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倒是很惭愧啦,我其实之前从来没有真正完整看过《异形》的任何一部电影,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大IP在,异形的模样倒是经常在不同的海报和后未来时代的信息里看到过。

这部《异形:夺命舰》是我完全看的第一部有关异形系列的电影,就觉得其实理解作品的难度很低,没有之前看的相关影评——是的,我虽然没看过电影,但影评真看过不少,尤其是齐泽克还锐评了很多——理解门槛那么高,毕竟吓人就完事了。

不管是抱脸虫还是跳脸杀,都属于是常规惊悚(不是恐怖)题材的范围啦,但第一次在大屏幕里看到那个完全成型的头部是光溜溜的(仿佛是个驾驶舱一样的)异形个体,还真的吓了一大跳。

更大跳的,是抱脸虫直接强行将自己的宝宝灌进光头姐Navarro(吴爱玲 饰)的体内,之后光头姐的胸口里开始有异动,直到破胸者直接从她的胸口撕开肋骨,先是探出一个小小的头,然后就是整个像脱衣服一样完全脱掉了光头姐的身体。

一方面这个是一个出生的“婴儿”(就算是恶心的怪兽也是婴儿),另一方面出生并不是伴随着对新生命到来的温馨感,而是直接破膛而出的强烈惊悚感。

真的是严重的生理不适,得亏整体电影色调偏暗一点,要不然我是真的要和Kay一样,时不时就吐一阵,真的不能接受。

我之前看过一本书,陈飞写的《异形生存手册》里面有一段话讲这个过程,在没有整整看过电影之前真不觉得有什么,看了之后觉得写得太有画面感:

人类婴儿的降生伴随着鲜花、掌声和欢笑,异形婴儿的诞生则伴 随着血肉、惊叫和恐慌,宿主的死亡换取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这种 突然死亡伴随着强烈的感官冲击,胸膛破裂,肌肉组织被抛撒到空 中,鲜血飞溅,喊声撕心裂肺。这是超出了人类认知范畴的事情,旁 观者会产生对异化现象的恐惧,通过交感神经传递到大脑皮层,导致 呼吸加速、血管收缩、血压上升,增加心电的不稳定性,容易引起严 重的心律紊乱,产生尖叫、颤抖甚至昏厥等现象。
“破胸”那一刻,不但宿主的胸腔肌肉被搅成一锅粥,脆弱的胸骨 被粉碎性地破坏,也会使得宿主的肋骨断裂,向外弯曲,连同肌肉一 同带出体外,动脉血管被拉断,血液大量喷出。这是一种极其野蛮的 诞生方式,对宿主的身体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没有宿主能在“破 胸”之后生还。

直接就是一个大写的yue过去!

但其实我觉得真正让我san值完全掉光的,是这次《异形:夺命舰》独有的生出杂交异形宝宝的画面——可能是我错过了之前好几部杂交混血异形的镜头吧,这个画面真的是让我想到了被德勒兹的“无器官的身体”这个概念讲述支配的恐惧——因为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么厚的《千高原》,那么难以理解的表达,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当Kay生下这个卵之后,卵又因为强酸坠落到飞船的下一层,Rain(蕾恩)去跟着看时,就发现卵里面竟然是个小娃娃。

之前我说的“婴儿”还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婴儿,刚出生的都算嘛。这下看到的婴儿就是真正的外表长得像人类的婴儿了,转过头这个婴儿就长大了——变成了2米多高的非常像半人半马的潘神的妖怪。

就一阵阵的毛骨悚然,然后觉得真恶心,这不是因为恐怖,而是因为惊悚。或者用英文会更清楚,“惊悚”(panic)与“恐怖”(horror)。

原本我以为异形那扭曲样儿都已经足够让人惊悚了,没想到这个注射了所谓“完美进化液”的Kay还能生出来更离谱的异形。

异形的模样我已经逐渐在前半截里习惯了,开始得以识别将其认为不是“嵌合体”,而是一种独立的外星生物,这新的异形宝宝让我的视听感再次产生迷失。

这里其实就贴合了弗洛伊德所说的“恐惧来着焦虑”,而焦虑来自无法识别。弗洛伊德把毛骨悚然(creepiness)的感觉叫做“恐惑”(Unheimlichkeit),这里的惑就是“无法识别产生疑惑”。

德国心理学家恩斯特·耶特斯(Ernst Jentsch)在他的论文《Zur Psychologie des Unheimlichen》(1906)中提出了这个观点,“分类模糊理论”:

为什么有的东西让我们感到害怕,有的却觉得诡异且毛骨悚然?

