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电影剧本

编剧/〔西班牙〕路·布努艾尔、〔法国〕让·克·卡里埃
导演/〔西班牙〕路·布努艾尔
翻译/傅郁辰
题图/周铮

一张古老的欧洲地图,地图上巴黎的近景。摄影机沿着“圣地亚哥之路”向比利牛斯山的方向下移,随后又向左移,摄取西班牙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的镜头。与此同时传来了旁白的画外音。
旁白(画外音):自十一世纪起,经过整个中世纪,直至今日,位于西班牙的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城都是一个重要的朝圣之地。年复一年,欧洲诸国约有五十万人步行来到这里。他们来到西班牙是为了朝奉使徒圣地亚哥的墓地。(声音稍停)十六世纪末,当宗教战争成为朝圣的最大阻碍时,圣地亚哥的主教为了保护圣徒的遗迹,下令把遗迹隐藏起来。(摄影机快速地推向地图,用近景摄取地图上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城的名字)直到十九世纪末,这个遗迹才又偶然地被发现了。(当今该城赤日炎炎的全景,然后接大教堂和一座以桥为装饰的广场的全景。一位身披黑斗篷的男人走过)罗马教皇在承认这些遗迹是真迹的时候,曾犹豫过一段时间。相传耶稣后的七百年,天上的一颗星向几个牧民指示了圣地亚哥遗体的所在之处,因而产生了坎波斯特拉的名称。该词是由星野而来的。(孔普卢顿大街的镜头,然后接另一条大街,一座古老而美丽的大房子。最后,稍俯拍一条胡同)在大多数的西方语汇之中“银河”也称“圣地亚哥之路”。
空中拍摄紧靠着巴黎市南面的高速公路,数不清的汽车南来北往地飞驰。在高速公路的一组镜头上叠出了片头字幕。阳光普照,摇镜头拍公路。

公路·穿披风的人·白天
公路的路标上写着:巴黎——丰登勃洛。从丰登勃洛方向开来一辆汽车,全速向南驶去。这是该地区一条僻静的公路。路旁有两个男人在打手势,想让汽车停下来,汽车一晃而过。他们手里拿着背袋、旅行水壶、手杖和一条卷着的毯子。他们身上的衣服是旧的,而且有些脏,但并不是破烂不堪。其中一位叫彼埃尔,另一位叫让,他们要到西班牙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去朝拜。二人沿途乞食和找寻栖身之处。留着银灰色胡须的彼埃尔约有五十来岁(头戴一顶沾满污垢的软帽)。让的年龄在三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他没有胡须,留着披肩发(但和嬉皮士绝无相象之处,没戴帽子)。时间已过午,看上去他俩疲惫不堪(他们各走公路的一侧)。他们又向驶过来的一辆雪铁龙ZCV型汽车打手势,但车还是没有停下来。他俩又向前走,彼埃尔穿过公路,走到让身旁。(让的特写)
彼埃尔(气愤地):你看这些乌龟王八蛋会停车吗?
让:算了吧!……我们走吧!
他们肩并肩地又上路了。(摄影机跟拍二人的脚步,后成两个人的大半身景。)
彼埃尔:我快累死了!
让:我饿了!
彼埃尔:好了,你一点儿干面包都没了吗?
让:你明知道我没有了。
二人拄着拐杖继续走。稍稍地远望,此刻公路上寂静无人。(脚步声使他们转过身来)他们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向自己走过来。(俯拍来者,摄影机后拉)此人披着西班牙的斗篷,沉思着缓缓而行,他头戴一顶黑色宽檐帽,他的仪表、走路的姿态以及发出的声音都是四平八稳的,甚至有些庄重。当这个人走到他俩身边时(三个人的大半身景),有礼貌地摘下帽子。他从二人中间穿过,好象没看到他们似的。
让:请您行行好吧!……先生,先生请施舍点儿吧!
穿斗篷的人转过身来,审视并走近他俩。他无言地瞧着他们,似乎是在思考另外的事情。让伸出手坚持乞讨。
穿斗篷的人(对让):你有钱吗?
让(茫然地):没……没钱,先生……
穿斗篷的人(亲切地):那么,什么也不能给你,一点都不给。
他又(转向彼埃尔)问:你呢?
彼埃尔(傻呆呆地):我?……(他在口袋里翻找,听到了硬币的响声)是的……我有点……
穿斗篷的人:那么,你将有更多的钱,拿去吧!
说着,他给了彼埃尔一张大钞票(一百法朗)。彼埃尔有些惊异,但他十分恭敬地接过钞票。
片刻地沉寂。穿斗篷的人望着他们,突然问(对着让):你们是去朝拜的吗?
让:是的,先生。
穿斗篷的人:是去西班牙吗?……到圣地亚哥的德坎波斯特拉吗?
他的洞察力使二人惊愕不已。
彼埃尔(不解地):是啊!……是谁告诉您的呢?
穿斗篷的人没有回答,他十分严肃地瞧着两个朝圣者。(他转身走远了,摄影机跟拍他的背影,成近景。他停了下来,又转身向回走……)他突然语调温和精辟地说。
穿斗篷的人:你们去吧……你们要占有一个妓女,并同娼妇有了孩子。人们会叫你们的第一个孩子为“你不是我的臣民”,叫第二个孩子为“别再发慈悲了”!(注1)
说完话,他整了整斗篷,顺着公路庄重地远去了。让和彼埃尔相互地对视着,他俩什么也没有明白(二人面对我们的大半身景,摄影机后移)。
彼埃尔:喂,你懂了吗?
让耸了耸肩,没回答。突然,他惊异地站住了,用手指着穿斗篷的人走的方向。
让:哎!……你看呀!
镜头反打。穿斗篷的人背对着我们走着,他的身旁有个侏儒,侏儒举起了手,放掉了手里的鸽子。(摄影机拍两个朝圣者)
彼埃尔:你看,那个侏儒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让:从斗篷里面。
他俩优心忡忡地又上路了。(摄影机后移)
彼埃尔: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哪儿的?
让:管他呢?重要的是他给了一张钞票(他让口袋里的硬币叮当作响),早知如此,还不如我也说有钱呢!
他们停住了。
彼埃尔:可他为什么只给我钱而不给你呢?
让略带嘲弄地摸了摸彼埃尔的胡子。
让:我敢肯定,准是因为你留了胡子。胡子不但能让人信任,而且还增加风度。
彼埃尔:也许是吧。(他们又重新赶路)这使我想起了在我小的时候,母亲讲的故事。

