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的这部剧,分裂成了三个。一个是本该有的故事,一个是注水的故事,一个是被人瞎编胡造的故事。但我依然喜欢着第一个故事。关于这个剧的构架,实在是不想再说什么。分析只到42集为止,下面的解读,也只是一家之言,难免多处算是主观臆断。只不过难得看到一个用了心血的,难免想留下些什么。有感于这个剧中有情的时代悲剧故事,和那个悲剧时代里那些充满韧性,坚强和勇敢的人。这就当是一篇毫无深度,以偏概全的阅读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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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书香的开篇,是面临科举被废的现状,徐简博决定赴京死谏。临行前,他在纽府用一番慷慨陈词昭示了时代巨变的来临:三千年故学将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旧有制度从此刻起走向土崩瓦解。徐简博知道,改朝换代动摇不了国本,但废了科举,就意味着三千年来无数学子用心力堆砌起来的规则宝塔即将倒塌。这宝塔中,有秩序、信仰、乃至有由此而来的全部“道德”。

时代的巨幕轰然落下,留下的是还未回过神来的民众,和理应引领时代却变得无比迷茫的读书人。此时此刻,海外列强虎视眈眈,国家积贫积弱,沉疴遍地,国人一腔热血,却是报国无门。从此以后,国学的影响力将在这片大地上飞速衰弱,与之相随的美好道德传统,人与人之间的许多道理也都将被视作腐朽老旧,一并扫到角落中。只有激烈的情绪和智慧的火花在这乱世中相互碰撞。毕竟圣贤死了,什么都要重新界定。

于是,落在那一代读书人身上的沉重话题,时至今日也未必说得清道得明。

一、道德的枷锁和文人的坟墓

成年陆书白出场时,唯唯诺诺,不清不楚,没多少烟火气,与童年时期的他形成了让人心惊的鲜明反差。

这个人物是复杂的,他的全部所思所想,都被强压在心底,捂得严实。陆书白是一个被旧秩序阴影遮蔽了锋芒的人。面对数千年的文化大山,他无力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尤其是在仍旧日复一日过着麻木生活而无知无觉的亲人面前。他困囿在可怖的窒息中,渴望着挣脱,却无从开口,因为他不是“道德”的胜利者。

他不愿意和这旧有的一切结合,成为这封建秩序里新的齿轮,而牺牲了他自己的灵魂和思想。毕竟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旧的秩序在香木镇依然如常运转,义父的遗愿、徐门的兴荣、书容与他的封建婚姻,这些腐朽的东西都与恩义、责任乃至情感捆绑在一起。千年砌出来的坟墓,石头缝里伸出道德和情义的锁链,生生绊住了陆书白。让他不能割舍却又想要离去。

结婚前,陆书白对书蓉说,姐,我还没长大吧。他渴望从书容嘴里听到推迟婚姻的答案。然而书容却说,成了亲,你就长大了。一直垂着眼不敢看人,犹豫迟疑的陆书白第一次用带着震惊的目光看向徐书容。

陆书白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异化的怪物,和徐家的高宅大院渐渐融合。一个他最亲近的人被一种强大的秩序力量活生生吞没。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关心的都只是规则衍生而出的“道理”,徐书容的灵魂和她的思想却无人在乎,包括她自身。只有陆书白在恐惧着,自己就快要成为下一个被吞没的人。

新文化思潮来了,麻木的灵魂被旧秩序外的声音惊醒,牢笼却依然还是牢笼。因为“正确”的天平,始终向旧秩序倾斜着,强有力的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缺乏离开的勇气。离开就意味着自己将会成为一个罪人。他将伤害他的家人,背叛义父对他的深厚恩情,并造成一切道德所不允许。陆书白被一重重责任和道理压得他无法喘息。只能在喜宴上用一杯杯烈酒,让自己的思想进入麻痹的状态。

而这时,纽兰出现了。

关于纽兰,在最初出场时,在学堂中一段与徐书成意味深长的对话,对于解读她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徐书成说,国人最缺的是罗曼蒂克的诗意。纽兰说,不是,国人最缺的是认知是非和直面是非的勇气。这是他们二人最本质的区别。也是解读纽兰性格的关键——她将文化变革与是非对错捆绑在一起。

