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11-18
Summers • 杀妻总动员:《杀妻总动员》：人生过于短暂，不能总是沉湎悲伤
翻翻以往的影评，竟发现自己从未认真写过一部日本电影。平心而论，中日韩三国的影视水平中，韩国千禧年之后电影工业进步神速，类型片佳作数不胜数，但输在风格趋近、套路化严重、鲜有惊喜；中国近些年影视水平略有起色，偶有佳作，但整体依旧鱼龙混杂，亟待整改转型；相比之下，日本反倒是发展得最平稳的，整体水平不低，并且各种电影类型发展相对平衡，无论是票房上卖座的商业电影，还是可以征战国际电影节的文艺电影，都可圈可点。
我一直觉得日本有着世界上最为复杂的民族性格：军国主义思想浓厚，却又有着诸如《别了武器》《战场上的圣诞快乐》之类最优秀的反战电影；集体集权意识根深蒂固，却又诞生了诸如《攻壳机动队》《阿基拉》之类渴望脱离体制的反乌托邦杰作；温情脉脉、细腻隽永似小津安二郎、山田洋次，邪魅前卫、犀利凶猛又似大岛渚、中岛哲也……但无论是引吭高歌，还是浅吟低唱，日本电影都是中日韩三国影视当中，最能看得到人，以及人生的电影。
于是我选中了这部04年的日本佳作《杀妻总动员》，想认真讲讲隐藏在霓虹国怪异荒诞、脑洞大开的风格背后，那抹动人的对人生的思考，以及对人性的关怀。
01不依赖表演的剧本才是真的好剧本
好的电影其实各有各的好法，有的镜头漂亮构图精巧，比如《布达佩斯大饭店》；有的表演出神入化，不疯魔不成活，比如今年DC新出的《小丑》；有的主题宏大深邃荡气回肠，比如《2001太空漫游》；还有的，则是剧本扎实构思精妙，比如今天要说的《杀妻总动员》。
其实从总体结构上看，《杀妻总动员》沿用的是盖里奇式的叙事方法：几条支线、几拨人物齐头并进，又互有交叉，造成一系列的“意外”，最后将相对独立的几个故事连成一个成体。不过相比《两杆大烟枪》的黑色幽默，《杀妻总动员》中的几个故事更多的是荒诞和魔幻：
一个中年男人受不了妻子的折磨而杀了她并埋在了树林里，可是开车回去之后，却发现妻子好端端地在家等他，于是又是相互折磨，然后杀妻埋尸，然后回到家又一次发现妻子毫发无伤……如此反复无数次皆是徒劳无功，于是男人决定请专业杀手上门，但圣诞夜那晚两人却休战了，就在男人与妻子重归于好，对婚姻有了些许希望之时，杀手上门了，妻子又一次倒在血泊中，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起来；
一个广告公司的女设计师，无论是在餐馆吃饭，还是在打出租车之时都在构思自己的广告作品，就连和男友做爱之时想的也是工作，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可偏偏，自己的创意得不到顾客的认可，而男友不仅不鼓励自己，还对自己的事业冷嘲热讽。于是女设计师愤怒了，雇杀手杀掉了自己的男友，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可祸不单行，又不慎遗落记录了自己无数广告创意的录音机，事业心如此强的她，却在辛苦寻找之时突然厌倦了，疲惫了，于是转身离去；
三个蠢蠢的小混混整日以入室偷窃为生，小混混A是同性恋，并且一直对小混混B颇有好感却又不敢道破。又是一次入室盗窃之后，三人在桑拿房消磨时光，A承认了自己的取向，但B并没有回应，于是A转向桑拿房的另外2人聊天讲段子以缓解尴尬的气氛，但没想到这2人竟是杀手，拌了几句嘴便亮出了武器，而一直沉默的B却勇敢地挡在了A身前并因此受了重伤，直到此时，B才终于坦诚了对A的情愫，于是皆大欢喜；
一个温馨有爱的四口之家，虽然全靠父亲微薄的薪水支撑，但也算其乐融融，一次全家人一起参加一个催眠表演，催眠大师恰好是女设计师的男友，而在表演中，他成功的通过催眠让四口之家的父亲认为自己是一只鸟，而就在观众们喝彩之时，女设计师雇的杀手冲上了舞台杀掉了催眠师，而父亲处在催眠状态也就此再也无法恢复，于是一家人只能默默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不幸……
最后一个故事是在之前的4个故事中都出现过的2个杀手，其中一人是日本杀手公司的业务员，另一人则是他从英国请来的职业杀手，而这位英国杀手每遇到一个人都会很中二的问对方一句：what's the function of your life? 之后便杀死了中年男人的妻子，女设计师的男友，并且重伤了同性恋小混混，串起了每一个独立的故事。