木工作坊·白天
公元一世纪,拿撒勒,约瑟的简陋的木工作坊。约瑟正忙着干活,他闷声不响地锯木头,刨木板。(摇镜头,拍马利亚的中景,她身穿淡蓝色的衣服,披着披肩)马利亚在木盆里揉面做面包。耶稣与世上流传的那些名人画像上的耶稣很相象,他准备刮脸(一只手在磨剃刀的近景。摄影机后移拍耶稣的大半身景)。耶稣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盆水和一面小镜子,他把剃刀放在桌子上,拿起装满肥皂的小瓷缸,用肥皂刷搅动泡沫。约瑟并不注意这些,不停地干活。(镜头回到马利亚身上)她向门口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注2)走去。她用唾液弄湿了一块破布,给小孩擦干净。
马利亚:多脏呀!……去吧!到街上找你的兄弟玩去吧!
小孩高兴地跑了。马利亚转过身来,朝耶稣望去(耶稣仍在用肥皂刷搅着泡沫,大半身景)。当耶稣要往脸上抹肥皂水时,马利亚开口了。(马利亚和蔼可亲又充满自信的大半身景)
马利亚:我的儿子,别刮脸了,你留着胡子要神气许多!
耶稣(镜头对着他)停了下来,看着母亲(画外),他接受了母亲的忠告,放下肥皂刷、小瓷缸,并把剃刀放回原处。他非常顺从、毫无怨言地端起脸盆,把水泼到地上。

