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请不如偶遇——东京之眼


你喜欢东京吗?
这个城市。地铁上,两个沉睡的上班族,他们的头不断相碰相离,撞击出满脸的疲惫。迪厅里,舞动的男女,光怪陆离的人影,闪烁着它的荒诞。
你相信吗,东京是有眼睛的。它长在这个城市的头上。可是这双眼睛很可怜,近视远视又乱视,所以他只有戴着一副好像哈哈镜一样怪异的眼镜。只是它自己并不觉得悲伤,因为它他说:“你相信吗?眼中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模样,时空交错产生奇妙的折射,偏离正常。”

带有强烈金属质感迅捷而眩耳的电子舞曲,一个穿着另类的日本青年的背影,紧跟前推的摄影机。倏忽之间的转身,举着银色手枪的手,缓缓戴上的一副怪异眼镜,对面一张惊惶失措的脸。Bang!从印刷机上流水般泻出的付梓报纸,“四眼杀手再次袭击”……
非常有精神的故事,可惜只开了个头。还没有见血,速度就在地下铁的行进里,慢了下来。
我取下眼镜,搭上地下铁。
其实,我想讲一个爱情的故事。前面虚晃了大家的地方,还请谅解。因为比起暴力和枪战,我更愿意去爱。
我穿着蓝色和红色的衣服,用奇怪的步子走在路上,我的职业是游戏设计,可以快速的将游戏打爆机。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用dv偷拍我的长头发女孩。她叫日奈。她很年轻,她的笑容是紫色的。我喜欢看她的眼睛在微笑。她让我觉得干净而美丽。于是我对她说相请不如偶遇。
我带她去我的家。家里面有一个墙壁的电子音乐唱片。我喜欢电子音乐。用各种程序编制出来的音符,让种种真实在这里被贮藏成虚拟的脉动。不反抗,不呐喊,没什么意味深长,只是是声音,它们响,然后你随着他们晃。如此而已。我和她在我的房间里面跳了一段电子舞蹈。我们都很high。我的手停在她大腿上一厘米的地方没有放下去。我相信就是这一厘米,让她爱上我了。
原本我以为自己是绝对不平凡的,是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的。所以我把自己弄得又孤僻又冷漠,在你们这班又蠢又色又没有情感的猪头们面前低头走路,蓬头垢面,让你们嘲笑我的样子,我的发型,我的姿态。但你们不知道,我就是东京的那一双眼睛,代替着老天给罪恶以警告。我拿我帅极了的手枪关怀你们的灵魂,我对每一个“歧视”“傲慢”“冷漠”“好色”……放枪。每一次枪响都昭告着一个新的“上帝”的诞生。呵呵。我觉得这样的我存在着,酷毙了。
可是当我遇到日奈,我发现我不一样了。她给我弄了一把新的发型,我一下子就变得很帅了。我从来没有戴着眼镜看她,因为她是我唯一不用变形的美丽。她用她紫色的笑容和眼泪添掉了我眼中的灰尘,她让我的眼睛恢复正常。我闭上眼睛,再睁开,看见爱了。
于是我丢掉自己的眼镜,答应她不再做“四眼”了。我倒不是觉得四眼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日奈不希望我那样做,所以我就不做了。我跟她说我只在乎你的感受。她听了之后就笑了。我决定不再用那把子弹会转弯的枪去关怀恶人了,我想我这个使命已经结束了,我应该变回平凡的人了。我从来没有用它命中任何一个坏人,但它却唯一一次、相信也是最后一次,被那个傻呵呵的黑社会小混混不小心走火,打中了我自己。
有点讽刺,不是吗?于是我就笑了。反正一切是要改变的,我要重新开始。只是这个重生那么没有仪式感。真希望给我一枪的,是利索点的角色。不过,没关系,就这样吧。
我带着肚子上的那个血窟窿和日奈一起约会。我痛得不行但还是微笑着,我不会让她看见我难过,怕她担心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要独自一人承受这个伟大的改变——我要从没有人注意的神之眼变回平凡人。懂得希望,懂得爱。
于是我对日奈说,你要在最高的那幢楼上等我。因为透过玻璃,从那里,可以看见整个东京。他们静默,他们拥挤,他们舞蹈,他们述说,他们叹息。我想和你玩个游戏,我们分开以后,你能在那里看见我吗?用你的眼睛,看见我置身在东京的哪个角落里?
然后,我会来找你。
站在阳光地下,亲吻你眼中的灰尘。


