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3-02

芬雷 • 观鸟者:观鸟者

这部电影是反风格的,所以影像、叙事显得过于细碎。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导演才选择了一条接近于极简主义的线索,那就是关于男孩奥索瓦多的恐惧。虽然影片没有交待,但我们可以推知,奥索瓦多还有伊雷纳,应该都是在土著保留地长大的孩子。此时的土著人,和之前的土著人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现代化日益侵蚀着土著人的原生态生活,以至于他们只能去扮演自己,算是工作,赚取微薄的费用。也就是说,一种断裂,正在土著人的内部发生。它表现为,年轻的一代,不能记忆原始的情感,他们的情感已经开始融入周遭的世界。被奥索瓦多和伊雷纳发现的那两个自杀女孩,其中一个的母亲,在丧葬仪式上,对孩子的自杀行为进行了谴责,并将生前使用的手机扔到土里,和她的尸体一起埋葬掉。女孩母亲之所以在她死后,表现得那么凶狠,我个人觉得,并不是说女孩的母亲不爱她,而是说,这就是土著人的丧葬仪式。如此仪式,让人们远离自杀这种罪孽,同时也就是远离死亡,远离邪灵安格斯。后来,在伊雷纳的葬礼上,萨满对大家说,赶快离开吧,不然安格斯会进入我们的身体。

通过电影开篇那两个女孩的葬礼,以及后来伊雷纳的葬礼,我们可以从土著人的丧葬仪式上发现两个线索:第一,他们的家人将他们买回来的商品,扔进土里,和他们的尸体一起埋葬;第二,驱赶悲痛,是一种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但这也就意味着,土著人的记忆,是一种断裂的记忆;因为只要活着人,追忆起死者,就同时要驱赶死者。(当然,这里面不能忽略一点,就是说影片中表现的丧葬仪式都是针对自杀者。)但是起码可以肯定的是,土著人的记忆是一种母系记忆。因为母系记忆,更加表现为一种游荡气质、不记名以及断续。

第一条线索还主要是指土著人的一个最重要特点,要知道他们不是农耕文化,也不是游牧文化,而就是原生态的土著生活。和前面两者的区别在于,土著人不对土地实施驯化,也不对动物进行集中的驯化,而就是靠自然的馈赠,打猎为生。大自然中所有的一切,没有一件事物,是他们不能索取的,除非那些事物,被祖先下了咒语(染上了塔布,也就是禁忌)。所以,当奥索瓦多和伊雷纳去森林里打猎一头牛的一只大腿回来的时候,被农场主拦截住,问这是哪里来的?他们回答是工作的报酬。应该说,这是一个歧义的回答,工作的报酬,可以理解为他们去给农场主做工,得到的报酬,也可以理解为他们打猎得到的报酬,因为是自然的馈赠嘛。很显然,农场主认为他们是盗贼,偷猎了他的牛,因为那牛大腿上有该农场的烙印。

当大自然被打个私人(占有者)的烙印,土著人的原生态生活,将永远是非法的。因为他们的自由索取,对私人拥有者,是个严重的侵犯。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发生在农场主莫瑞拉和部落首领纳迪奥之间的对话,农场主说他三代都在这片土地上,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才使得这片土地,结出果实,而现在他们却要“占领”这个地方,他觉得这非常不公平。但是对于土著部落而言,这片土地,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他们的,这个地方,是埋葬他们祖先的地方。所以部落首领在农场主面前吃下这里的土,表示,这些和他们是一体的。这是他们的“tekoha"。正是因为在土著保留地,人们失去了祖先的庇护,所以他们才决心回到他们的“tekoha”。

奥索瓦多身上的恐惧,一方面从荣格式精神分析学的角度,源自他本身的不记名,也就是说,土著人的社会形态,似乎永恒的处在母系和父系之间,它具有一种同时向两种社会摆荡的能力。所以当萨满教奥索瓦多学习成为一个萨满的时候,他交给奥索瓦多一个响葫芦,并教他首先应该学会辨别声音的善恶。响葫芦,就是典型的母系象征,摇晃响葫芦所发出的声响,被认为是通往祖先的隐秘通道。另一方面,奥索瓦多的恐惧感,来源于他总能以不确定的不安提前预感到死亡和不幸。而死亡,正是父系的记忆(驱赶和搏斗)。这两股力量在奥索瓦多身上交叉影响,一种是通往母系祖先的隐秘通道,一种是某种对死亡的预示通过他的梦境(他的身体,影片开始,女孩的母亲要烧掉曾经的房子,奥索瓦多在一座棚屋上看到自己被火映照出来的身影,惊吓的躲开)进行隐秘的暗示。说白了,奥索瓦多的现象,在现代社会,就是俄狄浦斯受阻,在他离开母体之后,却无以寻回父体,他自身成了游荡的、不记名的以及断续的(他和意大利女孩的青涩爱情,就是一种断续的情感)。由此看,影片里奥索瓦多的母亲去勾引那个看守土地的人,并不是随意安排的。莉亚,也就是奥索瓦多的母亲,越是离开母亲这个位置,奥索瓦多,越是要将自身作为一个重新记忆的起始。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精神分析的问题,也不是心理问题,更不是社会问题,而是情感问题。这个情感,不是清晰的,而是游荡的、不记名的以及被断续记忆的。

导演甚至使用一些细碎的镜头来表现这种紧张关系。比如意大利女孩家里的泳池,最开始的时候,泳池底部的图案似乎是一张土著人的脸,可是又一次,就是农场主的妻子在给游客解说土著人的时候,女孩插话说,土著人会吃人,她父亲训斥了她,她游着离开,搅乱了泳池的水面,此时,泳池底部的图案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兽,正在张开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整个情感的冲突直到农场主们找人枪杀了部落首领,奥索瓦多彻底爆发。他跑到女孩家里的泳池边,骂他们是凶手是杀人犯,骂那个女孩是婊子,因为女孩和他之间的关系,就像他的母亲和那个看守土地的人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女人无法对身体命名(因为母系已经失落)。(这个现象,在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里面也可以找到,就是哈姆莱特借骂奥菲利亚骂自己的母亲:你们替上帝创造的事物乱取名字。)然后奥索瓦多,去了森林里,准备上吊自杀。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开始记忆死亡,他愤怒得想要杀人或者自杀,他在愤怒之中,渴望着死亡,这就好像一个小男孩的成人礼一样,所有的人都等着他离开母体,迎回父体,确认自我,终于他要上吊自杀了,安格斯,这个他一直恐惧着的安格斯开始进入他的身体。他把头伸进绳索里。一阵局促的紧张之后,他又从绳索中解脱出来,说:“我赢了,你输了。”什么意思呢?在成年礼上,导演戛然而止,他既没有要求这个男孩彻底脱离母体,也没有对将要迎回的父体有丝毫的仁慈和满意,他所做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对恐惧的观察。然后在奥索瓦多的叫喊声中,镜头上扬,一个俯瞰的镜头,重新将电影开篇的森林河水纳入视野,只是此时,多了一个土著人的叫喊声,毋庸置疑,不管现实如何,在这个位置,男孩从新回到了森林。导演的反风格处理,包括那些细碎的格调,保障了一次既非乡愁又非革命的情感迁徙。

观鸟者(2008)

又名:BirdWatchers

上映日期:2008-11-10片长:104分钟

主演:Taiane Arce/Alicélia Batista Cabreira/Chiara Caselli

导演:Marco Bechis编剧:Marco Bechis/Luiz Bologne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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