公路·白天
两个朝圣者满面倦容地继续前进。(二人面对我们的中景,摄影机后移跟拍他们)让刚刚听彼埃尔讲完耶稣留胡子的故事,他笑着对彼埃尔说:真有你的!你母亲什么都知道呀!……(稍停)你能给我一支香烟吗?我一支都没了!
彼埃尔边走边递给让一包“高卢女人”牌香烟。
彼埃尔:你拿一支吧!
让拿了一支烟,随即友好地拍了拍同伴的肩。彼埃尔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彼埃尔:你别忘了,我们有钱了!这是咱们俩的钱!
让(笑):我忘不了。
他们依旧沿着公路向前走。突然,他们看到一个男孩坐在路边向公路上张望。男孩大约有十二岁,穿着衬衫和一条相当旧的短裤。看上去他身无分文,男孩睁大双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两个朝圣者走到男孩身边。
三个人的中景。
彼埃尔(对男孩):你在这儿干什么?
男孩低垂了眼睑,彼埃尔和让坐在他身边,瞅着他。
让:你出什么事了?……哎!……(让拿起男孩的双手,发现他手上沾满血迹)看!手上有血呀!
男孩默不作声,对于他们的提问,他只是用头部的动作含糊地表示否定。(让看到男孩的衬衫上也都是血迹)
让:这儿也有血……(对彼埃尔)你看!……(他抬起男孩的头,指着前额上的血印)这儿也有!
彼埃尔(嘴里叼着烟):你叫什么名子?
让:你聋了吗?你的父母在哪儿?
彼埃尔:难道你的舌头让猫咬了?(他把自己的旅行水壶递给了男孩)来,喝点吧!……这是好葡萄酒,喝点你会感到舒服的。
男孩摇头表示不喝。
让:喂,彼埃尔,我们该走了……
事实上,这两个朝圣者已无计可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他们相互瞧着,微微耸了耸肩,彼埃尔收起了水壶。
彼埃尔(对男孩):你快回家去吧,你愿意让我们把你送到镇上吗?
让:现在看来……对这件事我们是无能为力了。
他们站起来,朝公路走去。一辆汽车驶来,彼埃尔机械地举起手,可是汽车并没有停下来。让示意彼埃尔继续往前走。
让:算了吧!他们不会停车的。
二人走远了。我们看到男孩站了起来,走到公路边。当一辆豪华的轿车风驰电掣般驶过来时,男孩举起手臂,作了一个相当威严的手势示意停车。豪华轿车顺从地停了下来。(两个朝圣者背对我们的近景。当他们从远处看到男孩向自己打手势时,二人相互惊讶地看着)两个朝圣者走近汽车。
司机(透过前面挡风玻璃):好了,请上车吧!你们还等什么?
男孩打开了车后门,彼埃尔和让带着所有的东西上了车,舒适地坐在座位里。男孩关上车门,汽车启动了。男孩背对着我们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沿着公路朝着与汽车行驶的相反方向走去。

汽车里
汽车静静地向前飞驶,彼埃尔和让舒舒服服地坐在柔软的座位上。他们非常疲乏。
司机(正面的近景):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彼埃尔:去西班牙,先生。
司机:太巧了!我正要去边境。要是你们不介意,我想连夜赶路。
两个朝圣者庆幸自己交了好运。(二人的近景)
让:当然不介意了!
他俩半闭着眼睛,把头斜枕在汽车靠垫上。对他们来讲,能在汽车里过夜是美好的。公路上颠簸不平之处使得他们受到轻微震动,彼埃尔抚摸着座垫,嘟哝着:你觉得怎么样?……简直象是公主用的垫子!
让:啊,这多好啊!……(他叹了口气)比上帝还美!
一直在安静开车的司机当听到这句话时猛吃一惊。司机紧皱双眉转过身……随后把车刹住了。此时听到车轮吱吱的磨擦声。

公路·白天
(公路的全景)汽车刚刚停下来。我们从远处看到了它,但听不见他们在讲些什么。司机下了车,打开后车门,不容分说地把两个朝圣者赶下车。两个朝圣者没有争辩,顺从地下了车。汽车开走了。
(仰拍二人成大半身景)公路上只剩下垂头丧气的彼埃尔和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在公路上消失。让用食指摸着太阳穴,看了看彼埃尔。彼埃尔耸耸肩作为回答。二人重新赶路。

