前,他的幼年在哥哥们的毒打中度过(后来哥哥在叛乱中死去),加之生父又极端冷酷自私,这让他来到亲情温暖的临冬城后,心理上非常顺畅地把狼家认作了亲生家庭,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意识到养子不比亲生之后那么受伤。
他的天性和他强悍的姐姐与父亲迥然不同,可见他应该有一个柔弱的母亲。儿子遗传了母亲的X染色体,而只有X染色体承载了脑基因(性格、智力),所以子不类父,儿子的性格像妈妈。这个情况跟狮家类似,色后传承了泰温的冷硬狠辣,而她两个弟弟却温厚得多,他们的本性遗传自他们的母亲。
一个从小被父亲放弃的男孩,带着母亲柔弱性格基因的瓶颈,成长轨迹又让他变得更加不坚定——柔弱而不坚定,却怀着强烈的名誉诉求,他的人生,不会好过。


诉求之路
席恩有两个诉求,都超出了能力范围。1、他对铁群岛和他亲爹心存幻想。在狼家时,铁群岛少主的身份是他自尊的来源。但事实上他的亲爹从来都没把他当个东西,铁民也不认他,他是条丧家之犬。如果要称王铁群岛,他必须用铁与血自己去争取,但他没那个能力。2、他希望狼家把他当亲儿子。他如果有能力辅佐狼家到没他不行的程度,他或许真能让狼家当他是亲儿子,但他也没那个能力。狼家有自己的一大堆亲女儿亲儿子,优待作为人质和养子的他,已经是他的幸运,那是出于狼家的君子之风而不是因为狼家是他的粉丝。他如果能清醒认识到自己在铁群岛屁都不是、狼家对他仁至义尽以及自己非常有限的能力,他就该真心感恩地抱紧狼家大腿,并虚心历练自己。但他一直没认清这一点,或者理性上也许想到过,但被情绪屏蔽了。
在第一季中,他挖苦雪诺是“窝中劣种非你莫属”,倒不如说是在说自己——一个心虚又勉强掩饰着内心自卑,剑走偏锋地不断确立自我的男孩。这些不是实锤但又极没有看相的言行,冒犯了不少观众。相信如果他预先知道了雪诺的真实身份和日后的青云直上,他对雪诺一定不会是这个态度。
这样虚弱的人,是极其媚强的。他一直以半侍从的身份紧随罗柏,渴望得到强者的接纳与认可,希望成为史塔克家族真正的孩子。然而他的奋力表现都被泼了凉水。他救下布兰时,罗柏相反怪他差点射死布兰;当他力劝罗柏起兵时,罗柏说这不是你的责任,这不是你的家;他协力生擒了詹姆,紧接着罗柏否定他的进言时仍然一点情面都不留。这些与他期待大相径庭的回馈深深伤害了他。
狼家都是实诚人,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他们不是席恩,不可能照顾得到席恩的G点。这对于一个自我坚固的人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对于玻璃心的席恩却是天打五雷轰。双方都在做自己,双方都觉得委屈:狼家觉得我尽道义对你好,却养出了白眼狼;席恩觉得狼家和他感情不对等,他把狼家当亲生家庭,狼家还是拿他当养子。
带着对狼家怨妇式的隐秘感情和纠结的自我身份,他在回铁群岛后自作主张转而攻打临冬城。但是他既没有变色龙标配的狡猾谋略,也没有恶人标配的狠辣到底。这两类人往往能比他得到更多的尊重。他可能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投机地逆着本性硬拗,但拗得漏洞百出——作恶的同时又不断地“撤回”。彼时他是个没有主见的糊涂蛋,除了头脑发热时脉冲式的那一两下,别的时候都任由他人和惯性摆布。能力跟不上野心偏要硬跟的结果就是垮成稀巴烂。
他的“划不来”在于两点,第一,他其实并不热爱权力,早期的他一遇战事就爱念叨歌谣里传唱的英雄故事,那是小屁孩被武侠片洗脑后就想装帅的孩子心。第二,他根本不是恶人,相反本性善良。他纯粹是为了让别人瞧得起(补偿自卑),而去做那些争名夺利的事情,并非真的热爱名利本身。从非常卖力地帮助狼家到非常卖力地攻打狼家,是同一个诉求的多方尝试(投机),书中评价他缺的是一个认可;做了出格的举动,还会脑补铁民的臣服,或狼家吝啬的尊敬。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
就像一个从来没干过坏事的人,鼓起勇气为了做出点业绩,第一次干就被抓了现行,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而惯犯却比他逍遥快活。没底气、犹疑、纠结是他根深蒂固的软肋,他越是想剜除这些软肋,就越是暴露、从而加深这些软肋。