这是一个特殊的时代,爱国的情怀和热血,与新文化思潮紧密相系。当海外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大门的同时,人们发现比武力更具锋芒的,是他们带来的思想。悬殊的科学差距,让西方学术似乎有了天然的优势。在某个时期,甚至让故学到了即将“亡种”,华夏文明即将断层的地步。民主科学的西方新秩序论,成为摧毁旧秩序统治根基的武器。而尊崇人性解放,自由开明的新思潮,成为了冲击圣贤道德论的力量。孔儒走下神坛,被封建秩序捆绑得积贫积弱的世界,由一群激进分子用最彻底的方式打破牢笼,让这片大地重新洗牌,从头开始的。但文明与秩序不同,前者的余波仍持续在这片大地上震荡。

历史选择了在这一时期将中西思想,分裂成了旧新派系。正如陆书白所言,被政统捆绑的新学与故学之争,在乱世中你死我活。到今天我们大谈民主科学,也大谈华夏文化,文明走向更理性的融合。但时代需要做出其必然的选择,来进一步推动文明的进步与发展。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同样为激进付出了沉重代价:毁灭了圣贤道德的神话,民众也就失去了过去的信仰,而以此被规范的道德准则,也再无权威束缚。

然而,对当时的众学子而言,他们的是非观念却被时代局限。他们中一部分人,视三千年故学为一无是处,一切旧有都是糟粕,活在旧秩序之中是错误的,是不道德。故学思想是磨灭人性,让人愚昧麻木的根源。由此而来的部分新派之人,全然走向了解放个性,解放自我的另一极端,甚至走向了非正即反的时代悲剧之中。

纽兰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例子。她是彻底抛弃了旧时代痕迹的新派学子。礼教、谦让以及传统道德规范在她身上的作用微乎其微。她完全依凭个人情感行事,对生活时刻报以全部热情,因而张扬热烈。她对社会肆意挥洒着她个人的爱憎,活得绝对自我的人,直指本心。勇于冲破一切礼教束缚。当然,她对人与事也确然拥着敏锐的洞察力。

但同时,她和当时众多学子一样,对旧有的制度和陈腐的教条,充满居高临下的蔑视。认为旧有一切与开创新社会存在天然的敌对关系。并主张遵循旧制的人,就是毫无是非判断力,或没有勇气去面对是非的代表。那些人活在一种错误的状态中,需要外人去敲醒他们,拯救他们。

当她遇到被困在封建秩序中渴望解脱而不得的陆书白时,两人之间产生了巨大的推动力,一个想要走,一个想要见“义”勇为,陆书白的出走成为了必然。

接下来,却是这部剧最拧巴的部分。在陆书白故事线中,除他本人外,所有角色的台词都在刻意强化他结婚次日抛妻背德另结新欢的形象,扭曲他真正的行为目的。而陆书白处的旁白和他自身的言语,又成为他第二层的保护色,让他的形象更加模糊费解。

陆书白出走,其实是个与纽兰无关的话题。如果在今天,他的问题会有更具现代性的演绎:有一对夫妻,男方某日对妻子说,这里消息闭塞,阻止我远大抱负,我想去北京看看,看清楚了我就回来和你好好过日子。妻子说,等你看清楚,为了实现你的报复,你就不会想回来了。男方随后说,我会回来的,不然我道德上良心上都说不过去。女方说,那意味着,现在的生活只是你的责任和负担。

徐书容和陆书白之间,就是基于这样一个故事。而当这个问题,被装入了乱世的历史框架之中,似乎就有了更具正当性的理由。对家庭的责任和对国家的责任,择一,都是对另一个责任的背叛。孰轻孰重,如何抉择。当然,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必须做出选择的陆书白,永远都无法成为道德上的胜利者。

在陆书白回香木镇,与徐书蓉大谈徐门是三千年封建缩影,是必须打破的旧秩序,给人民以自由时。徐书容回答说,徐门就我一个人,哪里来的封建?专制倒是有了,男人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而女人只能守在这里的专制。陆书白沉默了片刻,说,你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徐书容看似抱怨的话,同时也是一句尖锐的反驳。陆书白在渴望打破封建的同时,自身却又是封建专制的既得利者,更是又一人受到道德伤害的直接证明。徐书容的眼里,旧秩序对陆书白的束缚及迫害是微乎其微的,又何来打破它的动力和正当性。