旅馆·内景
旅馆底层大厅。房间看上去很舒适,里面摆着铜器、瓷器等装饰品。相比之下,家具却显得有些俗气。(画面上出现一件黑色教袍的近景,向上摇镜头,拍摄牧师的脸,牧师戴着一顶圆帽。摄影机从牧师头部位置拍摄,摄取牧师视野所及的酒吧间的半全景,酒吧柜前站着一位法国宪兵队的准将)餐桌上空空的,象是已用过餐。一个女侍悄声地走来走去,收拾东西。店主在算账。(摇镜头跟拍准将走向壁炉,牧师面对炉火而坐)牧师(大侧身)呷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准将身旁的桌子上放着烈性酒。准将拿起了一瓶白兰地。问牧师:您要喝点吗?
牧师:不了,谢谢。不麻烦您了。
准将(坐下):您在这一地区住吗?
牧师:是的……是的……就在附近。
准将是位老成持重的人,他倒了一杯酒,随后同牧师谈起来,象是要进行一场正式的交谈。
准将:如果您愿意的话,在我走的时候可以用车送您回去。
牧师:不了,谢谢你……我喜欢在黄昏时漫步。
二人面对我们的中景,摄影机位于壁炉的位置,稍仰拍,店主在里面穿来穿去。
准将:总之,还是回到我们的讨论上来。基督显灵时并没有出现任何奇迹,这类情况每天都可以看到。
牧师(呷了一口咖啡,略带讥讽地):啊,是吗?
准将:如今,科学解释了一切,所谓显灵只是自然现象,尽管您不会接受。
牧师(平心静气地):我发现现在的奇迹比过去还多,因为科学同圣经是一致的。因此,现在所有的人都是天主教徒。
牧师放下咖啡杯,看上去他对自己的答辩颇为得意。准将又惊又呆地瞧着牧师。
准将:怎么?都是天主教徒?
牧师:普天之下都是。
准将(不解地):可是……穆斯林人呢?
牧师(异常平静地):穆斯林人是天主教徒。
准将:犹太人呢?
牧师:犹太人也是。他们更应该是!
准将(近景)惊愕不已,他沉默了,望了望酒杯,又看了看牧师。他有些没想清楚,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他在思考。

旅馆·外景·公路
精疲力竭的彼埃尔和让(公路的全景)终于见到旅馆,并来到了旅馆前面。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之后,开始叫门,他们等待来人开门。这时一辆宪兵队的汽车停在了门前。(店主开门的中景,三个人的镜头)
店主(盯着二人看了看,态度冷淡地):有什么事?你们要干什么?
彼埃尔:您能给我们点儿吃的吗?求您了!哪怕是剩的!……我们有钱。
店主(犹豫片刻):好吧,你们等会儿!
店主走进旅馆,把两个人留在门外,他几乎把门关严。

