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部电影想要传达给你的是某一个观点或者某一种情感,那么看完电影,你可能会忘掉所有细节,却深深的记住了这个观点或情感。但是如果一部电影想要传达给你的是一套完整的认知体系和价值观,那么看完电影,你可能会震撼,然后,却忘掉所有,你努力回忆其中的情节和意义,但发现能想起来的都很粗浅,你知道,绝不仅仅如此,所以只好二刷、三刷……追究剧情的设置,探索影片的意义,关注细节的表现,拓宽想象的边界,直至略有收获,但你知道,仍然不仅仅如此……

影片伴随着悠扬的小提琴声开始,穿着考究的厨师们忙忙碌碌的处理食材,烹饪美食,监督者熟练但丝毫不懈怠的穿梭于厨房之内,认真的检查每一个细节,他紧张严肃的表情诱导着我们,这些食物究竟是给什么样级别的贵宾们准备的?

画面一转,画外音先抛给你一个关于人的界定:世界上有三种人,上层的人、下层的人以及掉下来的人。一丝疑问在脑中瞬间而过,“掉下来的人”是指什么,为什么没有爬上去的人?容不得多做思考,一个眼部细节放大在你面前,皮肤纹理、毛孔、睫毛、黄褐色的眼球因为放大而变得太过清晰,因为清晰而变得有些恐怖,似乎不像是一个人的身体部分,而像是某种动物的,但是说到底,人也是动物的一员,只是有时候我们把自己太过美化了。

主角葛兰在“坑”里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对面坐着一个淡定的老头儿。所有的一切都是疑问,但还未等他发问,老头儿先说到:第48层。两人一问一答,老头儿名叫崔玛什,在坑里已经待了很久,坑的用处是吃,吃的是上层剩的食物,吃有时候很容易有时候很难,取决于楼层。葛兰大概觉得很新鲜,试图与楼下与楼上的人打招呼,但崔玛什很老练的告诉他:不要和下层人交流,因为他们在下层;不要和上层的人交流,因为他们不会回答。纵然葛兰仍然有很多疑问,但是崔玛什拒绝再提供信息,输出与输入的不对等让他觉得说话很累,他用“显而易见”回答了大多数问题,显示出自己的老道与傲慢。大概出于对崔玛什经验的信任与尊敬,葛兰试着理解并接受。红灯灭,绿灯亮,站台缓缓落下,一切触目惊心,满台都是残羹冷炙,但不难看出曾经饕餮盛宴的影子。崔玛什跪在地上疯狂的扫荡食物,葛兰难以接受94个人吃过的剩饭,仅拿了一个还算完整的苹果。站台开始向下移,崔玛什以向下吐口水结束了食用,然后倒头而睡。葛兰发现屋子瞬间变得很热,提出疑问,崔玛什漫不经心的解释道:站台在某层,食物属于某层,私藏食物不是热死就是冻死。

至此,游戏规则变得清晰。我们已经可以从影片的隐喻中得到很多信息:坑是一个现实的世界,每个人的出生都是随机的,出身良好的人即为上层人,可以轻松获得丰富资源,出身不好的下层人只能捡剩上层人撇弃的垃圾当做资源,才能得以生存。

葛兰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能迅速领会他人言语中的隐含信息,也能很快调整自己适应规则,他开始与崔玛什交换信息,坦言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戒烟和读《堂吉诃德》,并能在6个月结束后获取一张正式文凭,对于他的真正目的我们不做探究,但我想绝不是前者。崔玛什以轻松的口吻讲述了“磨刀石与武士刀”的根源,揶揄了自己来坑的原因,要么当神经病,要么当小白鼠,他选择了小白鼠。商人堂而皇之的欺骗消费者,甚至不惜自相矛盾,而消费者必须视若无睹,如果较真追究,很有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的傻子。这让我想起一个小朋友吃方便面时说过的话:红烧牛肉面跟电视里演的一点都不一样,哼!可是吃了那么多年泡面的我们谁曾对此有过疑义?

上层掉下来的人溅了葛兰一脸血,崔玛什已经见怪不怪,他对葛兰的惊骇不以为然,悠悠的说道:上层的人,想吃什么吃什么,没有任何盼头,而且还要思考很多。他给葛兰的定位是,在上层要跳楼,在下层没胆子。葛兰从“没胆子”三个字中惊恐的明白,从132层回到48层的崔玛什只能是依靠食用人肉存活下来,自此,坑不再仅仅是残坑剩饭的恶心,而是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地狱。

