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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含着泪水的尼娜透过窗户,看见了正在走廊上和神父在一起的儿子普力科,之后普力科走了进来,他的眼中也满是泪水,他看见了母亲——尼娜看见普力科,普力科看见母亲,两种看见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行进,普力科先是走到尼娜一起来的邻居身边,还靠在她的身上,似乎用这种方式寻求安慰;然后走向了他曾经爱着的尼娜,但是他却没有上前拥抱,更没有放声大哭起来,感情节制超过了年龄的他最后却是一个转身的动作,离开了母亲,他渐行渐远,只留下内心伤痛和深感愧疚的尼娜站在那里。

那一刻,或者对于尼娜来说,她希望好久没见的普力科能够走上前来亲切地叫一声妈妈,然后抱住她,但是这一切没有发生,当普力科渐渐走远,对于尼娜来说,是更为羞愧的感觉,正像神父对她说的:“你必须检讨自己的感情,这些事能影响你整整一生。”当自己出轨和罗伯特在一起,当自己离开整个家,甚至当丈夫安德里亚最后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整个事件的肇事者就是尼娜,所以神父的话是从道德的角度对她的提醒和告诫。尼娜成为道德谴责的对象,安德里亚用死来逃避着一切是仆人口中的“可怜的人”,这些都属于成人的定性,但是为什么一个四岁的孩子,当遭遇了家庭变故,为何会在看见妈妈之后选择离开,为什么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妈妈?

德西卡显然是从孩子的视角来审视这一道德故事,当他被送到寄宿制神学学校的时候,其实是一种不在场的开始,他没有再见过妈妈,也没有亲眼目睹父亲的自杀,在最后的悲剧里,他显然是缺席的,而当初安德里亚要把它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不在场,当安德里亚收尼娜发来的电报,他一个人关在房间了沉浸在妻子出轨的痛苦之中,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决定把孩子送到寄宿制学校,他对仆人所讲的理由是:“他如何面对这流言蜚语?”看起来是为了让他生活在没有干扰的平静中,其实安德里亚做出这个决定的更大意义是不想让普力科看见自己自杀,把电报揉碎,扔掉,安德里亚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面对无法挽回的感情,他用极端的方式来逃避,的确是“可怜的人”,但是他不想让普力科在场,就是怕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普力科被送到学校之后,安德里亚告诉他:“你在这里会得到更多的爱。”然后自己开始离开,普力科跑出去,大喊“爸爸”,安德里亚正走在楼梯上,但是他没有回来,甚至没有回头,在普力科不停地喊“爸爸”的凄厉声中,安德里亚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时,普力科的眼中是泪水,安德里亚的眼中也是泪水,但是在彼此不看见的情况下,安德里亚已经走向了普力科不在场的死亡。

而其实,在尼娜发生情变的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尼娜还是安德里亚,都希望四岁的普力科能远离漩涡中心。当尼娜陪着普力科去公园散步,她去和罗伯特约会的时候是把普力科放在了木偶剧场里;那天罗伯特告诉尼娜,自己要去热那亚工作,也给尼娜买好了火车票,希望晚上两个人一起私奔,晚上回到家后,安德里亚在社区开会,尼娜陪着普力科睡觉,当普力科入睡之后,她才离开了家去找罗伯托;尼娜走后,普力科被安德里亚送到尼娜的姐姐家,后来又被送到乡下奶奶家,后来回到罗马的时候,因为对母亲的思念普力科生病了,但他从病中醒来,看见了刚回来的尼娜,他央求尼娜留下来不要离开自己,而尼娜也的确打算和罗伯特一刀两断,是因为普力科让她“找到了离开的力量”;但是后来罗伯特又来找尼娜,当时普力科也在场,尼娜便把普力科支开,关上房间的门,希望罗伯特不要再来干扰自己的生活;后来安德里亚以为尼娜回到了自己身边,他组织了三口之家到里维埃拉胜地度假,后来安德里亚因为工作提前回来,而罗伯特又找到了尼娜,这一次尼娜似乎又忘记了拒绝,投入了罗伯特的怀抱,而当她和罗伯特在海滩上约会时,还是把普力科放到了那些孩子中间……