但陆书白所指,不是秩序,而是思想。是与旧秩序相互依存的,父母之命,先人教诲,君臣父子,这些先贤留下的道德规范,甚至行为模板。但这显然又是一个不能细谈的话题。

其实,在信念和道德两难的境地中,陆书白这个完全接受中式教育成长的青年,也曾数次挣扎,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自我安慰式的解释:离开徐门,是选择去北漂的丈夫走得太冲动,没和家里打招呼,被周围人以为和第三者一起抛妻离业,是误会了。不想回家,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理想。等我想清楚,我终归要回去的。不写休书,是因为写下休书才是对书容的彻底背叛,对徐门的背叛。而最终写下休书,是因为现在如果不写休书,就会连累他最亲的人。

然而事实却是,他一步步离开了徐门,一步步在挣扎中,由他的心给自己做出了回答。从此再不回头。

他渴望自由,渴望给这片山河以自由,已胜过其他一切。

毕竟徐简博深恩厚意的栽培,他愿以国士之情相报。国士当志在山河社稷,何况满腔热血又怎堪埋没于香木镇中。若是安居一隅,苟且偷安,那么这具无用之身怕是也对不起徐翰林的青眼相待。人有此念,何谈情爱。

对自由秩序的信仰,对灵魂解放的渴望,这种愿望必是遵从人性本质而合理正当。封建秩序带来的封闭性也是客观存在。乱世之中,终究有要做的事,终究有要革之命。大丈夫志在四方,总要追风掣电,振翅高飞去的。

这样一个志向远大之人,学于故学,教于故学,最终却为推翻以故学为根基的秩序,成为一名革命斗士。他的成长犹如一个破茧的过程。初时惊醒,继而窥看,终而觉悟,再一鼓作气而出,后展翅高飞于天际。自己颠覆自己的价值观,自己推翻自己的思想,这种不破不立的革命精神,的确是白虹贯日,气势迫人。


至于陆书白和纽兰,则是另一回事了。

陆书白的价值观也有时代的局限性。作为一个深受封建教育荼毒的青年,他对女性显然是不够尊重,存在男女尊卑的思想。他可以对纽兰说女性该遵守三从四德,也可以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徐书蓉,都从侧面体现出他一部分的传统价值观。陆书白的心在家国社稷,在如何像徐简博那样成就自我,如何找到他认为正确的答案,找到找到灵魂的出路,而不在小家小情小爱上。

事实上,当他不再否认对纽兰的感情时。从他自己,到包括纽刚,徐书成在内的许多人,都基本接受了陆书白二女侍一夫的现状。至于两个女人是不是会接受这样的结果,陆书白其实将选择题交给了她们二人。

在那个女人地位普遍低下,一个男人同时拥有许多女人被视为正常的年代,陆书白并未超前,在他的心里也从来不存在徐书蓉和纽兰不能并存的现代爱情观。徐书容与陆书白之间问题,也并非因为纽兰在情感上的参与。

甚至在陆书白安排徐书容与纽兰见面时,他曾经以为。这两人必将结下伟大的友谊。对陆书白而言,纽兰的存在,并非全然有关情爱。更是一个对自由的鲜活证明,纽兰完成了一个人对自由生活的全部幻想。更自认为活在人性封闭中的徐门人必将感受到那么热烈,并喜爱上她。

但徐书蓉对于陆书白,未必没有一个关于爱情和自由的话题。

二、士子的情怀和诗人的浪漫

再无权威的学术界和动乱的时局比,都是一样的派系林立你死我活。当政治和思想进行捆绑,剩下的,除了高声谩骂,无非就是诉诸暴力。

但学子圣地的燕大还是相对清静的。于是有了一个在新旧两派中骑墙的吴秋实,和一个说着三千年故学一无是处的徐书成。前者将世事看得清楚,置身事外。后者将世道想得天真,俗尘未染。

当故学的权威被剥离,有人会对曾经的高塔投以不屑,以证明自己的清醒。初登场的徐书成,便处在对旧学的蔑视当中。西装礼帽的打扮,不时自我陶醉式吟一段浪漫诗歌,僵硬的绅士动作,似唯恐他人窥不见他背后那套新学问,处处透着对新学的谄媚。

如果说,陆书白渴望为读书人寻一条实现自我,拯救乱世的明路,他的救国落在对旧有秩序的推翻上。那么徐书成则全然相反,他并非一个现实主义者,他对乱世的体会比陆书白来的更加宽容,更富有浪漫色彩。徐书成以为解决人心问题,是解决国人问题的根本。这与他本质上是个心思纤细伤春悲秋,对万事万物心怀爱意的文人有着必然联系。