在葛兰慢慢醒悟的过程中,米哈鲁从天而降,她是一个“找寻者”,每月从上层向下寻找自己的儿子,葛兰心生同情想要帮助她,但是米哈鲁警惕的回避他的示好,在站台向下移动时,米哈鲁抬头看着葛兰的眼睛,她终究还是感受到了葛兰的善意。47层的无赖们毫不犹豫的把米哈鲁拉下站台,想要欺辱她,葛兰急切的想帮助她,甚至想不顾一切跳下去,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米哈鲁在挣扎中利索的杀死无赖,重回站台向下层进发。看着米哈鲁的眼睛慢慢消失,葛兰终于明白,只有自己是不适应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适应的比他好,连女人都比他更懂生存之道。他卸下自己一切与此地不符的思想,从为崔玛什读书开启了适应坑的生活,他们一起洗脸洗头,娱乐运动,一起疯狂吃食,甚至在食物中呕吐,当站台飞速升起呼啸而过时,他已经可以从容的翻书。他彻底的融入了48层的生活,得过且过,与崔玛什和谐共处。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危机,没有想过下个月将身在何处。所以在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麻醉气如约而至,崔玛什一边表达着对他的喜爱之情,一边怀揣着尖锐无比的武士刀睡去。第一个月的中层生活至此完结。

在48层的生活中,从几处细节我们能更深的了解葛兰与崔玛什的人物特性。葛兰在第二次进食时很快能得出平均分配,每人有份的解决方案,他试图与上下层沟通,但崔玛什阻止了他,并指责他是共产主义者。葛兰并没有再次尝试,而是很快接受了这样行不通的理念,葛兰聪明且善良,但他是一个经验主义者,对于世俗的规则,不会奋起反抗,而是顺时应势,妥协适应。崔玛什固守着自己的生存之道,表现出一副冷漠残酷的样子,但从他主动提供信息,央求格兰读书等细节可以看出他的善良之处以及精神追求,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与向往,只不过生活把他教化成了一个老油条。

171层,地狱的真实写照,葛兰醒来时被五花大绑,显然崔玛什先下手为强了。他把葛兰称作是自己的小蜗牛,很讽刺的是,我们从后续得知,葛兰最爱吃的食物是法国蜗牛,自己变成了“自己的盘中餐”。葛兰挣扎无果,陷入绝望,他对自己“我为鱼肉”的命运留下了眼泪,他痛恨崔玛什的选择,但是在米哈鲁经过171层拯救了他,并把武士刀交在他手里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并且极其残忍的杀害了崔玛什。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报复,也许是痛苦,但是正如幻觉中的崔玛什所言,同样是杀人,崔玛什更懂得尊重人,也更文明。当然,这也是葛兰所承认的,因为从他杀害崔玛什的那一刻开始,老头儿就住在他的脑子里,成了他的一部分,他们的交流也变成自我斗争。

33层遇到变革者伊莫吉里和她的小狗拉美西斯二世,伊莫吉里为管理局工作25年,她的言辞证明她相信管理局做这一切具有伟大意义,她们称这里为垂直自我管理中心,并认为,最终的自发性团结会终结现在坑里所发生的一切变态行为。但是,已经看清现实的葛兰认为从来都没有自发性团结,他用“被屎糊上的团结”证明给伊莫吉里,人性天然欺善怕恶。伊莫吉里对葛兰是抱有希望的,她相信带一本书来坑里的葛兰是不凡的,是弥赛亚,是救世主,但她未在活着的时候看到葛兰有任何作为。拉美西斯二世被经过的米哈鲁杀害吃掉,伊莫吉里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她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绝望。所以,当他们在下一个月共同抵达202层时,伊莫吉里毫不犹豫的选择死去,我相信,当她看到202这个数字时,已经无所留恋,显然,管理局提供给她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她是被利用的。25年的信仰坍塌,唯一的支撑死去,她把最后一点点希望留给葛兰,那就是她的身体。对于她的尸体,葛兰开始是拒绝的,他甚至几乎撑到了最后,于他而言,伊莫吉里的行为极不符合坑的生存法则,但却给他即将逝去的人性带来一丝微光,伊莫吉里的信仰,以及她平等对待拉美西斯二世的态度,唤醒了葛兰心底的良善与正义感,这也是后来他变革的动力。33层有一个我认为很巧妙的隐喻及细节,就是拉美西斯二世,这个名字的原属者是埃及最伟大的法老,他是历史上主张永久和平与互不侵犯的伟大君王,或许这背后有编剧对人类与其他物种和谐共处的希冀,这也就呼应了影片尾声葛兰在幻想中听到伊莫吉里不断重复“拉美西斯二世是信息”的解释。如果伊莫吉里和拉美西斯二世能够共同存活下来,一定是影片最美好的结局。

