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11-06
哪猊 • 三侠五义: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相比其他版本的包公戏或猫鼠戏，寻邵版《三侠五义》最大的成功处在于它的选角。从我这个温和的原著派（原著是指《龙图耳录》）看来，这一对猫鼠几近完美。寻峰很好地表现了展昭的雍容气度和这气度底下的锋芒，邵英健则赋予关于白玉堂的那些著名和不著名的关键词（比如年少焕然，比如心高气傲，比如阴狠狡黠，比如既任性又识大体）以最形象的肉身。如果说“几近”二字不仅仅是为了使语气和缓，那么，我所指的不完美一是寻峰的身高邵英健的下巴，二是邵英健当时的演技。——我希望我没有吹毛求疵的嫌疑。
除了选角，这部剧集在剧本、道具、特技上的处理，瑕疵就比较多了。
关于剧集内容的两个互相关联的首要问题是：讲哪些段子，讲到哪里为止。可惜在这两个问题上，寻邵版《三侠五义》做得远不算（像它的选角那样地）“几近完美”。该剧主要内容的安排是这样的：第一集和第二集的前半部分铡国舅，第二集后半部分丁展救周老，第三集茉花村，第四集前半部分比剑联姻，后半部分颜白相遇，第五集前半部分颜白结义，后半部分连同第六集是颜查散案及寄柬留刀，第七集颜查散结案、展昭削刀、白玉堂私入禁苑，第八和第九集太师府（白玉堂在逃和盗宝），第十集展昭初上陷空岛，第十一集展昭获救，第十二集前半部分惊走独龙桥、后半部分欧阳春和花蝶出场，第十三集把花蝶和九龙冠揉在一处，第十四集前半部分花蝶正法、后半部分巡按襄阳，第十五集一探冲霄和失印，第十六集捞印和再探冲宵。所以基本上全剧讲了五个故事，姑且名之为：
“展昭本纪”：展昭与包拯结缘、与丁兆惠相识、与丁月华联姻（用了三集半）；
“颜白本纪”：颜白结义、颜查散冤案昭雪（用了三集）；
“猫鼠本纪”：盗三宝、陷御猫和独龙桥（用了五集）；
“花蝶本纪”：花蝶正法（用了两集）；
“襄阳本纪”：颜查散巡按襄阳、白玉堂身死冲宵楼（用了两集半）。
我虽然喜欢猫鼠，并且认为三侠五义这故事最大的亮点和最经典的精华就在于猫鼠和颜白，但一部以“三侠五义”为名的剧集，却基本抛开了蒋平（倒不尽指情节，而更在于对这个人物的刻画和重视）、马朝贤和钟雄水寨，不能不说是潦草的。这些段子原本发生在三侠五义中后段，于是寻邵版《三侠五义》的剧情安排不可避免地使我觉得头重脚轻。此外，该剧停在白玉堂身死冲宵楼，这确实是原著的一个坎（就如黛玉焚稿之于红楼梦，秋风五丈原之于三国，受招安之于水浒传），但这个停法却太过“戛然而止”以致于伤及剧集本身的完整性。其实我倒觉得有另外两个方法满可以一试：一是沿用原著中众人对白玉堂已死传闻的不确定，借这种疑虑在白玉堂（纯时间上的）死后多拍一集，至少可表现颜查散、四鼠、展昭、柳青（乃至于丁家兄弟）对白玉堂的感情，顺便把骨殖埋掉；或者是另一个做法，即完整地把钟雄那一段加上，而末尾可以再点一下白玉堂（不管是祭告也好，还是以白玉堂之死为号召誓师取赵爵也好）。
剧本的另一个问题是它的改编。个人觉得本剧的改编并没有太重大的问题，但仍有败笔。最严重（但不是最大）的改编败笔在第一集末、第二集首：乔装改扮后拦路而坐削人耳朵的展昭。最大（且最无意义）的改编是花蝶：把九龙冠栽在他的头上，并且强调五鼠对其由衷地敬重。最可惜的改编是逆水泉捞印与再探冲霄的时间先后颠倒。最冗余的改编，则是丁月华和展昭谈情说爱。
至于道具场景以及特技的简陋就更不必细说了，尤其郁闷的是武术特技上的处理。《龙图耳录》中的武功其实颇写实，而寻峰和邵英健又都是有真功夫的人，如此拍法实在有些可惜：每次看到展昭初露面时击掌断石、当面质问白玉堂强抢民女时两人借酒器相斗、白玉堂书房内暗室的机关居然要以内力遥控开启……都被雷得不忍卒看。当然也有好的段子，比如展昭身陷通天窟时白玉堂用湛卢舞了一通太极剑，就极漂亮，只可惜类似的段落太少了。另外使我疑惑的是猫鼠对打的某些片段是不是被导演加速播放了。比如展昭从通天窟获救后猫鼠在露天的第一场打斗，做mv时即便按原速放映，仍似有些不大自然。
