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部相比,第二部的戏剧性没有那么强,我想这倒不是电影本身的原因,而是电影中许志波的人设转变造成的。如果说一里边的许志波是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只身面对资本主义风车的堂吉诃德的话,那么二里边的许志波已经是一个和资本妥协的中年油腻男了,在某种程度上简直是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用流行鸡汤的话说就是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鄙视的人。显然从戏剧人设的角度上,人们更喜欢一里边的那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徐志波,而不是第二部里边畏缩扭曲的许志波,尽管前后之间其实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和思想演变轨迹,是同一个许志波在不同阶段。
许志波的前后转变看成是一个左派革命者的蜕变过程的某种隐喻。有句话说30岁之前如果你是个左派,那么你没有良心,30岁之后你还是个左派,你就没有脑子。这句话其实可以套用任何两种对立的概念,其潜台词是成长就是一个不断自证先前的自己是傻逼的过程,而一个反对派迟早要变成一个及建制派或者投机派。从反对者变成一个既得利益者。前者站在高处俯视芸芸众生,后者则受不了前者的傲慢。双方都认为自己是觉悟了的人而对方活在自我构造的意识形态中。
事实上两部里的的许志波都是活的拧巴的人。在一里边,面对革命低谷后整个资本主义体系以及无孔不入的消费主义,许志波选择的是逃避与对抗,他写不合时宜的小说,与整个体系对抗,结果是活的抑郁。而人到中年,终于累了,放弃了抵抗,与资本妥协,想做点实际的事情,至少可以糊口,但在他的知识分子朋友圈子看来这就是许志波堕落和放弃了艺术底线的证据。然而许志波却没有堕落的彻底,如果说第一部里边许志波不愿改小说,是因为艺术坚守,到第二部时许志波不愿意改台词,简直就是说是懒得修改,相对于作品本身,许志波更愿意的的是赶紧完成它,把它变成一个产品。然而他内心深处又没有完全堕落,他依然相信原来的所谓艺术底线,所以根本上认为自己拍的就是一坨shit,既然这样,再去深究作品具体的台词是否矛盾就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就跟屎上雕花一样荒谬。而更为残酷的原因可能是在与资本的妥协中,他已经丧失艺术的敏感性与创造力,失去了对艺术的热情。
老舍的小说《月牙儿》里边,女主在狱中终于明白了守贞洁的谎言与荒谬后,仿佛觉醒了过来,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以前是不愿意卖,从而而比她看不起的那些人更为起劲,仿佛要把以前亏钱的都补回来,从女性觉醒的角度,这种残酷的觉悟反而是对压迫女性的某种反抗。所谓的入佛门六根不净,入商界狼性不,如果他堕落的足够彻底,其实完全可以用不管不顾的方式嘲笑知识分子精英审美的狭隘的。但他内心还是认同小知识分子的艺术观,所以就很扭曲。
有豆瓣友邻的介绍里的一句话是,荒谬的时代没有正确的生活。这可以成为许志波以及整个知识分子生活的的注解。在整个政治经济结构没有改变的前提下,面对无孔不入的消费主义的催眠与渗透,知识分子要么在与日常无穷无尽的对抗与自我审查中疲于奔命,以至于生活无法自理,要么就与资本妥协从而丧失思想与艺术的敏感与创造力,你很难说哪个是画地为牢,而这哪一个都不好受。
以许志波现在的状态,他似乎也难以再融入他以前的圈子,那帮人是小知识分子的精英主义,看似是对整体结构性的批判与反思,实则有着自己不易察觉的带着何不食肉糜的傲慢。《安妮霍尔》中艾维就说,我永远不会加入一个有像我这样样的人的社团,大概说的就是这类团体。但许志波也不可能适应资本主义。事实上他被裹挟在二者中间,两者的理论脉络和思想传统对他都是一种沉重的的枷锁,让他饱受分裂扭曲之苦。据说电影《阿甘正传》的产生背景正处于社会被思想分裂的后迷茫与疲惫期。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或许就能理解小情人对于许志波这样的人饱受思想斗争之苦的知识分子意味着什么了。小情人就好比是阿甘正传里的阿甘,热情而盲目,因为年轻,还没有接受左右之争的思想璀璨,也不必承受历史和思想传统斗争的沉重包袱,没有自我审查的痛苦。放弃思考,反而活的轻松自在,这是一种更为鲜活热情的生命。这或许对千百年来知识分子的信条构成了挑战,自从苏格拉底那句“未经反思的生活不值得一过”就成为知识分子的魔咒,谁能说反思本身反而成为另一个意识形态牢笼呢。
去年看到第一次看到《许志波的小情人》时,就惊为神作与我心有戚戚焉,今年很意外的发现出了第二部。创作时间看,已是时隔五年,然而这也正好符合剧中人物思想演变的脉络与谱系,虽然是喜剧,但很可能像钱钟书的围城一样成为知识分子时代心灵的纪录。毫无疑问,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合口味的电影,如果可能的话,非常希望能出第三部。

许志波的小情人2(2018)

又名:Xu’s Little Lover

上映日期:2018-10-11(中国大陆)片长:69分钟

主演:何坤阳/任婕/阚悦然/杨鸿业/林志彦/黄骞/范雪兰/单子尧/黄圆圆

导演:何坤阳编剧:何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