从这么大段的情节叙述中你不难想象的出，《杀妻总动员》的气质是十分黑色怪异的，甚至有点cult，演员们的表演也是极尽浮夸毫无技巧，然而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的观影体验，甚至还成为了电影独特风格的一部分。
此处便是表演与剧本之间的关系了：剧本为演员的表演提供了基本的尺度，决定了表演的方式和方向，而优秀的表演可以把剧本的妙处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剧本的小缺陷。拿刚才说过的今年DC风靡全球的《小丑》为例，杰昆·菲尼克斯大开大合、入木三分地表演牢牢抓住了每一个观众的心，阶梯之上癫狂地舞蹈不知成为了多少人的今年最佳片段，而实际上，这个剧本本身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一个社会底层人民的愤怒，并且情节接洽并不算流畅自然，可优秀的表演让我们忽略了这些剧本上的小瑕疵。
可是《杀妻总动员》恰恰相反：整个电影的表演你挑不出什么亮点，没有哪个角色艳惊四座，可是电影很流畅，很精彩，这便是剧本本身的优秀之处了，它在保持了强烈风格的同时又足以自圆其说，看起来毛毛躁躁魔幻邪典，其实精致细密丝丝入扣，它本身足够好，所以不再需要依赖于演员表演的加成。类似的还有当初大获好评的西班牙电影《看不见的客人》，观影之后我们纷纷感慨，就算这个电影找吴亦凡和AngelaBaby来主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由此可见，我们其实一直都夸大了演员对于整个作品的重要性，剧本是骨，表演是皮，真正的好电影，更需要的是骨相美，而非仅仅皮相上的功夫。
02人生近看是悲剧，远观却是喜剧
这部分牵涉到电影的主题。纵观电影展示的5个小故事，无一不是对意外的戏谑和对种种无奈的和解。
杀妻的中年男人总是无法如愿，并且每采用一种不同的方法杀妻，妻子就会多一项折磨他的技能：他用铲子夯死了妻子，妻子归来便成为了功夫高手；他将妻子分尸，妻子的四肢便成了可以发射出去的炮弹；他用火烧死了妻子，可妻子醒来又多了喷火的技能……他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要和妻子这般一直“相恨相杀”下去，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中，他居然重新认识了妻子，发现了妻子的可爱之处。
从第一次杀妻失败的惊骇，到对妻子不断死去又复生的习以为常，再到会用幽默的态度来看待妻子对他的报复，爱情其实是在慢慢地重新萌芽。所以当妻子把自己的手臂当作炮弹向他发射的时候，他一边落荒而逃一边嘟嘟囔囔：“天哪这是什么武器”，妻子朝他喷火却恰好点燃了他手中的香烟之时，他反倒觉得，有这样一个妻子也挺“实用”，而圣诞夜妻子把自己打扮得像只圣诞靴子朝他扑过来，他反倒笑了：“你这算什么造型啊”，于是妻子也忍不住笑了，两人休战，坐在窗前一起看星星，甚至，两人一起用马克笔傻乎乎地往风衣上画眼睛……
可就在二人决定洗心革面好好过日子之时，意外发生了，中年男人之前联系的杀手上门了，二话不说地杀死了妻子，丈夫本没有在意，跟往常一样把妻子埋了，然后开车回家，等着妻子再次复生，可是，他再也没有等到。于是他奔溃了，他冲进杀手的办公室，从那里的窗户一跃而下。
这个杀妻的小故事其实有太多丰富的内涵。“杀妻”这个行为或许本身就是个比喻，相爱的两个人，每一次激烈的争吵，不就像是把对方杀死了一次一样吗？那些突如其来的大打出手，又莫名其妙的握手言和，不正是对琐碎婚姻生活的夸张演绎吗？美好的事物总是如此短暂，意外偏偏先于明天而到来，这不正是人生的讽刺和无奈之处吗？而至于我们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些意外，这些无奈，电影用那个四口之家的故事给了我们答案。
