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导演彭小莲的口中,选择什么题材拍电影、用什么艺术手法来制作、秉承什么观念,都要首先受拍摄资金的掣肘,我们还是能够在她的表达中,明确地看到她对一个真正理想主义者曾走过的道路的追寻。纪录片大师小川绅介给人们留下一系列重量级佳作和一连串的问号,在他的身后,人们需要思考的东西还很多。

2008年3月31日,在UME新天地国际影城,我坐在银幕前观看DVD介质的《满山红柿》。这部小川绅介二十二年前部分拍摄、彭小莲七年前续拍的纪录片,因为版权原因无法通过胶片放映的方式,将其艳丽绝美的色彩展现给观众。纪录片拍摄仍然是发展中的中国电影产业大河旁侧的涓涓小流,这股小溪奔涌不止,包括彭小莲在内的一些冒险者驾着舢板在与激流搏斗。

小川的《牧野村千年物语》,曾被我的朋友们共同称为“农业科教片”。去年,“云之南”纪录片展映活动在复旦大学和上海证大艺术馆举办,我有幸观映《牧》一片,除了惊呆于镜头对秧苗生长的捕捉,还一直在与困倦拼命搏斗。看小川的片子太容易昏睡了,他对时间的专注在我们的大脑当中竟直接与困倦神经联动。《牧》太过漫长、细腻,以至于成为了自我精神控制高人的奢侈品,看起来小川是主动远离了我们----这些易困的俗人。

在“醒来”的时间里,回味小川,我们能够记起的,无论是色彩、故事、语言,还是视角、节奏、结构,都有令人“恍然大悟”的体会存在。可是,仔细地去解释这种体会,我们却又显得无能为力,好似奢望完整地画出梦中世界,却托着调色板停滞于犹疑。

看《满山红柿》时,我还是免不了有几次接近昏睡。身边的朋友也轻轻告诉我,她刚刚睡着了一小会儿。如果说,睡着了可以沉浸到小川勾勒的梦里,那也就罢了。可惭愧的心情必然支开我的眼睛,紧接着便被彻底唤醒,脱胎为思想自由的状态。我在黑暗中忍不住拿出纸笔,“盲记”我的体会,那时小川对将要讲故事的酒井老人说,他来“看时间消逝”。

小川在看时间时,我却要昏睡。这种差距不仅是艺术层次上的,更是人生理念上的。在我眼里,小川将柿子的风干拍得像一场豪华的展示会,他的“御用”配乐师选配的民乐,更让漫长的风干过程变得像一场带着鼓点的舞蹈。专注于时间走过的距离,或许是对生活最纯粹的爱。而选择了昏睡的人们,距离这种敏锐还很远,以至于无法启动大脑中聚集精神与智慧的神经。

1992年,小川辞世,他的一生在执拗中度过,他没有享受到任何奢华的环境,在艰苦的拍摄中点滴积累着对日本文化、日本人生活方式的观察。时间凝结为历史,小川的艰辛栽种,令我们这些后辈得以从容地“收割电影”。手捧果实的我们,如果连品尝、保存的方法都不掌握,这“不劳而获”将因为粗鄙浅薄而遭到应有的批判。

时光飞逝,不仅大师已不在人世,当年的村落也在实质上消失了。彭小莲导演说,小川拍摄所在地古屋敷村现已无人居住,仅存房舍。同时消失的还有像“守柿”这样的敬重自然的传统,以及小川曾熟练掌握的方言。《满山红柿》的台词经数次转译,方言丰富的幽默感已流失殆尽,而这只是时间流逝带来的遗憾之一小部分。

在有限的时光里,让我们无限接近小川。彭小莲在补拍部分,以拖拉机运输和农民凳金属梯子上树采柿的镜头,呼应小川原片片头的登摇摇欲坠的木梯采柿的片段。小川对时光流逝的观察,无疑是为我们作出了一个标准式的范例:请停止在时光中昏睡,应在时光流逝中惊醒。

(本文将刊登在即将制作完成的独立聚友杂志《小声说》第七期C版,敬请关注。)

满山红柿満山紅柿 上山ー柿と人とのゆきかい(2001)

又名:Red Persimmons

上映日期:2001-10-25(日本)片长:90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小川绅介,彭小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