第6层,葛兰再次醒来,遇到了新的同伴黑人,他充满力量和活力,试图与上层人沟通,带着绳子逃离坑,但上层人用一坨屎彻底浇灭了他唯一的希望。葛兰已经有足够的可能在两个月后活着出去,但是他在这一层开始醒悟,幻听中,崔玛什劝他接受现实,适应规则,早点离开这个坑,同时伊莫吉里的声音鼓励他打破体制,实行变革。葛兰最终接受了伊莫吉里的一句话”也许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他接受使命,开始劝说黑人与他共同变革,他们向下进发,依靠黑人暴力制服反抗者,在50层后定量发餐,希望最后能给顶层传递某种信息。中途遇到智者开启,变革不仅需要暴力,更需要文明和智慧,他们共同把保护意式奶冻作为终极目标。再遇米哈鲁,她被两个壮汉残忍杀害,两人为救她也被打得遍体鳞伤,米哈鲁是善与恶的集合体,她拥有目标,寻找儿子,可是影片结尾的出现的女孩儿,这点我们不得其解,我相信编剧用心良苦,需要我们细心领悟,也许米哈鲁更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救赎者”。

葛兰和黑人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到达底层333层,他们看到了小女孩儿,把最后的良善与希望,意式奶冻递给小女孩食用,这一刻,人性光芒重得绽放,他们相视而笑,也许见识了人间地狱,这样的结局比活着更有意义。黑人失血而死,葛兰把小女孩送上站台后,放弃了送信人的身份,选择与崔玛什并肩而行,他目送着饥饿站台呼啸而上,小女孩安然睡着,他们相信她一定会成功。落幕。

我们不用去追究结局是什么,一万个观众可能会猜想一万种结局,不重要,因为你相信什么,结局就是什么。

影片看完,回味无穷,先假设这部电影毫无瑕疵,逻辑严丝合缝,那么其中有太多问题我想不明白,或者说是影片留给我们的想象空间,让我们自行脑补(问题不分先后):

1、米哈鲁寻找的是小男孩,为什么结局变成了小女孩,有什么寓意?

2、作为"信息"的小女孩在最后一层,却没有饿死,是始终有人喂食吗,管理局故意设置?

3、伊莫吉里为管理局工作25年,忠诚维护管理局设置垂直体系的意义,但是得到的信息却不真实,是管理局利用了她,还是她在撒谎?

4、“上帝”是供给美食的人,还是设计垂直体系的管理局?

5、供给美食的人是否知道整个体系的运行规则及真实情况?

我们根据电影情节设想一下这部影片想传递的一整套理念:在垂直体系中,管理者依照每个人对食物的喜好,让最优秀的厨师,采用最优质的食材,制作供所有人食用的精美食物,自上而下供给,结果上层人贪婪享用,糟蹋浪费剩余食物,导致可食用物逐层递减,基本在中层已经消耗尽,下层人无法获得食物,要么跳楼自尽,要么杀同伴食人肉保全生命。

换做上帝视角的人间,上帝以严苛的标准,为每个人都精心准备了他们最珍爱的一切,但是因着人类贪婪的本性,上层人疯狂掠夺不该属于自己的资源,导致资源逐层递减,中层以下已所剩无余。没有资源的人们因着求生的本能,开始残害同类,保全自己,这一刻,人性荡然无存。

上层的凡人是掠夺者,不计后果者,懂得思考一些的变成了坠落者,没有希望者。中层的凡人是懦弱者、接受现实者,懂得思考一些的变成了探索者,随机应变者。下层的凡人是求生者、没有底线者,懂得思考一些的变成了坠落者,放弃希望者。

设想一下,如果葛兰生来处于上层,或者下层,还会有这一系列的神剧情吗?

葛兰从48层醒来,这样的设计巧妙且必然,正如现实生活。

饥饿站台El hoyo(2019)

又名:饥饿斗室(港) / 绝命大平台(台) / 站台 / The Platform / La plataforma

上映日期:2019-09-06(多伦多电影节) / 2019-11-08(西班牙)片长:94分钟

主演:伊万·马萨戈 Ivan Massagué/佐里昂·伊圭里奥尔 Zorion Eguileor/安东尼亚·圣胡安 Antonia San Juan/埃米利奥·布阿勒 Emilio Buale/亚历山德拉·玛桑凯 Alexandra Masangkay/马里奥·帕尔多 Mario Pardo/阿尔吉斯·阿洛斯卡斯 Algis Arlauskas/米里亚姆·马丁 Miriam Martín/Zihara Llana/Txubio Fernández de Jáuregui/Eric Goode/Óscar Oliver/Chema Trujillo/Gorka Zufiaurre/Miriam K. Martxante

导演:加尔德·加兹特鲁·乌鲁蒂亚 Galder Gaztelu-Urrutia编剧:大卫·德索拉 David Desola/佩德罗·里韦罗 Pedro Riv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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