旅店·内景
店主(大厅的全景。接牧师、准将的近景)穿过大厅向厨房走去。此时,牧师透过门模糊地看到了两个朝圣者,他面向他俩。彼埃尔向前迈了一步,走到门前。
彼埃尔:先生们,你们好!
牧师(向彼埃尔):你们好!……(又转向店主)喂,您是不是可以让他们进来,因为外面天冷。
店主:我这么做是为你们,我不愿意打扰你们。
牧师:啊,不会的!怎么会呢?一点儿也不!
店主侧转身向门口走去。准将丝毫也没有察觉这些,因为他正把一根尚未烧透的木柴放到壁炉里点燃,用它来点烟斗作为消遣。店主回到门口,懒洋洋地对两个朝圣者说:好吧,请进来吧!
彼埃尔和让(进入):太谢谢了,先生。
店主向他们指着一张离壁炉较远的桌子说:你们坐在那儿吧!
两个朝圣者一进门就摘下了帽子,谦恭地向在大厅里的牧师和准将致意。他们在坐下时又向店主致谢,并把背包和毯子放到了地上。店主怠慢他们。
镜头移向牧师和准将。准将盯着炉火,抽着烟斗,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他转身看到附近桌子上剩下的面包。他拿起那块面包,晃动着对牧师说:无论如何,你永远不能让我相信基督的身体可以存在于一块面包之中!
牧师的态度变了,他明白准将扯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上来,他放下咖啡杯,面对准将,神态威严地对他说。(牧师举起食指的近景)
牧师:你说话要注意。
准将(短镜头)聚精会神地准备听取牧师的高论。
牧师(平心静气地说):基督的身体并不在面包里,圣饼才是基督的身体,也就是圣体。
准将的反切镜头。两个朝圣者坐在背景中认真地听着。
准将:尽管我努力去理解,但我必须坦率地说,我一点儿也没懂,对我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牧师(大半身景):圣饼是基督的身体,就是这样。您不该认为这仅仅是一种象征,象有些人说的那样,是我们主身体的象征。(摄影机后拉,拍准将及走过来的店主)阿尔比派(注3)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还有加尔文教派(注4)也是这样看的,此外还有许多人,但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错误呀!
店主(靠近他们站着):我总是讲基督的身体在圣饼里,就象兔子成了这种兔肉酱。
牧师(惊恐地):什么?
店主(看着手中拿的肉酱罐头,真诚地):是的……对的……我想说的是兔子,也就是兔肉泥酱。
收师(十分恼火地):你什么也不懂!你讲的话和十六世纪那些异端者讲的一样!不是这么回事!……不对,不是的!你永远不该这么讲!而你应该逐字逐句地引用基督的话。
准将(又去点烟斗):很遗憾,就我个人而言,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牧师:当然,那当然了!……没有神秘就不成其为宗教。
中景。两个朝圣者面对面地坐在桌子旁听他们讲话。
牧师(画外):所有那些攻击教理的异端者都会在一开始就诱骗那些无知和轻浮的人……(彼埃尔和让、面包、奶酪的镜头,牧师仍在画外)异端者想给真理抹黑,但他们是永远办不到的。
这时,年长的彼埃尔站了起来,并向同伴做了个手势。彼埃尔向着壁炉走了几步,(摇镜头跟拍他,让立即站起来跟随着,他俩走近坐在壁炉前的牧师和准将身旁,店主把火拨旺。(半全景)
彼埃尔(怯懦地):牧师先生,我想向您请教……
牧师(转向彼埃尔,准将也转过身来):问我吗?
彼埃尔(十分诚恳地):一旦圣饼进到胃里,基督的身体会怎么样呢?
牧师、准将和店主望着彼埃尔,他们对彼埃尔的插话感到不快。准将好象刚刚发现两个朝圣者的存在,他厉声地质问他们。
准将: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准将又用同样的语调问他们。
准将:你们有证件吗?
彼埃尔(在口袋里摸着):有。
彼埃尔和让从衣袋里掏证件,然后走到了壁炉前,胆怯地将证件递给准将。他们的身份证又脏又皱,字迹模糊。准将用指尖夹住了证件,轻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然后把证件还给了朝圣者。
他粗暴地对他俩说:快出去!我看够了!滚出去!
彼埃尔:好吧,先生们!
两个朝圣者急匆匆地收拾好背包、毯子和手杖,朝门口走去。
牧师(画外):可怜的人啊!几乎连块面包都没吃!发发慈悲吧!准将先生。
店主给了他们一条面包和奶酪。
准将(画外):要么我们尊重法律……
彼埃尔(对店主):非常感谢您!
准将(仍在画外):要么我们是仁爱者。
牧师(近景)沉思了片刻,然后瞧着放在桌子上、离他很近的兔肉泥罐头。他拿起了兔肉泥罐头看着,顿时,他的二目生辉,脸上的表情也起了变化。
牧师:多怪呀……
准将(画外):什么事?
摄影机缓慢后移,为了摄取正在讨论中的两个人。
牧师:突然,我觉得他们说得有理了,犹如一种启示,是的!我感到基督的身体是在圣饼里,就象兔肉在兔肉泥罐头里!我确信是这样的!我完完全全相信!
准将(不知所措):可你刚才说的意思正好与此相反呀!
牧师狂怒地击打自己的胸口,奇怪地瞪着准将。
牧师(气愤地):我说的意思正相反?我吗?
准将:是的,就是您说的!
牧师暴躁地将咖啡杯里的咖啡泼在了准将的脸上。准将大吃一惊,站了起来,用力地擦干他的制服。这时从外边传来急救车的警笛声,准将正要向牧师抗议。

外景·旅店
一辆急救车(全景)在公路上飞奔,然后停在旅店前。两名身穿白色工作服的男看护下了车(急救车后部的中景。可以看到第三位护士开车后门),向旅店门口走去。(出画)
护士甲(画外):好了,牧师先生,您又在散步吗?
护士乙(画外):可是,您已保证要表现好嘛……我们还得把您关起来。
牧师(画外):是这样的……请你们原谅我……我是因为想喝一杯饮料才出来的。

旅店·内景
半全景。俯拍前厅。两名护士走近惊慌起立的牧师,准将也站了起来,店主站在旁边。护士甲递给牧师一件用来束缚精神病人的紧身衣,牧师彬彬有礼地拒绝了。
牧师:啊!……不用了!没有必要,请相信我,现在我很好,你们已经了解我了……
两名护士围住了牧师。
护士甲:正因为我们了解您……
牧师:好吧!若是你们非要如此的话。
护士揪着牧师向门口走去,牧师服服贴贴地被带走了。(出画)
店主:他表现的很正常,谁能想到竟是个疯子呀!
与此同时,护士乙用手帕擦净准将制服上的咖啡印子。准将十分气愤地问。(店主、准将和护士的镜头)
准将:他是什么人?真是牧师吗?
护士乙:是的,一点儿没错,直到去年以前他一直是雪维里的牧师。但,后来……您已驳斥了他,对吧?
准将:也许是。
护士乙:我想一定如此。
摇镜头。护士走到门口,店主也跟到门口。透过门可以看到牧师和另一名护士。店主站在门旁。
护士乙(对牧师):等一下。
他迅速地搜查牧师,在教服里边,搜出了牧师藏的一把短刀。护士乙拿着短刀,表情严肃地给牧师看。
护士乙:牧师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牧师突然笑了。
牧师(笑):啊,是的!短刀!
护士甲:我们走吧!
两名护士带着牧师离开了客店,当走出大门时,牧师转向准将。
牧师:请原谅我,准将先生……