说到此似乎尽是些坏处。其实是好处太使人喜欢了，反倒于坏处斤斤计较不胜惋惜起来。况且好处太多，简直无从说起。能使我容忍这部剧的粗糙的，实在是它的“神似”。邵英健的演技也许太稚嫩，猫和鼠也许在做着一些原著中没有做过的事，但我仍然会觉得，那就是展昭（自动忽略前述削耳朵片段），那就是白玉堂。《龙图耳录》中的展昭其实是有点“色”的，和丁兆惠茶楼相逢时曾经目不转睛盯着丁美人看，和白玉堂安平镇分金时拿了银子后曾颇有情趣地留下字条调侃。在寻邵版《三侠五义》里，猫鼠的初逢被删掉了，但丁兆惠救起周老后，说你讲完你的故事如果还坚持要跳河的话我再扔你下水不迟，这时寻峰有个反应镜头，把当时展昭对丁兆惠的兴趣，轻轻巧巧地优雅地表达了出来。当然，“神似”二字更多地是就比较大方向比较基本面的性格气质而言，也许因为寻峰到底是练武之人，他即使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种武者的硬朗气、灵动气和傲气也丝毫不减（不必刻意去体现，却时刻都在），可说是小生而不奶油，儒雅却有锋芒（说到此我想起总被人形容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焦恩俊版展昭来了，焦版确实是按这个形象设计的——虽然另外还加多了一份忧郁——但，说焦版谦谦君子没错，说他“温润如玉”却使我犹豫。我吝啬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因为他的展昭更接近“青涩”而非 “温润”，更像一杯新茶，而非一块玉。玉的温润是和雍容、成熟、智慧联系在一起的，焦版展昭和雍容等词并不搭边。至于焦版灵动气不足，就更明显了——这灵动未必指身形，更多指气质）。然而，撇开大方向和基本面不论，似此种种细微处的处理，也许旁人看来是无足轻重，我这个半吊子的猫鼠迷却非常计较。关于展昭的另外一个令人难忘的细节，出现在茉花村比剑之时。——丁母面前展昭的谦逊态度是不必说了，演得既充分又不太过，实是自然天成，妥帖得不行。我要说的是比剑前——双方相对而立，各自拔剑出鞘再扔掉剑鞘的镜头。这里寻峰同样没有台词，但其肢体语言和神情却用得非常恰当，我觉得我看出了那一丝不得不比剑时对丁家不端庄的做派的不满，以及对与丁月华比剑的微微的恼怒和不耐烦。至于展昭初上陷空岛，看到“猫的下场”，只是淡淡付之一笑，轻轻随手拨开。单这一个镜头，就好过焦恩俊拿并不标准的国语反反复复（同阿敏）强调的“你们对我的那些误会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大意）和无数默不作声的白眼，也好过何家劲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一次次百口莫辩公私两难气堵得慌。寻邵版《三侠五义》的编剧实在是既像猫命也像鼠命，至少可以看出来他/她对这两人怀着同样由衷的欣赏，但他/她笔下的猫鼠，其魅力无须借助误会、借助意淫、借助任何其他方式的虐，来获取看客额外的爱慕。
邵英健的白玉堂，首先就好在他的年少。不论当时邵英健真实年纪有多大，外表看上去，的确能当得上是少年气度。而且他的白玉堂年少得干净纯粹，使人觉得是清澈的溪水，未必深，但极通透。与其他版本比较，这一版最明显的好处是很充分但又很低调地表现出了白玉堂的阴狠。厮斗时整个身子都已经挂在山崖边上了，一只手却还要空出来举剑去砍拉他上来的展昭。而太师府内杀两个妾侍的段落也改编得极恰当，这华美少年在灯光下笑靥如花地喝酒，心底里却早已盘算好了如何（没来由地）夺人性命。我向来爱极原书中“惊走白玉堂”那一幕，觉得实在是美不胜收，而这版剧集在这里并没有令我失望（除了白玉堂最后被推下水的镜头生硬了点）。邵英健只是简简单单冲蒋平掷出半块红薯（是生的红薯么？），干净利落，那股子狠劲就全出来了。而且他的狠劲是和年少任性完全融为一体的，最有说服力的段落是钢刀被削断后在客栈里的恨恨的焦躁的坐立不安，以及长剑被展昭击落在地时那几个夹杂了失落、羞愧、愤懑、（甚至）委屈以及最后的负气决绝的反应镜头。