徐书成或许是不幸的。他留学的两个国家,进行了光荣革命的英国及明治维新的日本,都给他的理想主义提供了温床。这两个国家都是自上而下通过改革完成变法救国的实例。然而中国太大了,一个在弹丸之地能解决的问题,拿到上下有五千年文明,四境有千数平方的土地上,就不那么好办了。何况动乱时局中,谁人不是浪花,纵使再冷眼看得清楚明白,除非置身事外,否则终究是要卷入其中身不由己。

最初的徐书成,其实仍是个在繁华之中置身事外的人。或许他还记得当年车马中与徐简博的对话:保持人的清白之身,勇于死在直谏之路。以至于多年后,他依然会诵咏屈原的“沧浪之水”。就算时局动荡,身边的学术人士未免趋炎附势之流。他也只冷冷的,不屑的看着这群人演绎一出出荒唐闹剧。他孤身一人在大学里来去,不与任何人为友,一派风花雪月似的清高。除了纽兰,他谁也不理。在校,只在课堂上给一拨又一拨学生上课,在家也只由得一个佣人照顾。他十年孤身海外的求学生涯似是把什么都习惯了,以至于这样的日子竟过得怡然自得,不觉冷清。

吴秋实长袖善舞,身边总有人与他有商有量。对于徐书成,吴秋实初始总带着轻微不屑,偶尔言语讥讽。然而徐书成的心是纯粹的,旁人或许对赚得几百块大洋要斤斤计较,对同僚的打压贬损要各种怨愤,他只是笑笑,像是看着红尘中的闹剧,于他而言,他不求别的,只要做着分内的事,教他的书,让他的理想生根发芽,就足够了。

然而,当纽兰带着陆书白一路来到京城,当动荡的时局开始渗入校园,让学生按捺不住,老师无心授课。他这种平静悠然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为了保护学生,督促他们好好上课,他做了政府部门的佥事。为了保护学校秩序,他交出以为关两天就出狱的陆书白,又升官做了司长。为了救陆书白上下打点要多拿一分薪水,也为了自己教育救国的理想更好实现,他的官开始认真做了,书慢慢不教了。再然后在官场上,看着乌烟瘴气,各种权利勾当,他初始天真怒骂,继而开始送礼,然后学会自欺。到最后,当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来到学校要领教育督学的头衔时,一句总长跟我说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轻不重,却教人心底犹如落下一颗闷雷。恍然惊觉,徐书成一路走来,怕早已不再是当年学校里教着风花雪月的书生。他大概已收了不少黑心的钱,办了不少妥协的事。虽然他的那份,会为圆他清白的幻想而落入另一人的腰包。可在这泥潭里,这个过分天真的人,确然已是泥足深陷而犹不自知。

总督学的倒台,是徐书成理想破灭的重要一课。这位聪明的上级总是善于对徐书成编织一个又一个为了高尚理想而一时妥协的谎言,拉着他不断贿上安下,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直到谎言被戳穿,露出狰狞面孔,徐书成才恍然惊觉,那些他自以为被用来救国救民的钱,终究是进了私人的口袋。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已俨然是贪官污吏中的一员,促成了无数比肮脏的交易,成为黑幕始作俑者的一环。在这豪无对错可言的权利世界,所有人不过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翻云覆雨,而他的理想却只是他们手里的工具,任人践踏利用,无人真正在乎。

于是当徐书成拿着五千大洋还给吴秋实,吴秋实再次带着遗憾又似讥讽的感慨,你终究是收了贿赂时。徐书成只能长歌当哭,回应得分外狼狈。只有他知道,从他开始以为自己在曲线救国时,从他开始收第一笔钱开始,他早已不再干净。那个曾说着沧浪之水的青年,如今再怎么故作清高,也不过是只有他知道的自欺欺人。

此刻的徐书成想去皇宫看看皇上,看看那个与自己一样,剥落了荣光与骄傲,只剩下空荡荡尊严残骸的帝王,也去看看他曾不屑一顾的,走到“末路”的旧秩序。在这条萧索的道路上,他与溥仪完成了一场戏剧性的相遇。看着他们彼此的失去,完成了一个理想破灭的新与崩溃秩序的旧的交错。他在紫禁城外,望着穿着西装带着墨镜的帝王,在这片大地上,依然被人犹似往日般前呼后拥。这一幕分外畸形的画面,却是当时中国的全貌。