森林中的茅屋·夜晚
夜已深,寒气袭人。两个朝圣者躲在牧羊人曾住过的废茅屋里,他们在石堆之间生起了火,并把毯子铺在地上。
中景。让在捡树枝。他拿着树枝(跟拍、摇镜头)走近了坐在篝火前的彼埃尔身旁。让忙着添火,彼埃尔用毯子裹着身子坐在那里望着篝火。让坐在他旁边,折断准备往火里添的树枝。这时从森林里传来了呻吟声,这声音如同风刮树枝的响声。二人全神贯注地听着。停了片刻,他们相互对视,彼埃尔吸着烟,他把手伸给了让。
彼埃尔:摸摸我的手。
让:啊!……手冰凉,但心总是热的。
彼埃尔(耸耸肩):心脏是热的……心脏真是热的!
让:你多大年纪了?
彼埃尔:五十九岁。
让:那……你还能行吗?
彼埃尔(嘲讽地笑着):我这岁数!
彼埃尔拍了拍手,神情失望地笑了笑。
让(神往地):不管怎么样,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到达圣地亚哥……
彼埃尔(赞同地):是的,那是当然了!
远处,狼的嚎叫声和风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当这声音减弱时,就可以听到附近不时地传来的湍急的水声。这时还可以听到一种声音,乍听起来这声音是混杂不清的,而后渐渐变得清晰可辨——人群发出的嘈杂声从森林中传了出来,这种声响象是那种古朴而单调的赞美诗的合唱声。这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
让:哎,你听见了吗?好象有许多人在同时讲话。
彼埃尔:你这么认为吗?
此刻,森林中透出了一道光亮,(森林镜头)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拿着一盏样式十分古老的提灯,脸上隐约地流露出吃惊的神情,他望着两个朝圣者。来人身穿长衫,足登凉鞋,牵着一只用细绳子拴着的山羊。当他见到彼埃尔和让时,用拉丁语同他们讲话。(牧羊人面对篝火的中景,两个朝圣者背对着我们的近景)
牧羊人(字幕):这么说来,你不懂吗?……(他指向森林)已经开始了!
两个朝圣者不懂他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彼埃尔(问让):他在说什么?
让:我不知道。
似乎牧羊人对他们讲的语言也很奇怪,他弯下身,检查他俩的衣服和背包。(牧羊人的正面)
牧羊人(字幕):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
彼埃尔和让还是一点儿也不明白。他们耸了耸肩。牧羊人审视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对他们说。(三个人的镜头,牧羊人正面的大半身景)
牧羊人(字幕):不论你们是什么人,和平都将伴随着你们。来吧!(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但你们不能把看到的一切讲出去!
他半转身,跟着山羊走了。
让(对彼埃尔):这是个什么人啊?
大半身景。两个朝圣者面对篝火。
彼埃尔:我不知道,该是个牧羊人吧,但谈话却象牧师。啊!……(他伸了个懒腰)我要睡了。
听到歌唱的声音。彼埃尔站起来,熄灭了烟。牧羊人牵着羊,背对着我们远去的中景。镜头又回到两个朝圣者身上,彼埃尔盖上了一条粗毯子,在火堆旁躺下了。让仍坐在那儿,吸着烟,瞧着火焰。
彼埃尔(用帽子盖上了脸):晚安!