人说形容一个人“淹然百媚”；邵英健版白玉堂的狠劲和少年劲倒确实如湿布染了胭脂，虽未必能一一落实到每个细节说分明，但你会觉得淹然化开，到处都是。邵版白玉堂相对于其他版本的另一个好处是骄傲。正如狠劲并不是靠咬牙切齿说多少狠话来体现的，骄傲也不是靠说多少睥睨天下的狂语来体现的。邵版白玉堂的骄傲，在他三试颜查散时的从容戏谑，色诱太师姬妾时的成竹在胸，面对蒋平所扮艄公时的毫不起疑和居高临下，眼见展昭已站在三宝面前时仍理直气壮的“据理力争”。这种少年人的骄傲，如何能与因为展昭和阿敏而反复吃味的孙兴联系起来。孙兴版白玉堂的骄傲更像是成年人的赌气好胜和死要面子，而且是一种自知的要面子，而邵英健却能让人看见某种类似贵族气质般的骨子里的理所当然的骄傲，是骄傲而不自知。说起来，我一直踌躇用“年少华美”来形容白玉堂，白玉堂年少有之，美亦有之，“华”字如果以身带贵气豪华气来解，我终究怀疑是稍嫌过了，即使我偶尔用这个四字词，也只因为它已经是个固定搭配的五爷常用关键词而已。当然，原著中或许真的是要令白玉堂“华美”的，但我每每想到他的并不怎样贵气的出身和最后的死于非命，就觉得他按命理来说与“华”字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非要用“华”字，那也更多的是以他的容貌风致论，而非他那单薄的命。——这一点也许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巧在邵英健版白玉堂和我的这点迟疑不谋而合，所以格外觉得贴切。
总之，寻邵版的《三侠五义》是唯一一部能使我在看的过程中总不可自制地认为自己在画面中清楚看到两位主角的脸上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就写着“展昭”、写着“白玉堂”字样的剧集。我不知道寻峰演展昭、邵英健演白玉堂对于他们自己而言是幸或不幸，但展昭和白玉堂被他们演过，实在是幸莫大焉。
说回这个帖子的题目：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用在猫鼠的语境里，似乎十足有同人的嫌疑，所以这句话并不全然适合寻邵版。寻邵版自然有猫鼠互动，而且还可算是它的重头戏，但这种互动没有多少意淫的空间，反倒是颜白更接近一些，——这也是贴近原著的后果。我说我是温和的原著派，一部分的原因是我既觉得颜白配对更好（至于展昭，配丁兆惠，配丁月华，或心仪白玉堂，三者皆宜。甚至他和蒋平也实在有不少感情可挖掘），又觉得猫鼠配对也很正点，而且丝毫不违背原著的精神。我做的下面这个寻邵版《三侠五义》的mv，也用了这一句话作题记，并且在结尾很居心叵测地从白玉堂之死闪回到他盗三宝那一夜的展昭。闪回到这个镜头，是我一时想不起来有哪些其他的镜头既有展昭长时间的凝视，又接得白玉堂留字或留物的画面。这个镜头的好处是“后会有期”而终于后会无期，坏处是寻峰的眼神里没有多少感情（如果非要有些情绪，当时他最多是生气的）。但是我没有多少时间可花在这个mv上（也是因此，并没有费力去除掉三个角落里的图标和字迹，甚至前两首音乐都取自同一个专辑），也就作罢。看来原始剧集的清晰度非常重要，面对年久粗糙的素材，任何精雕细琢的兴趣都会被磨灭。最后可一提的是末尾这首《黄泉》，词未必佳，但有几句很适合。奈何桥前叹奈何，生生世世不再见。看前缘，伤离别，三途河畔。这使我想起前几日看到的那一句“从此后，只道英雄绝代，国士无双”。
以他们之间的情义，白玉堂死时，三生石上的名会不会消我无从知晓。我只知道，花开花落度千年，换多一个我这样的迟来的看客。
附：【原创】三侠五义mv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9tKz8Qe4R2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