一家四口原本清贫而快乐，却因为看了一场催眠表演突遭飞来横祸：父亲被催眠，认为自己是一只鸟，而在催眠尚未恢复之时，催眠师却被谋杀了，于是父亲只能以一只鸟的“思维”来面对未来的人生，而对于这个家庭而言，他们不仅失去了顶梁柱，而且还多了一个让他们操碎了心了“累赘”。于是妻子只能不断地带着丈夫去各个医院问诊，女儿和儿子小心翼翼地隐瞒着家里的“丑事”……医院面对这样的病人并无同情，只想着把父亲留下当研究样本，女儿儿子再也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反而要担心父亲每日的安危。终于有一天，“鸟爸爸”以为自己可以飞翔而从房顶上重重地摔下，妻子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这个家庭眼看就要崩溃了，然而小儿子却说出以下这番话：
这便是电影给我们的终极答案了：人生总有那么多的意外，那么多的痛苦和失落，这些痛苦可能来自亲情，友情，爱情，也可能来自事业，自尊心，甚至世界观和人生理想，无论我们多么suffer，终归还是得咬着牙生活下去，因为人生实在是太短暂了，没有时间让我们终日沉湎悲伤。
世间再不会有比爸爸突然变成了一只鸟更糟糕的意外了，可即便如此，你也可以选择和鸟爸爸一起练习飞翔，或许终有一日，爸爸真的可以在城市之间自由翱翔，并且可以成功地救下心灰意冷跳楼轻生的中年男人。人生近看往往是悲剧，但我们可以为这个悲剧赋予足够长的时间，因为时间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它足以洗去刻骨铭心的伤感，然后让贫瘠的人生开出星星点点的小黄花。而我们也在这个化悲为喜的挣扎之中，成功地survive了自己的人生。
03“又甜又丧系”的胜利
《杀妻总动员》看上去诡谲荒诞，其实是一部非常可爱的电影。它有点丧，有点颓废，但不会让你有真正绝望的感觉，因为总有一些细节会让你会心一笑：
杀妻中年男人那件画满了眼睛的绿风衣，那辆贴满了花花草草的别克车，还有第一次看见妻子死而复生时一口喷出的牛奶；女设计师各种奇奇怪怪的广告设计脑洞；盗贼小混混讲的几个内涵笑话；四口之家儿子画出的画作；杀手的工作室里贴着的“smile please”的标语……这些丰富的细节赋予了每个故事恰到好处的温暖，让这个本该一丧到底的电影多了三分纯真，三分温柔，三分人情味，还有一分笑对人生的潇洒，于是电影的最后，当学会了飞翔的鸟爸爸接住了坠楼的杀妻男子之时，屏幕前的我们竟会由衷地感动起来。
仔细想来，这些年新出的优秀影视剧，多半都是这般又甜又丧的。《伦敦生活》里女主与牧师之间关于爱情和人生的探讨那般伤感，可是又让人看的到人性的光辉；《去他的世界》两个少年各怀鬼胎结伴出走，一路上遇见的尽是成人世界的龌龊和虚伪，可是两人彼此的陪伴那般干净纯粹，最终他们都明白了人们对于彼此的意义；《瑞克与莫蒂》更是把现实世界的荒谬和人性的黑暗演绎到了极点，可你总是能被瑞克的赤诚以及他对女儿、外孙和外孙女的爱打动……
流行文化反映的是一定时段的群体无意识。当下的世界太复杂，人们普遍活得太疲惫，我们对未来的期许不再像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人们那样热情洋溢、昂扬向上，反倒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是否会日渐失衡而担忧和迷茫。或许从整个发展史来看，人类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因而失去了所谓“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式的浪漫，而是过渡到了中年人理想主义的消亡，迫不得已的实用至上，以及举步维艰、进退维谷的焦虑之中。
平摊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个体身上，便是当代人普遍感受得到的无力和失落：这个世界的发展已经有了脱离我们掌控的惯性，即便是随波逐流，我们都难以逃脱被历史车轮碾压的命运，更不要说是在时代的洪流之中逆泳了。
于是在这种失落、无奈和焦虑之下，太甜的作品失去了真实感，而太丧的作品又只会让人进一步失落。所以对于渺小的我们而言，童话式的绝对美好是无法相信的，但我们又发自内心地希望艺术世界不要像现实世界同样伤感沉重。人生过于短暂，即便我们知道了伤感的结局，我们也不愿总是沉湎悲伤，所以我们希望看到的，是揭示了生活的无奈，却又能让我们在相对清醒的状态下燃起一点点对未来信心的东西。