森林·深夜
明亮的月光洒在林中的一块空地上,这里聚集着二十多名男人,他们的衣着是公元几世纪时候的,这些人刚刚唱完赞美诗。(稍俯拍的全景)阿维拉的主教普里西利安(注5)是四世纪西班牙著名的创立异端学说的教徒,他庄严地站在人群之中主持仪式。(推镜头,拍人群)
此刻,好象寒气已散,风也停了,树枝一丝不动,只听到急流的声响和不时传来的狼的嚎叫声。普里西利安的两个执事之一走向聚集在明亮场地上的信徒们。(执事正面的大半身景,然后接俯拍的全景)
执事甲(字幕):亲爱的兄弟们,感谢博尔本迪斯总督(古罗马),从罗马给我们传来了新的喜讯,国王已重新委任普里西利安为阿维拉的主教。(对着他摇镜头,他递给普里西利安一顶主教法冠,普里西利安庄严地戴在了头上)人群中传出了满意的议论声。普里西利安不紧不慢地为信徒们祝福,并开始宣讲。
普里西利安(字幕):所以,我们是正确的,我不是异端者,而坐在佩德罗宝座上的那个人才是。是他夺走了罗马教皇的桂冠。我们的教义是正确的,我们将很快地向全人类公开宣布我们的主张。
执事甲(字幕):感谢天主!
普里西利安双臂举向空中,率众祈祷。
普里西利安(字幕):我愿意被赦免,并成为赦免者。我愿意得到拯救,并成为拯救者。
他每说一句,在场的人便集体重复一遍。
普里西利安(字幕):我希望被养活,希望歌唱,大家跳舞吧!
从他祈祷和众人应答开始,我们就看到了牵着山羊的人。画外音:祈祷声。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姑娘正在兴高采烈地梳理长发。然后,她又给另一个姑娘梳头。摇镜头拍几名赤裸着上身的女人,她们正准备作弥撤。摄影机后拉,拍摄要参加活动的分散在四周的男男女女。所有的人都把手伸向了普里西利安,女人们在他不远之处站成了一行。
摄影机离开男人,拍旁边一片有亮光之处。女人们在月光下默默地做准备,她们在化妆。其中有几个姑娘很年熟也很漂亮。她们都穿着非常薄的长衫,披着蓬松的长发。
画外音:普里西利安和一个女助手在近处的祈祷声。
普里西利安(画外音)(字幕):我要哭泣,敲打心扉。我感到荣光,你给了我荣誉。我是你的光,你看到了我。我是你的门,任何人都可以进入。你看到了我做的一切,要保守秘密。我讲的话,所做的事,别人难以理解,但我却都了如指掌。
在一名年纪最大的女人带领下,女人们站了起来,和旁边的男人们聚集在一起。他们围成一圈,普里西利安和他的执事站在中间。这时,仪式的最后一部分开始了,普里西利安简要地讲述自己的主张,在场的人也都按顺序各讲了一句。
普里西利安和他身旁执事甲的大半身景。他们交替地用祈祷的语调说着。
在朗诵经文的同时,在场的男女开始成双成对地组合起来。每个男人都挽着一个女人,并给女人脱衣服。朗诵经文仍在继续,似乎并不受色欲的干扰。(普里西利安面对我们以及两个呆板执事的中景)
普里西利安(字幕):上帝不可能创造一个犹如我们身躯这样短小和不相称的东西。
普里西利安走近女人。
信徒(字幕):躯体是灵魂的牢笼,为了解脱自己,灵魂必须逐渐摆脱肉体。
执事甲神态严肃的近景。
执书甲(字幕):保持灵魂的纯洁,死后才能回到天国。
转瞬之间万籁俱寂,女人们几乎都脱去了衣服。有些男人拉着女人的手,有些搂着女人的腰,有的搂着肩,他们神态专注。
普里西利安和两个执事的中景。普里西利安喊叫起来。
普里西利安(字幕):你们要发誓永不背叛,保守秘密。
侧摇镜头,拍全景。
众人(字幕):我们发誓!
此时,普里西利安在两个执事的陪同下离去。(跟拍,普里西利安为他的信徒们祝福)这仿佛是开始纵欲的信号。几对男女在刚刚举行过仪式、有光亮的地方躺了下去。(摇镜头取不同的景)另外几对男女一闪身进入树林里的草丛中。这块庄严肃穆的地方一下子变成了最有强烈刺激的场所。女人们赤裸的身躯在夜色中映出清晰的轮廓。所有在场(不管在明处还是在暗处)的人都在作爱。可以接二连三地看到一对对男女,但在这些形象中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淫荡,也见不到无耻下流的举止。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相依相偎;隐约可见一男一女在相爱;三个男人与两个女人聚在一处;一个孤单的女人消失在草木丛中,牧羊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她身旁。
当画面上出现这一组镜头时,可以听到湍急的水声、狼的嚎叫和即将临近的暴风雨声。
镜头又回到普里西利安和两个执事的身上,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有参加这场纵欲行为。(摇镜头跟拍,三个人的大半身景)他们闪到一旁,一个执事拿着一大块圣餐面包。普里西利安扬起了手帕,三个人跪下来。(普里西利安手中拿着面包的中景,他右手画过十字后,把面包掰成三块。给他的执事每人一块。普里西利安拿着面包在祈祷的近景)他对着面包,如同对圣饼一样,真诚的低声说着。
普里西利安(字幕):我不是播种你的人,也不是将你磨成粉的人,不是我把你合成面,我也不是将你放入烤炉的人。
雨越下越大。但他们都没理会已降临的暴风雨。普里西利安结束了他的祝圣仪式。(摄影机后移,拍三个人)
普里西利安(字幕):我对你的痛苦是不负有责任的。我愿那些使你受苦的人也遭受与你同样的痛苦。
接着他咬了口面包,慢慢地嚼着。他的执事在模仿他。此时雨越下越大,急风暴雨猛烈地冲击着森林,但丝毫也没有引起三个人的注意。普里西利安不再吃了,他将面包给了执事甲,执事甲举起面包(面朝我们),另一名执事也照样做了。普里西利安伸出双臂呼唤人,倾刻,两名穿着薄长衫的美丽姑娘投入到了他的怀抱中,象是寻求庇护。风雨声。普里西利安和两个姑娘(出画)走向草木茂密之处。

