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夏天都是有故事的

记忆中,似乎夏天总是悠长的漫无止尽的, 灼热的阳光在树木间闪跃,街道上行人稀少,蝉鸣声让人心生焦躁。年少时的我们总是有那么多无处释放的精力,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完整个夏天。夏天的到来和结束总是悄然无息,如同我们的青春,曾经那些肆无忌惮的张狂的夏天不知何时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我们惊觉自己早已记不起那些被阳光,青草,流水,电子游戏,动画片,冰棍填满的夏天时,才明白自己真的是老了。当曾经黝黑的热切明媚的笑脸变得冷漠而麻木,当在面对那些夏天发生的聚散别离变得习以为常,无动于衷时,我们选择了工作,家庭,操她妈的大电视,洗衣机,轿车,健康,低胆固醇,牙医保险,贷款,购房,休闲服,行李箱,三件式西装,DIY,电视节目,垃圾食物,孩子,公园散步,朝九晚五,高尔夫,养老金。。。。。(不好意思,一激动就口水横飞地把猜火车的台词给搬出来了)。

回到电影的话题,关于电影中的夏天,也许我们会想到欧洲文艺片里那些静谧的夏日阳光和那些波澜不惊的情感动荡,或者是候麦电影中无尽的絮絮叨叨凝成的夏日告白,但或许我们更多地会想起青春这个字眼。无论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马小军那无处安放的叛逆青春,岩井俊二电影里干净透彻的青春旋律,还是侯孝贤电影里那些迷惘的少年心事,都发生在夏天,就像我们曾经有过的,所有那些似曾相识的夏天。

初听《夏日大作战》的片名, 俗套,幼稚等印象便先入为主,又瞥了眼故事大概,人工智能侵入网络系统,操控社会乃至人类的信息,危害全世界的社会秩序和安全,中学生主人公和伙伴们不畏艰险,和人工智能作战,最终打败AI,拯救全人类。 这个故事梗概不仅没有打消刚开始对《夏日大作战》的坏印象,反而更让我对这本看似俗套的大拼盘电影不抱好感。

但事实上,影片又一次证明了“以片名取片”的行为是肤浅的,是不可取的。曾在吉卜力工作室被宫崎骏的保守作风压制,苦熬多年后的细田守将一本看似俗不可耐的大杂烩电影拍出了纤细敏感的青春情感 , 质朴醇厚的家庭画卷, 畅快清新的游戏感,并且将日本传统家庭情感和道德观念融于全片,清新浓郁又积极向上。

影片的起始,男主角,一个腼腆内向的中学小男生被校花女主角逼迫假扮男友,去乡下参加奶奶的寿辰。的确是烂俗加肥皂剧的情节设计,不过存在即合理,相信这应该对不少男性同胞,尤其是广大宅男群体们有着一定的吸引力。而当男主角进入到这个陌生的庞大的传统日本家庭的同时,在ORZ,一个覆盖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全球性网络系统中,一个恶意AI侵入其中,造成社会混乱。与此同时,家庭的精神支柱,作为传统家庭和美德象征的奶奶激发了家人们的精神力量,于是家人们齐心与AI对抗。而看似怯懦实则执着勇敢的男主角在片中作为奶奶的传统精神的延续者和传承者而存在。而AI的制作者,居然也是早已过世爷爷的私生子,多年前偷卖家产后逃往美国。美国军方被设定为将AI投放到网络上的罪魁祸首。随着故事的展开,此后奶奶的过世,让这个浪子重新投向家庭的怀抱,并为家庭所原谅和接受,同家人并肩作战。也许是我的过度解读,但如此的情节设定,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政治隐喻。根据影片的提示,片中中作为一家之主的爷爷生前应该是个挥霍放荡的人,早已过世,而威严的奶奶则集睿智,宽厚,坚毅等美德于一身,掌握着家中的话语权。父权的缺失似乎在暗示着日本试图以对传统武士道精神的现代化诠释来为自己摆脱“美国爸爸“的阴影打一剂强心针。当奶奶用武士刀指向浪子的喉咙并怒喝着要除掉这个家族败类时,传统日本以家族为单位的武士精神与当今美国主导下的文化话语权的对立冲突凸显无疑。而女主角年少时对于浪子的迷恋多少也和恋父情节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随着故事的发展,男主角,这个内向羞涩却执着坚忍的典型的理想化的日本动漫男孩角色逐渐在女主角心中变得重要起来,取代了美式的不羁浪子,终成眷侣。这不能不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弑父,或者说是回归,以一种另类的姿态回归了传统日本家庭情感道德观念。

谈到刻画传统家庭的日本电影, 近年来不乏优秀之作,如《入殓师》,《步履不停》,皆以一个家庭为着墨点,将长长的时光和唏嘘浓缩在当下的寥寥数日里,忧伤隽永,但积极的,展现家庭美好和希望的愿望依旧是贯穿始终影片始终的情感线。这也延续了以家庭电影宗师小津安二郎为代表的早期日本家庭电影一贯的缓慢安静,去戏剧化,以生活细节来诠释丰富情感,以家庭成员由隔阂或误解到彼此释怀的情感历程为线索的特点。而《夏日大作战》却彻底抛开了之前传统家庭电影的文艺片气质,将充满未来气息的网络战争和电子游戏和一个座落乡间的传统日本家族完美地融合起来。传统与现代,这亘古不变的二元对立在这场网络危机中化于无形。这场网络危机的化解是以电子游戏的形式,而电子游戏,居然也被融入了武士道视死如归的精神,以及家庭成员团结一心的传统道德观。网络上的最强格斗者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一名学习少林拳法的少年,而操作着大型计算机对战AI使用的战术源自家族历史上著名战役,甚至日本古老牌术花礼被作为和虚拟世界中的AI决战的方式。实在不得不佩服电影主创人员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和缜密的心思。传统的家族情感网络和社会关系竟然能通过这种方式与数字科技构建的后现代虚拟网络无缝对接。虚拟网络世界和充满夏日风情的日本乡间, 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电子设备和静谧古宅里的古朴陈设,网络化的现代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和传统家族式的纯朴情感和生活方式,这些本应该彼此冲突的元素通过鲜活真实的角色和不拖泥带水的流畅叙事,浑然天成地融合在影片的视听空间之内。