格式化
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尝试,现实一定会给他非常精准的反噬。其实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招致后来的大祸,但他怎么会什么都不做。他张狂的玻璃心在与环境的拉锯战中,越走越偏。这心魔就像一个需要宿主心智配合才能奏效的病毒,类似情花毒,宿主无感情,则毒性不成立。在被手下敲了闷棍后,席恩迎来了人生中摧枯拉朽的“化疗”。

普通人在成长中矫正自己的弱点,通常是采用外科手术式的方法,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痛苦小;小剥皮对席恩执行的“化疗”,让他的骄傲与自卑玉石俱焚,痛苦级别是人间炼狱。这个为他专题立项的虐待套餐,一举格式化了他的一身毛病(马丁说小剥皮是为了塑造席恩而专门设置的角色),清除了他的生理本能、炫耀的资本、对身份的纠缠追问,以及荣誉的诉求,也附带摘除了他的自我裁定机制——他的敏感纠结自疑自卑等小别扭都被悉数磨平。
然而拉姆斯也自信过了头,把席恩当畜生虐,虐上瘾后玩物丧“智”。据说在一个人做出选择的实际动作之前,永远无法通过他的心理习惯来断定他将会做出什么选择。心智的黑箱无法完全打开,何况是摇摆不定、可塑性这么强的席恩。在把拉姆斯心爱的女人推下楼后,他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跳楼出逃。(这大概是全剧第一次为他放水,算是沾三傻的光,五楼高的城堡跳下居然没摔死,雪很厚也说不过去。当年看到这里以为又死了两个角色,惊叹于GOT的完全无视套路。)


第二次生命
自我是看不见的,必须撞到别人,从别人身上看到;他通过救别人,完成了自救。协助三傻从小剥皮魔爪逃出的他,放弃了铁群岛和史塔克的身份执念,在混乱不堪的自我被清场之后,他只剩下真正的他自己——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有着愧疚和感恩;诚实接受缺陷,背负所有经历,继续前行;更重要的是,永不开挂,席恩——无挂。
所谓救赎我倒不认为必须是一副赎罪姿态,GOT里谁不是两手鲜血、五味杂陈。他是要拯救自己,通过赎回自己——把他自己从与命运缠斗、自我轰塌后的乱坟堆里赎回,然后他是一个轻装上阵,为明确目的全力以赴的坚定的人。
一个人变得像个样子,是从他专心做事开始的。从纠结于模糊的自我,到守护明确的他人,虚头巴脑的诉求消失后,一个坚实的自我相反产生了。那么谁值得守护?——1、姐姐,建立在血缘上的事实,唯一一个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都愿意无条件舍命救他的人。2、三傻,从小爱慕并一起长大,互相见证与共同接受了恐怖堡“化疗”的“病友”,在生死线上患难与共活出来的人。至于拯救临冬城的大命题是水到渠成的——三傻就是临冬城的主人。
关于对重生后的席恩的实力的验收,第一次是在被拉姆斯的追兵追上时,考验的是他的牺牲精神和勇气。他掩护好三傻后,自己挺身而出。如果说推下米兰达是一时暴起,那么此处是他沉淀后的勇气。这个举动当算GOT里最英勇,没有之一,因为GOT里有人不怕死,却没人不怕虐待,况且在亲身经历了变态之王的漫长非人虐待之后。这份冷寂黯淡的英勇,被詹姆持枪冲龙的时髦、辉煌而直观的壮举所吞没,以致都无人注意。编剧在此处给席恩放了全剧的第二次水,也是沾了三傻的光——救兵布莱尼到了。
第二次身陷险境反映的是他的理智和坦然:敢于正视自己的懦弱,并带着这个短板继续做事。邮轮的嚎叫和当时的嘈杂环境又把他带到了恐怖堡的可怕岁月,不过他的理智仍然在线,面对邮轮地挑衅他跳海逃遁,如果硬冲可能自己和姐姐都会死。
随后他组织人马去救姐姐,其间展现的是他的坚定意志与承受力(耐打的能力)。在与铁民大块头近身肉搏中,几乎是让对手一直打他,等对手打累了以后(已经气喘吁吁左摇右晃),反杀对手。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比喻——对世事的承受力是解决事情的前提,能扛住就成功了一半。这一次他终于修成一个自我完整、精神自足、士气坚定的人。这是他第一次与人正面硬杠。