这便是“又甜又丧系”的胜利。真正打动我们的，并非颓废之中的那点美好，而是我们在身处困境之时也能够不屈不挠生活的勇气。人生的无奈没有办法避免，这个时代也不生产足以拯救世界的英雄，所以我们只能俯下身来，朝幽暗深处的自己伸出手去。
我一直觉得日本有着世界上最为复杂的民族性格：军国主义思想浓厚，却又有着诸如《别了武器》《战场上的圣诞快乐》之类最优秀的反战电影；集体集权意识根深蒂固，却又诞生了诸如《攻壳机动队》《阿基拉》之类渴望脱离体制的反乌托邦杰作；温情脉脉、细腻隽永似小津安二郎、山田洋次，邪魅前卫、犀利凶猛又似大岛渚、中岛哲也……但无论是引吭高歌，还是浅吟低唱，日本电影都是中日韩三国影视当中，最能看得到人，以及人生的电影。
于是我选中了这部04年的日本佳作《杀妻总动员》，想认真讲讲隐藏在霓虹国怪异荒诞、脑洞大开的风格背后，那抹动人的对人生的思考，以及对人性的关怀。
01不依赖表演的剧本才是真的好剧本
好的电影其实各有各的好法，有的镜头漂亮构图精巧，比如《布达佩斯大饭店》；有的表演出神入化，不疯魔不成活，比如今年DC新出的《小丑》；有的主题宏大深邃荡气回肠，比如《2001太空漫游》；还有的，则是剧本扎实构思精妙，比如今天要说的《杀妻总动员》。
其实从总体结构上看，《杀妻总动员》沿用的是盖里奇式的叙事方法：几条支线、几拨人物齐头并进，又互有交叉，造成一系列的“意外”，最后将相对独立的几个故事连成一个成体。不过相比《两杆大烟枪》的黑色幽默，《杀妻总动员》中的几个故事更多的是荒诞和魔幻：
一个中年男人受不了妻子的折磨而杀了她并埋在了树林里，可是开车回去之后，却发现妻子好端端地在家等他，于是又是相互折磨，然后杀妻埋尸，然后回到家又一次发现妻子毫发无伤……如此反复无数次皆是徒劳无功，于是男人决定请专业杀手上门，但圣诞夜那晚两人却休战了，就在男人与妻子重归于好，对婚姻有了些许希望之时，杀手上门了，妻子又一次倒在血泊中，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起来；
一个广告公司的女设计师，无论是在餐馆吃饭，还是在打出租车之时都在构思自己的广告作品，就连和男友做爱之时想的也是工作，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可偏偏，自己的创意得不到顾客的认可，而男友不仅不鼓励自己，还对自己的事业冷嘲热讽。于是女设计师愤怒了，雇杀手杀掉了自己的男友，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可祸不单行，又不慎遗落记录了自己无数广告创意的录音机，事业心如此强的她，却在辛苦寻找之时突然厌倦了，疲惫了，于是转身离去；
三个蠢蠢的小混混整日以入室偷窃为生，小混混A是同性恋，并且一直对小混混B颇有好感却又不敢道破。又是一次入室盗窃之后，三人在桑拿房消磨时光，A承认了自己的取向，但B并没有回应，于是A转向桑拿房的另外2人聊天讲段子以缓解尴尬的气氛，但没想到这2人竟是杀手，拌了几句嘴便亮出了武器，而一直沉默的B却勇敢地挡在了A身前并因此受了重伤，直到此时，B才终于坦诚了对A的情愫，于是皆大欢喜；
一个温馨有爱的四口之家，虽然全靠父亲微薄的薪水支撑，但也算其乐融融，一次全家人一起参加一个催眠表演，催眠大师恰好是女设计师的男友，而在表演中，他成功的通过催眠让四口之家的父亲认为自己是一只鸟，而就在观众们喝彩之时，女设计师雇的杀手冲上了舞台杀掉了催眠师，而父亲处在催眠状态也就此再也无法恢复，于是一家人只能默默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不幸……
最后一个故事是在之前的4个故事中都出现过的2个杀手，其中一人是日本杀手公司的业务员，另一人则是他从英国请来的职业杀手，而这位英国杀手每遇到一个人都会很中二的问对方一句：what's the function of your life? 之后便杀死了中年男人的妻子，女设计师的男友，并且重伤了同性恋小混混，串起了每一个独立的故事。
从这么大段的情节叙述中你不难想象的出，《杀妻总动员》的气质是十分黑色怪异的，甚至有点cult，演员们的表演也是极尽浮夸毫无技巧，然而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的观影体验，甚至还成为了电影独特风格的一部分。