你相信你会在地下铁的护栏旁边遇见爱情吗?你相信坐上山手线的列车,我们就会去上野赏樱花,去池袋买衣服,去浅草参加夏日祭,去横滨看海吗?你相信在新干线上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可以到达你想去的地方吗?你相信拿着dv看一个男人的背影,就能发现他身后面的天使吗?你相信一台被打到爆机的游戏机会向你发出邀请,说相请不如偶遇吗?
你相信我能在东京爱上你吗?
你不相信没有关系,因为你可以等待,一直等到你遇见一个人,让你去相信。

K从镜片里看见放大的扭曲的罪恶,拥挤,慌张,睡眠,绝望,还有时间。可是,他却没有用镜片去扭曲爱情。这是一个矛盾。既然相信眼睛所见皆不真实,那何苦用肉眼见证爱。想来想去,无非一个答案,相信相爱,希望被爱。因此,当有人以:“他们代表着今日之人的罕见的那种反对和清除平庸的需要,他们的冷漠神气来自决不受感动这个不可动摇的决心,可以说这是一股让人猜得出的潜在之火,它不能也不愿放射出光芒” 来评价《东京之眼》的气质的时候,我倒是不以为然。法国人和日本人的合作,让整部影片从风格,到节奏,再到表达都产生了一种混合的气质。日本人坚决凄美的东西和法国人浪漫温情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四眼用一种看似极端的方式去“诛杀”——却被法国人处理成一种温和的,枪的“关怀”;日奈将K的事情告诉做警察的哥哥,本以为会受到日本男人那种霸王似的坚决反对,却没有想到哥哥会表示理解;K受伤却故意不去医治,本可以让他就那样死去,以达到仪式上的重生,却不料影片给了人们一个开放的结局——你可以将日奈看见的K理解成为幻境,也可以相信K真的牵到了日奈的手,又即将为她拭去眼中的灰尘。本片没有将任何一个地方做到极致,他玩的纯洁,玩不过《情书》且又加上许多世俗的流光溢彩;他玩的以暴制暴,又没有勇气像《花火》一样干脆;他玩的心理的病态,又不愿意做得像《梦旅人》(虽然那部片子不怎么高明)那么直白,一枪毙命。可以说,片子一旦触及日本民族最本质的那些气质——哀静的极致的去死,悲伤的隐忍的去活的时候,就用一种欧化的思想——救赎和感化——将它掰了过来,所以,与其说这是东京之眼,倒不如说是东京长了一双老外的眼睛。不过,这是否也更适合与现在的东京,这个极度欧化的城市的气质呢?写到这里,不禁想说,如果有鬼佬想要拍“北京之眼”,他会把这座宽大的,充满沙尘暴和明媚阳光的城市,以及这个城市里面的人的故事拍成什么样呢?每个民族终有自己的一套存活法则和信念,想着觉得好笑,于是说,还是不要拍比较好。

东京之眼Tokyo Eyes(1998)

上映日期:1998-09-09片长:90分钟

主演:武田真治 Shinji Takeda/吉川雏乃 Hinano Yoshikawa/北野武 Takeshi Kitano

导演:Jean-Pierre Limosin编剧:jean-pierre limosin/圣地亚哥·阿尔瓦雷兹 Santiago Álvarez/坂元裕二 Yûji Sakam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