普力科总是不在场,而这种不在场是大人世界里单方面的美好愿望,希望孩子不过多知道大人的背叛,大人的伤心,大人的绝望。而普力科似乎也在整个过程中越来越成熟,他爱妈妈,也爱爸爸,当两个人无法像以前一样走到一起,他希望用自己的行动化解两人的矛盾。尼娜回来之后,是他希望妈妈不要再走,安德里亚说:“我这个可怜的人让你留下来,全都是因为他。”后来,普力科还主动从安德里亚那里要了钱,在母亲节给尼娜买花,还送给她一只手表;当度假过程中尼娜再次投入罗伯特的怀抱,普力科选择逃离母亲,他想一个人回到罗马爸爸那里,在铁轨上他差点被火车撞到,翻越墙壁来到海滩,又遇到一个醉鬼,在夜晚的海边,孤独而害怕的普力科一个人奔跑,这个镜头和特吕弗的《四百击》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对于普力科来说,他的力量来自于逃离这一切给他带来伤害的世界。当他最后被警察带到尼娜的身边,他选择不告诉爸爸,但是回到罗马后尼娜又不辞而别,当安德里亚问及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普力科几乎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爸爸,但是唯有当安德里亚问,是不是又有人来找妈妈,普力科摇了摇头,说“没人”,一种谎言尽管很快了安德里亚识破,但是他在内心深处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父母希望他不看见发生的这一切,普力科希望自己也不在场,但是当这个家庭背叛和伤害的故事一幕幕上演,怎么可能不在场?无论是父母还是普力科,似乎都在欺骗自己。这种故意制造不在场的谎言在德西卡的叙事中,有一个隐喻性的镜头,当普力科入睡的时候,尼娜会用布把鸟笼盖起来,然后关上窗,拉上窗帘。鸟在鸟笼子里,还盖上了布,似乎一切都被掩盖了,而正是在那个夜晚,尼娜不辞而别,而当第二天普力科醒来时,仆人把那块布拿掉,也打开了窗帘——掩盖和揭开,其实都是生活的一部分,而普力科就像那只鸟,他无法逃离如鸟笼的家庭,还要被一块布所盖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变成了成人世界的一种掩饰。

但是在这个事件中,普力科怎么可能置身其外?事件的影响对于他来说,是直接的,这种直接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他几乎看见了母亲和罗伯特故事的全部,也就是说,他一直在场。在公园里看完木偶戏,骑着滑板车的普力科找妈妈,刚好看见尼娜和陌生男人在一起,那时他就预感到了什么,当母亲让他和罗伯特说再见的时候,他没有说,而且还本能地躲到了母亲的身后;后来罗伯特上门找尼娜,普力科也在场,当他听到房间里母亲和罗伯托争吵,他便推开了门,而且以敌意的方式打罗伯托,甚至咬他的手,被罗伯托推开之后,普力科开始在尼娜的怀里哭泣;后来的度假中,当尼娜再次在海滩上投入罗伯特的怀里,正好被普力科看见,而这时已经收到了伤害的普力科选择了离开母亲,对于他来说,罗马爸爸那里更有温暖,于是他一个人逃离差点酿成了事故。

三次在场,对于普力科的伤害是一次一次升级,这些在场是看见的,但是还有另一种在场,那就是听见。母亲背叛父亲,这是一起道德事件,无论是父亲和仆人,还是邻居,都开始议论尼娜,于是对于普力科来说,外界的舆论压力让他无意逃避。当尼娜在晚上和罗伯特私奔之后,第二天醒来的普力科听到仆人的一声叹息:“她走了……”之后普力科被父亲送到阿姨贝瑞丽的裁缝店,当安德里亚去接的时候,问起贝瑞丽关于尼娜的情况,当时的普力科坐在凳子上吃东西,当安德里亚开始生气,俯视镜头里的普力科显得那么可怜;而被送到奶奶那里的时候,因为一次晚上宝莉娜私会药店里的情人,偷听的普力科打落了花盆正好砸在宝莉娜的头上,于是奶奶也责怪他,而面对安德里亚她也感叹家庭不幸,甚至还说,普力科的性格不像爸爸,“他就像妈妈。”充满了对尼娜的指责。

奶奶的冷眼,父亲的愤怒,邻居的一轮,再加上宝莉娜在他上床之后偷偷出去幽会,像极了那晚母亲的作为,或者也正是受到种种的刺激,在被父亲带回罗马的火车上,普力科发热了,然后在火车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于是一连串的幻觉出现:花盆掉了下来,木偶戏里男人和女人打斗,奶奶的骂声,母亲和罗伯托偷偷的约会,以及自己喊着妈妈……对于普力科来说,精神的刺激使他承受了超过年龄的重压,而之后亲眼看见妈妈投入罗伯托的怀抱,世界仿佛一下子崩坍了,那个许诺在不离开她的母亲深深伤害了他,即使他在父亲面前为了母亲开始撒谎,即使自己遭受了痛苦的经历也隐藏在内心里,但是当最后知道父亲自杀之后,他再也无法原谅眼前这个曾经深爱着自己也被自己爱着的妈妈。

转身而离去,是普力科一次不应该承受压力下的成长,对于他来说,整个家已经再也无法复原,父爱和母爱再也不敢奢望。现实像那一只被布盖住的鸟,遮掩的困境并不是看不见,甚至鸟还会发出哀鸣的声音。“孩子在看着我们”,成人间的悲欢让孩子看见,他是一个在场者,一个见证者,一个亲历者,更是一个悲剧的承受者。


孩子在看着我们I bambini ci guardano(1944)

又名:孩子们注视着我们 / The Children Are Watching Us / The Little Martyr

上映日期:1944-10-27片长:84分钟

主演:埃米利奥齐戈里 / 卢恰诺·德·安布罗西 / 伊萨·波拉 / 阿德里亚诺·里莫尔迪 / 埃米利奥齐戈里 / 约内·弗里杰里奥 / Maria Gardena / 迪娜·佩尔贝利尼 / 

导演:维托里奥·德西卡 / 编剧:Cesare Giulio Viola/Margherita Maglione/Cesare Zavattini/Adolfo Franci/Gherardo Gherardi/Vittorio De S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