此处便是表演与剧本之间的关系了：剧本为演员的表演提供了基本的尺度，决定了表演的方式和方向，而优秀的表演可以把剧本的妙处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剧本的小缺陷。拿刚才说过的今年DC风靡全球的《小丑》为例，杰昆·菲尼克斯大开大合、入木三分地表演牢牢抓住了每一个观众的心，阶梯之上癫狂地舞蹈不知成为了多少人的今年最佳片段，而实际上，这个剧本本身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一个社会底层人民的愤怒，并且情节接洽并不算流畅自然，可优秀的表演让我们忽略了这些剧本上的小瑕疵。
可是《杀妻总动员》恰恰相反：整个电影的表演你挑不出什么亮点，没有哪个角色艳惊四座，可是电影很流畅，很精彩，这便是剧本本身的优秀之处了，它在保持了强烈风格的同时又足以自圆其说，看起来毛毛躁躁魔幻邪典，其实精致细密丝丝入扣，它本身足够好，所以不再需要依赖于演员表演的加成。类似的还有当初大获好评的西班牙电影《看不见的客人》，观影之后我们纷纷感慨，就算这个电影找吴亦凡和AngelaBaby来主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由此可见，我们其实一直都夸大了演员对于整个作品的重要性，剧本是骨，表演是皮，真正的好电影，更需要的是骨相美，而非仅仅皮相上的功夫。
02人生近看是悲剧，远观却是喜剧
这部分牵涉到电影的主题。纵观电影展示的5个小故事，无一不是对意外的戏谑和对种种无奈的和解。
杀妻的中年男人总是无法如愿，并且每采用一种不同的方法杀妻，妻子就会多一项折磨他的技能：他用铲子夯死了妻子，妻子归来便成为了功夫高手；他将妻子分尸，妻子的四肢便成了可以发射出去的炮弹；他用火烧死了妻子，可妻子醒来又多了喷火的技能……他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要和妻子这般一直“相恨相杀”下去，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中，他居然重新认识了妻子，发现了妻子的可爱之处。
从第一次杀妻失败的惊骇，到对妻子不断死去又复生的习以为常，再到会用幽默的态度来看待妻子对他的报复，爱情其实是在慢慢地重新萌芽。所以当妻子把自己的手臂当作炮弹向他发射的时候，他一边落荒而逃一边嘟嘟囔囔：“天哪这是什么武器”，妻子朝他喷火却恰好点燃了他手中的香烟之时，他反倒觉得，有这样一个妻子也挺“实用”，而圣诞夜妻子把自己打扮得像只圣诞靴子朝他扑过来，他反倒笑了：“你这算什么造型啊”，于是妻子也忍不住笑了，两人休战，坐在窗前一起看星星，甚至，两人一起用马克笔傻乎乎地往风衣上画眼睛……
可就在二人决定洗心革面好好过日子之时，意外发生了，中年男人之前联系的杀手上门了，二话不说地杀死了妻子，丈夫本没有在意，跟往常一样把妻子埋了，然后开车回家，等着妻子再次复生，可是，他再也没有等到。于是他奔溃了，他冲进杀手的办公室，从那里的窗户一跃而下。
这个杀妻的小故事其实有太多丰富的内涵。“杀妻”这个行为或许本身就是个比喻，相爱的两个人，每一次激烈的争吵，不就像是把对方杀死了一次一样吗？那些突如其来的大打出手，又莫名其妙的握手言和，不正是对琐碎婚姻生活的夸张演绎吗？美好的事物总是如此短暂，意外偏偏先于明天而到来，这不正是人生的讽刺和无奈之处吗？而至于我们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些意外，这些无奈，电影用那个四口之家的故事给了我们答案。
一家四口原本清贫而快乐，却因为看了一场催眠表演突遭飞来横祸：父亲被催眠，认为自己是一只鸟，而在催眠尚未恢复之时，催眠师却被谋杀了，于是父亲只能以一只鸟的“思维”来面对未来的人生，而对于这个家庭而言，他们不仅失去了顶梁柱，而且还多了一个让他们操碎了心了“累赘”。于是妻子只能不断地带着丈夫去各个医院问诊，女儿和儿子小心翼翼地隐瞒着家里的“丑事”……医院面对这样的病人并无同情，只想着把父亲留下当研究样本，女儿儿子再也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反而要担心父亲每日的安危。终于有一天，“鸟爸爸”以为自己可以飞翔而从房顶上重重地摔下，妻子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这个家庭眼看就要崩溃了，然而小儿子却说出以下这番话：
