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卷纸与我
我,被困住了。
被自己。
被无边的时间卷纸。
潜伏在四堵高墙中,就着黑咖啡,轻易挥霍一天。
老公出差,女儿去日本旅行。留下我,还有无边的自由。
无边的自由携带着无边的空虚。
像失去弹性的皮筋,七扭八歪匍匐在地板上。
朝霞满天时,睡眼惺忪,不着急起床,半躺在床上,捧着Kindle,吞食小说。一行行铅字被火速扫描,迫不及待咽进肚子。十几页后,愉悦和困倦同时袭来,手发软,Kindle拍击脸颊,扭身把Kindle扒拉到一边,再次坠入沉沉的梦乡。
酣畅的睡眠后,悠悠醒转,不知名的鸟儿在窗边叽喳不休。抓过手机探查时间,十点十分,几乎每天如此。
5月份,丸子高三的课程结束,不需要早起送她上学了。闹钟迅速从生活中消失,像讨厌的教科书一样,考完试马上卖给收废品的大叔,及时切割,毫不留恋。谁会怀念定时响起的闹钟?再柔和的铃声,扯断了黑沉沉的睡眠,听起来都让人心惊肉跳。
闹钟消失后,我被卫生卷纸那么冗长的时间包裹着。时间像卫生纸卷纸一样,噗噜噗噜扯掉,被消耗,很轻易地,变成一具空荡荡的纸壳。
今天星期几?今天几号?经常忘记,需要用手机和电脑来确认。
想起丸子小学时,一日三餐的间隙,在家里呆不住,一有空就冲出家门,见缝插针地四处逡巡。
紧迫感消失,可以随便去哪儿消磨一整天,不用赶回家做饭,却没有欲望出门。睡前摩拳擦掌:“明天一定去爬山”、“明天一定去博物馆”、“明天一定去图书馆”、“明天一定和谁谁联系聚一下”。众多的一定,随着早饭的吞咽,法力一点点减弱。
吃完每天重样的早餐,打扫完每天重样的灰尘,整理好每天重样的乱七八糟房间,搓洗了无数遍的脸庞,摩擦了无数遍的牙齿。烧好开水,犒赏自己一杯滚烫的黑咖啡,用挂耳包冲泡而成。
打开平板电脑,打开《犯罪心理》,凝视着FBI的探员们抽丝剥茧,从连环凶案中获取线索,拼出科学的侧写。这些探员们,各有所长,总是这么忙碌,又那么有使命感,有条理有目标。每次传达嫌疑人侧写时,你一言我一语,十分默契。我钟爱这个小组,像有秩序的蜂巢,有固定产出固定目的地,“嗡嗡”忙碌着。
一小口接着一小口,慢悠悠地品着黑咖啡,慵懒与满足同时从喉咙涌出,混入咖啡香气中。
“就在家呆着吧,下午再出门吧”。
“躺沙发那儿看肥皂剧吧,更舒服。再说平躺着,血液循环正常,长期坐在椅子上,双腿容易浮肿呢。”

看书、看电影、看肥皂剧。对着食材拍照,对着花草拍照,写影评,写书评,出门跑步,出门健身,活动半径不超过三公里。
深宅在家,我被时间卷纸缠绕。
二、超级大胖子费德里科想去海边

《行走距离》,名字很怪,2015年的墨西哥电影,行动不便的大胖子,摄影偶然间变成生命线,生存必须,无法舍弃。。简单的故事,捕获了我。无数镜头与对白在脑海中打转,发酵,等待变成文字,从大脑深处涌出,从指尖释放。
对我来说,写影评是对日常生活的反馈,反馈融入生活,像浪花被卷进波涛。
观影与写影评,参与了我的缓慢进化。
我,痴迷于缓慢进化。
虽然四十多岁,奔五。却喜欢自身各方面不成熟,待完善,需要四处奔波,四肢并用,感官全开,吞吐吸收。像老树的年轮,一圈圈地扩展。根系一年年往地心深处,伸展。
第一遍,和丸子一起看。
电影手法简单朴素,对白不多,四个演员,都不是偶像派。男主角费德里科,五十岁左右,胖得怪异。
这样的电影,一开始,就揪住了我和丸子的心。
观影中,我们俩互相递着纸巾,擦着不知不觉流出来的眼泪。

电影的第一个镜头:一座肉墩墩横肉四溢的山,宽而厚实,泛着白亮的光泽。肉山上没有脖子,直接搁着个脑袋。呼吸沉重而急迫,随着肉山起伏。
费德里科.桑切斯,就是肉山的主人,被这座肉山所困。
费德里科的一呼一吸让人揪心,生怕一不小心,心脏麻痹,呼吸突然停顿。
费德里科有一张酷似黄秋生的脸,更和善慈祥。
费德里科的日常活动异常艰难,晚上从客厅挪动到床上,就像横跨了太平洋,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抵达。
费德里科的T恤衫,靠着脖子一圈,总是湿漉漉的。
费德里科住在贫民窟一样的房子里,房子里却干净整洁明亮。每周六,妹妹和妹夫来看望他。白天,他对着台灯,串着手工项链,听着电台,或者对着电视机,看到打瞌睡。
妹夫有一次带来数码相机,向他展示了旅游照片。妹妹妹夫的度假照片勾起费德里科的回忆,他喜欢摄影,喜欢观赏照片,喜欢用相机记录生活。