遇到熟悉的东西时,我们会马上对其进行分类。遇到新奇的东西时,我们通常会将其划分到某个我们已经熟知的类别之中。不过,我们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根本无法进行分类的东西。它们似乎可以划入两个或者更多相互独立且互斥的类别之中。这时候,我们就会在多个可能的类别之间犹豫不决。我们不知道应该怎样将这个东西分类,因为它违背了我们内心中已经成型的概念标准。耶特斯表示,这种情况发生时,人们便会觉得这个无法分类的东西与众不同且令人心神不安。换言之,人们会觉得毛骨悚然。这就是毛骨悚然的“分类模糊理论”(Categorical Ambiguity Theory,简称 CAT)。

这就是人类为什么总是对复合体/嵌合体感觉到强烈惊悚的原因之一。

这个居高临下的异形宝宝仅仅只是待在那里,就已经让人非常难受了,更别说他还是一个行走的异形,有和异形一样的套中套棒状物,口中滴出的液体是可以腐蚀东西的强酸,四肢是具有相当破坏力的尖锐利刃,那就根本不知道女主蕾恩应该怎么活——这就是另一个理论了,叫做威胁模糊理论(Threat Ambiguity Theory,简称 TAT)

有些人的行为举止或者外表样貌与正常人不同,这使得他们具有不可预知性,甚至可能给我们带来危险。这些人会触发所谓的“毛骨悚然探测器”(creepiness detector)——一种认为危险即将发生的直觉。

当然,异形不只是异形,不只是字面意思,还有非常明显的象征意义,那就是维兰德-汤谷公司。

《异形》与哲学 一书里就专门写过关于这个公司的象征意义,当然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异形》设定于一个科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维兰德-汤谷公司的触手无远弗届,其邪恶阴谋令人胆寒,这显然是为了戏剧效果而刻意夸张的。

维兰德公司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机器的直观具象,这种几乎可以说算是横亘整个星际的超级托拉斯是诸多各色科幻+恐怖作品的标配(甚至你都看不到它的竞争公司)。

如果从语言学谱系的角度来看,如果不是维兰德公司去寻找并批量生产异形的话,那就不正常了。

因为这正好就是典型的,或者说刻板印象下的马克思所讲的异化(Alienation)呀,异化的生产者不断发现、待回和生产异形(Alien),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人们像逃避鼠疫一样的逃避劳动”——在《异形:夺命舰》里安迪和蕾恩在面对漫长的满是异形卵的甬道时,我想到的正是无处不在的鼠疫聚居地。

仿生人鲁克也是老传统了,半截身体说话。但这也正好是被异化的代表,不用呼吸、不用有情感、长得像人,这算“完美的生命体”吗?可能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眼里算是吧。

所以说到这个恐怖的问题,其实克里斯蒂娃是有一个理论的,那就是“卑贱物”。

卑贱物本身就是一种“肮脏的自我写出”,身体会直接变成尸体和废料,会成为“耗材”。

卑贱物的可见性就在于恶心,一种痉挛、被排斥、排泄、喊叫结合之后的恶心。

可以说强酸是一种卑贱物,在腐蚀了其他物品之后,被腐蚀的客体也成为了裸露的卑贱物。

在这部《夺命舰》里,卑贱物的极致,那就是安迪和蕾恩在面对一堆即将前来的异形时,在失重的情况下,用这个扫射枪将异形变成悬浮在半空中的黄色液体。

当然被甩到半空中的异形,被压力失控之后变成血块模糊的,也是卑贱物。

克里斯蒂娃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这些体液,这些污秽,这些粪土,是生命几乎无法承受的东西,使人时时面对死亡。我处在我活着的条件的临界线上。

而卑贱物也有不可见的部分,那当然就是剥削关系了。

整个五人小组为什么要去往那个更远的什么迦星系,不是以为他们误入,也不是因为他们有好奇心,而是因为他们处在维兰德公司的被抛弃的“卑贱状态”。

装都不装了呀,蕾恩明明已经攒够了工时,但系统一挥就又给她来个超级翻倍。在这个公司里的员工都是可以被牺牲掉的对象,暴躁小哥的妈妈就在矿难里死掉了。

他们到了这个夺命舰上,科学家鲁克(作为维兰德公司的意志化身)依然是准备把这个几个人用完就给牺牲掉。

对,就像被强行当做母体孕育新的异形的人类一样。

这个电影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惊悚,还是我过去几年了学有关“恶”“丑”“敌托邦”美学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文字理论阐释的部分,在看了电影之后豁然明了起来。


未定名异形电影(2025)

主演:未知

导演:费德·阿尔瓦雷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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