这便是电影给我们的终极答案了：人生总有那么多的意外，那么多的痛苦和失落，这些痛苦可能来自亲情，友情，爱情，也可能来自事业，自尊心，甚至世界观和人生理想，无论我们多么suffer，终归还是得咬着牙生活下去，因为人生实在是太短暂了，没有时间让我们终日沉湎悲伤。
世间再不会有比爸爸突然变成了一只鸟更糟糕的意外了，可即便如此，你也可以选择和鸟爸爸一起练习飞翔，或许终有一日，爸爸真的可以在城市之间自由翱翔，并且可以成功地救下心灰意冷跳楼轻生的中年男人。人生近看往往是悲剧，但我们可以为这个悲剧赋予足够长的时间，因为时间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它足以洗去刻骨铭心的伤感，然后让贫瘠的人生开出星星点点的小黄花。而我们也在这个化悲为喜的挣扎之中，成功地survive了自己的人生。
03“又甜又丧系”的胜利
《杀妻总动员》看上去诡谲荒诞，其实是一部非常可爱的电影。它有点丧，有点颓废，但不会让你有真正绝望的感觉，因为总有一些细节会让你会心一笑：
杀妻中年男人那件画满了眼睛的绿风衣，那辆贴满了花花草草的别克车，还有第一次看见妻子死而复生时一口喷出的牛奶；女设计师各种奇奇怪怪的广告设计脑洞；盗贼小混混讲的几个内涵笑话；四口之家儿子画出的画作；杀手的工作室里贴着的“smile please”的标语……这些丰富的细节赋予了每个故事恰到好处的温暖，让这个本该一丧到底的电影多了三分纯真，三分温柔，三分人情味，还有一分笑对人生的潇洒，于是电影的最后，当学会了飞翔的鸟爸爸接住了坠楼的杀妻男子之时，屏幕前的我们竟会由衷地感动起来。
仔细想来，这些年新出的优秀影视剧，多半都是这般又甜又丧的。《伦敦生活》里女主与牧师之间关于爱情和人生的探讨那般伤感，可是又让人看的到人性的光辉；《去他的世界》两个少年各怀鬼胎结伴出走，一路上遇见的尽是成人世界的龌龊和虚伪，可是两人彼此的陪伴那般干净纯粹，最终他们都明白了人们对于彼此的意义；《瑞克与莫蒂》更是把现实世界的荒谬和人性的黑暗演绎到了极点，可你总是能被瑞克的赤诚以及他对女儿、外孙和外孙女的爱打动……
流行文化反映的是一定时段的群体无意识。当下的世界太复杂，人们普遍活得太疲惫，我们对未来的期许不再像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人们那样热情洋溢、昂扬向上，反倒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是否会日渐失衡而担忧和迷茫。或许从整个发展史来看，人类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因而失去了所谓“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式的浪漫，而是过渡到了中年人理想主义的消亡，迫不得已的实用至上，以及举步维艰、进退维谷的焦虑之中。
平摊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个体身上，便是当代人普遍感受得到的无力和失落：这个世界的发展已经有了脱离我们掌控的惯性，即便是随波逐流，我们都难以逃脱被历史车轮碾压的命运，更不要说是在时代的洪流之中逆泳了。
于是在这种失落、无奈和焦虑之下，太甜的作品失去了真实感，而太丧的作品又只会让人进一步失落。所以对于渺小的我们而言，童话式的绝对美好是无法相信的，但我们又发自内心地希望艺术世界不要像现实世界同样伤感沉重。人生过于短暂，即便我们知道了伤感的结局，我们也不愿总是沉湎悲伤，所以我们希望看到的，是揭示了生活的无奈，却又能让我们在相对清醒的状态下燃起一点点对未来信心的东西。
这便是“又甜又丧系”的胜利。真正打动我们的，并非颓废之中的那点美好，而是我们在身处困境之时也能够不屈不挠生活的勇气。人生的无奈没有办法避免，这个时代也不生产足以拯救世界的英雄，所以我们只能俯下身来，朝幽暗深处的自己伸出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