费德里科为了冲洗很久以前的照片,破天荒出门,喘着粗气,颤颤巍巍,“长途跋涉”,在车水马龙中蠕动着,终于买来了老旧的数码相机,回家后对着家里的家具、电话机、玩偶,还有自己,开启“艺术创作”。

被肉山囚禁的他,凭着老旧的数码相机,找到了与外界连通的门缝。
狭窄的的门缝,透进的光影有限,却被费德里科一一捕捉,充实着被肥胖所困的人生。
妹夫雷蒙、照相冲洗店的小青年保罗,都喜欢到他家来串门,三个人一起串手工项链,看漫画《死亡笔记》,斗嘴,喝费德里科泡的加了三块糖的咖啡,吃着好吃的饼干。
保罗不到二十岁,发型前卫,模仿《死亡笔记》的男主角,一边修剪地很短,另一边却垂下来,遮着一只眼睛,显得很酷。保罗穿的衣服也很时髦,印着抽象的图案,有无数个突起的尖刺,还有若干个别针。
保罗喜欢到费德里科家,让观众费解,两人外形相差太远。我认为,保罗喜欢费德里科的善良与宽厚。费德里科从来不评判他人的是非对错,总是好脾气地笑着,像大象一般倒腾着步伐,缓慢地移动着。坐在费德里科家里,保罗可以逃脱父亲的唠叨,得到休息,也得到自信。他帮助费德里科修好相机充电器,他给费德里科带来了漫画《死亡笔记》,对他尽情抒发自己对这套漫画书的喜爱与感想。

费德里科的“艺术创作’逐渐延伸,他从简陋的家中,颤巍巍挪到附近的街区,拍下了孩子们踢球的动感场景。
费德里科期盼着走出家门,拿着自己的破相机,跟着旅行社来到海边,饱览海边美景,用相机记录日出日落。旅行社嫌弃他太胖,身体散发着难闻的体味,拒绝了他的请求。
费德里科心脏不堪重负,不宜长途旅行,却不管不顾,一定要去海边,他不想被一身的肥肉拽着,在家中安全度日,却没法拍摄日思夜想的海景。
拍照,拍开阔而光线变幻多端的大海,变成费德里科生命中刻不容缓的大事。
雷蒙与保罗,开车带着费德里科,一路奔驰,来到海边,等待着日出。
保罗送了费德里科专业的相机。

暮色渐起,三个人的画外音随着海浪摇荡:
”现在干什么?“
“等。”
“日出”。
“日出?”
“对啊!”
三、 寻光觅影,镌刻生活
前后看了几遍《行走距离》,有时候,不看画面,敲击键盘时,当作画外音,渗进身体。
结尾,费德里科坐在车斗上,微笑从眼睛溢出,胸前搁着相机,开着镜头盖,存储着飞速消退的公路、天空的云朵、还有呼呼的风声。
费德里科突破了肉身的囚禁,踉跄着,挪出了四面高墙,与雷蒙和保罗坐在平时看电视的沙发上,凝视着夜色中的大海,等待梦幻而鲜活的太阳跃出海平面。
我,被困住了,被自身。
不着急。
“现在干什么?”
“等。”
等待迫不及待,离开巢穴的那一天。
等待被炽热的光与影召唤。

顺应巢穴动物的本能,抹灰尘,洗衣服做饭。用并不高级的单反,对着辣椒、西红柿、煤气灶、锅、胡萝卜、土豆、定时器、蒸好的包子馒头,“咔嚓咔嚓”,把沉默而自有意味的光影,一点一滴拼凑,凑成生活本身。
敲击文字,记录流逝的庸常的生活,每一天看起来一模一样,却缓缓而不易觉察地变幻着。
时间的卷纸无穷无尽,冗长而有趣。

行走距离Distancias cortas(2015)

又名:友谊在最近的距离(台) / Walking Distance

上映日期:2015-10-27(芝加哥电影节) / 2016-04(北京电影节)片长:104分钟

主演:卢卡·奥尔特加 Luca Ortega/毛里齐奥·艾萨克 Mauricio Isaac/约耳·菲格罗阿 Joel Figueroa/玛莎·克劳迪娅·莫雷诺 Martha Claudia Moreno

导演:亚历山卓·古兹曼·阿尔瓦雷斯 Alejandro Guzmán Alvarez编剧:伊策尔·拉腊 Itzel L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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