说到本片的视听语言吧,相信如果有看过细田守的上部作品《穿越时空的少女》,一定会被其清新明媚的夏日色调和柔美的画风所感染,被片中简单明亮的热血青春所打动。本片的叙事在继承前作情节中走向细节的掌控力的同时,更加明快紧凑,由于故事更具社会性和商业性,且迎合了主流价值观,因此本片几乎没有过多地把心思放在唯美的画面和镜头上,用镜用光平实,考虑到本片的市场定位,这无疑是十分聪明的做法。比起之前的那本青春小品,《夏日大作战》无疑是部成功的商业作品,社会性,传统家庭道德和主流价值观被丝毫不带说教意味地化解于游戏快感中,这无疑是本老少皆宜的全家欢式的动画电影。某种程度上看,本片和之前掀起台湾全民观影热潮的《海角七号》多少有些类似,将怀旧情感和传统道德巧妙地融入到当代生活中,以煽情的手法去追求全民高潮。

而本片使用充满童趣的清新画风,将本因只存在于2进制当中的网络战争形象化,用简单明快的线条勾勒出绚烂的画面,创造出令人热血沸腾的视觉冲击力。那些由简单色块和线条构建的精彩打斗和虚拟世界中的日本城楼,以及美轮美奂的网络赌场无不让人惊叹,这无疑又给众多埋头苦苦摸索技术的中国动画从业者们当头一棒。而印象中,日本动画的音乐几乎从来就没给挑剔的评论家诟病的机会,这无疑和日本当代音乐旺盛的创作力有关。无论是虚拟世界中充满未来感的节奏,还是现实空间中的虫鸣,风声和器皿的碰撞,当然还有那些日系的小清新音乐,无论是电子,还是氛围,或者是钢琴,都显得那么相得益彰,总是适时地把观者的情绪给煽动起来,让你明知导演接下来得煽情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那些俗套的桥段给狠狠打动。无论是奶奶遗书的娓娓道来,还是近乎于意淫的世界人民奉献帐号的乌托邦式桥段,都让人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打动。

也许我们心中一直都活着那个曾经的自己,也许我们都曾经梦想获得一份不曾奢望的爱情,经历一段不可思议的奇幻旅程,成为一个英雄独力拯救世界。但事实上,我们只是有过无疾而终的青涩单恋,在无数个燥热难熬的夏日游荡在同一个街角, 因为糟糕的成绩而终日遭受父母责骂,因为遭到高年级孩子的欺负而暗自啜泣。我们有过的只是那一个个波澜不惊, 甚至可以说乏味苦闷的夏天,盼着它来到,又催着它离去,当它离去时,又会变得莫名惆怅。

《夏日大作战》里,奶奶去世的那个下午,缓缓移过的长镜头中人们如同雕塑般静止,空气似乎也因为灼热而变得凝固,男女主角十指紧扣,看着女孩放声大哭,男孩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坚定。成长,或许就在那一刹那。而当离家多年的浪子在街头得知奶奶的死讯,在阳光耀眼的街道边,隐现出多年前奶奶牵着年幼自己的画面。也许我们也曾在某个阳光扎眼的夏日街边失神,猛然被某段消逝的时光惊醒,或是恍惚间看见某个人隐约出现在光影斑驳的街道对面。如果我们会被《夏日大作战》打动,那我们一定都曾有过这样的细微回忆,也许是现实的尘土将那些记忆中的夏天深埋了,让我们暂时忘记了那些夏日的破碎时光,在夏天交错的眼神,在夏天经历的感动,在夏天体验的成长阵痛,但我们还有《夏日大作战》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那些少年时代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夏日,不要忘记那些简单热烈的青春。每个夏天,都是有故事的。



猪老三
2010 6 18

夏日大作战サマーウォーズ(2009)

又名:夏日战争 / 夏日大战争 / Summer Wars

上映日期:2009-08-01(日本)片长:114分钟

主演:神木隆之介 / 樱庭奈奈美 / 富司纯子 / 谷村美月 / 斋藤步 / 横川贵大 / 信泽三惠子 / 谷川清美 / 桐本拓哉 / 佐佐木睦 / 玉川纱己子 / 永井一郎 / 山像香 / 小林隆 / 田村高美 / 清水优 / 中村正 / 田中要次 / 金沢映子 / 中村桥弥 / 高久千草 / 板仓光隆 / 仲里依纱 / 安达直人 / 诸星堇 / 今井悠贵 / 太田力斗 / 皆川阳菜乃 / 

导演:细田守 / 编剧:奥寺佐渡子 Satoko Okudera

夏日大作战相关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