此刻麻木的人们仍在使用暴力来加速着旧秩序的崩溃。他竭力去保护着那旧秩序构建起的神像。或如同保护着一步步崩塌了理想的自身。只有他知道,纽刚的那一枪,让西学与故学都在暴力面前倒下。在这个还没来得及开启民智,开放民心的世界,一群被利益驱策的暴徒先着急着摧毁了他们道德的神殿和文明的全部成就。

徐书成回到了香木镇,心死如灰,犹剩一丝星火在心底闷烧煎熬。剥离了理想的新学和拂去尘埃的故学在他手里翻来覆去。他的学问越来越高,眼界越来越超出时代,超出新旧,超越派系之分,却也越发对无从下手救治的世界感到棘手和对自身一事无成感到苦痛。秩序易变,心病难治。

旧秩序的崩坏开始一寸寸侵入香木镇,书香世家再不复当年的荣耀,房子一间间卖出去,人格尊严也一点点卖出去。徐书蓉总记着当年徐简博走之前说的话,要她好好看着家。她就苦苦支撑着,想着每样东西都要在原来的地方。其实这早已不可能。从科举被废那天起,从新文化运动开始起,从民国建立起,从皇帝被请出紫禁城那一刻起,那个江山改朝换代,儒家道统巍然不动的时代,就已经过去了。

徐书成在乱了序的世界里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着,不够新,每天还是满嘴之乎者也,看着旧派的道德文章。不够旧,娶了方宝菇,也死拧着不同房,他要他独立的灵魂和自由的思想。识字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少,向往刀兵枪弹的孩子,越来越多。随后就是日本人来了。

纵观徐书成的一生,似乎就是妥协的一生。为了让孩子上学去,尊严妥协没了。为了救出陆书白,清高妥协没了。为了完成他教育救国的理想,清廉妥协没了。为了对家人的爱,自由妥协没了。连他自己也对这个总是在妥协退让的自己感到悲哀和唾弃,却又似乎再无其他路可走。可悲可悯到可厌可弃,却也无人可救他心伤。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妥协了一辈子的人,却在日本人面前,忽然不妥协了。不是因为累了,不是因为妥协够了,更不是因为忍无可忍了。总是想着春花秋月一无是处的他,仍是想过在暴力面前低头妥协的,也曾和徐书蓉争辩谁扶持开学堂也没什么。但是当他明白日本人是要他亡中国人的种,断中国人的根时,他却不妥协了。

这个人,曾经在纽兰和陆书白的餐厅上,对他们高谈阔论,说中国人的问题,在于人心麻木。在于缺少诗意,缺少对于宇宙万物的敬意,缺少对于美好事物的爱意。

这个人,也曾经在太学监外的城墙边,在月光下,与陆书白完成了人生中最后一次见面。那日徐书成问陆书白,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陆书白说,是自由。又反问他,你呢?徐书成说,是爱。

原来他的选择,早在意气风发的青年时就曾说得清醒,在他心若枯槁时,也不曾放弃。到路到尽头,哪怕一无所有,还是心心念念,始终如一。

这个人一次次妥协,一次次退让,不过为了心底的那份割不断,切不掉,狠不下心的爱意。所以新不彻底,旧不尽去。学不来陆书白走得潇洒,又做不到徐书蓉固守旧业。于是就这样不清不楚,偏偏却又不够糊涂。

唯独在暴力面前,他懂得如何选择,因而一次次竭尽全力去做一个螳臂当车的保护人。这个被骂了一辈子软弱废物的妥协者。面对枪,站直了腰,做了回傻事,怒斥着那些只懂暴力而对万物皆无敬意的人。

盛唐,高车驷马,大道奔行。李杜,旁若无人,壮阔空前。中唐大历十才子,在园亭中休息。韩孟贾,在山路上崎岖。元和诸君信步平原,晚唐小令和词曲,离开陆地舟行水路,平缓轻舒……

自由是秩序的前奏,而爱却是道德的骨头。天地山河,人间百态,悲欢离合皆在这段话中,人与自然物我难分的交融神会,这份体察天地于一心的爱意。又岂是持枪逼人臣服的暴徒能够明白。

乱世书香(2015)

又名:书香世家 / The Literati in Troubled Times

主演:吴秀波 Xiubo Wu/陶虹 Hong Tao/姜武 Wu Jiang/咏梅 Mei Yong/张鲁一 Luyi Zhang/谢园 Yuan Xie/张嘉译 Jiayi Zhang/陈丽娜 Lina Chen

导演:杨磊 Lei Yang/李伟编剧:徐兵 Bing X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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