席恩的悲剧
以软弱纠结的个性,后天的弥补只会比断臂者训练用脚写字穿衣更困难。失去丁丁才成长为男人,触底耻辱才理解荣誉,滚过地狱才知道好歹善恶,荡然无存才学会诚实面对;虚无与沉重,纠结与坚定,怯懦与勇敢,弱小与强大,卑劣与善良,经过一番大开大合的命运,达到了对立统一 ——未知死焉知生。
作为永远无挂可开、永不能手刃仇人、主角光环为负的二线配角,并且有篇幅比例在那卡着,席恩却是GOT中塑造得最完整、最有厚度的角色。他是真正做到了放下一切投机,以无望之心、带一身短板活出来的人,用血肉之躯正面全裸地,从地狱最深处地毯式蹭出一道血槽,再以它为路,走到了天堂。如果詹姆的人物弧光是一道雨后彩虹,席恩的弧光则是一条银河系的悬臂。
他对夜王的冲锋除了象征意义毫无效果,如果三傻在场,会像波隆拦下冲向龙的詹姆那样拦下他吗?
他如果活着一定能成为铁群岛的王,那本是他应得,经历了格式化后的再成长,他实至名归。这个成长模式跟《明日边缘》里的阿汤哥一样,他是个懦弱而虚伪的少校,被将军整,冤枉成了一个下士逃兵,受尽磨难,最终成长为一个勇敢的人,再次以少校身份步入军营,迎来的是所有人的立正敬礼。如果席恩没死,他再次步入铁群岛,就是这个效果。
不像那些投喂给观众yy的神人,套几个无关痛痒的不良嗜好以拉近观众,其实又有着蜜汁反转和耶稣般的品质;席恩是马丁老爷子对人性的隐晦定义,对全人类真相的一个私下的估计,当然,也不例外地夹带了一份奢望。
现实中很少会有如此对症下药的极端遭遇,来彻底更新一个人。多半我们会纠结至死,在混沌状态里过完一生。席恩提供了一个想象的参照。如果说这个角色对那些挣扎在既成自我的迷途中的人有什么启示意义的话,那就是事在人为,仍要敢于闯碰,敢于求证;专心做事就不会耽误什么,人生本难预料——对错一通混战,因果交织如麻,成败堆积如山,从山顶站起的那个人就是独一无二的你,那个被不可替代的时间轨迹一路带过来的你。


权力的游戏 第八季Game of Thrones(2019)

又名:冰与火之歌 第八季 / 权游8 / Game of Thrones: The Final Season

主演:艾米莉亚·克拉克 Emilia Clarke/基特·哈灵顿 Kit Harington/彼特·丁拉基 Peter Dinklage/苏菲·特纳 Sophie Turner/麦茜·威廉姆斯 Maisie Williams/琳娜·海蒂 Lena Headey/伊萨克·亨普斯特德-怀特 Isaac Hempstead-Wright/尼古拉·科斯特-瓦尔道 Nikolaj Coster-Waldau/约翰·C·布莱德利 John C. Bradley/阿尔菲·艾伦 Alfie Allen/皮鲁·埃斯贝克 Pilou Asbæk/格温多兰·克里斯蒂 Gwendoline Christie/利亚姆·坎宁安 Liam Cunningham/娜塔莉·伊曼纽尔 Nathalie Emmanuel/康勒斯·希尔 Conleth Hill/罗伊·麦克凯恩 Rory McCann/杰罗姆·弗林 Jerome Flynn/克里斯托弗·海维尤 Kristofer Hivju/约瑟夫·戴浦西 Joe Dempsie/雅各布·安德森 Jacob Anderson/伊恩·格雷 Iain Glen/安东·莱瑟 Anton Lesser/理查德·多默 Richard Dormer/杰玛·韦兰 Gemma Whelan/本·克朗普顿 Ben Crompton/哈弗波·朱利尔斯·比昂森 Hafþór Júlíus Björnsson/丹尼尔·波特曼 Daniel Portman/鲁珀特·范西塔特 Rupert Vansittart/贝拉·拉姆齐 Bella Ramsey

导演:米格尔·萨普什尼克 Miguel Sapochnik/大卫·努特尔 David Nutter/戴维·贝尼奥夫 David Benioff/D·B·威斯 D.B. Weiss编剧:戴维·贝尼奥夫 David Benioff/D·B·威斯 D.B. Weiss/乔治·马丁 George R.R. Martin/戴夫·希尔 Dave Hill/布莱恩·考格曼 Bryan Cog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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