林中茅屋
从茅屋顶向下摇镜头,拍正在酣睡的彼埃尔。风狂雨暴,雷电交加。彼埃尔惊跳起来,随即又坐了下去。摇镜头拍坐在一旁正吸烟的让。
彼埃尔:真是涝沱大雨呀!
银幕上一片漆黑,暴风雨的轰鸣声中夹着闪电。这场急骤的风雨恰恰降在两个朝圣者的头顶上。接连不停的闪电将茅屋照得亮如自昼。雷声滚滚,一个炸雷分外吓人。彼埃尔迅速、本能地画着十字,站了起来。让看到他的举动后问他:你怎么了?害怕了吗?
彼埃尔:我讨厌暴风雨……
让:另外,你并不相信他能保护你。
彼埃尔:你懂什么呀!啊?
让十分惊讶地望着彼埃尔。
让:你相信上帝吗?
彼埃尔:这你是知道的啊!
让:等等……你就会看到的。
让猛地掀开毯子,毯子落到了地上。然后,他扔了香烟向外走去。
彼埃尔(大半身景):行了,你到哪儿去?
让迎着暴风雨,走到离芋屋有几米远的一棵小树下。他张开双臂,仰起淌着雨水的脸望着天空。(大半身景)
让(喊叫):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要是你真存在的话,敢劈了我吗?
彼埃尔(正面大半身景):蠢货,但愿雷击了你的脸!
让伸展双嘴,胸膛对着闪电和暴雨,他大声地数着:一……二……三……!
任何事情也没发生,暴雨继续在他周围落着,让放下了双手,向屋门走去,同彼埃尔站在一起。他激动的情绪已平静下来,他用平静的语调向彼埃尔说着,象是为了得到证实。
让:你看到了吗?
就在这一瞬之间,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们前面的那颗小树,而在几秒钟之前让还站在那里。小树被劈成两半,在他们的注视下倒在了地上。(让和彼埃尔困惑地望着,大侧身的近景)
让(伤感地):好了,怎么样?没击着我!
彼埃尔:蠢货……你以为天主会受你的支使吗?

图尔火车站·外景·白天
仰拍火车站的屋顶,一个牌子上写着“图尔”。摇拍一辆进站的火车,车厢一节接一节地快速闪过的短镜头。车轮缓缓地停止了转动的特写。彼埃尔和让偷偷地从一节车厢上溜了下来。(仰拍二人,中景,然后摇镜头)他们向四周张望,好象害怕见到人似的。随后他俩飞快地越过铁轨,朝与车站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出画)

图尔广场·白天
仰拍圣格拉西亚诺教堂的塔顶,摇镜头拍广场的全景。两个朝圣者都凝视着教堂,背对我们的近景。让跟着彼埃尔走近两个过路的女人,其中一位推着儿童车。彼埃尔举着帽子向她们施礼并乞求施舍。让瞧着啼哭的婴儿。两个女人中的年长者打开皮包,拿出一枚破损的硬币给了彼埃尔,然后走远了。

公园·白天
两个朝圣者在公园平坦的草坪上走着,中景。他们兴致勃勃地走近一座在视野之外的楼房。

餐厅·白天
在一座豪华餐厅的大厅里。透过宽大的窗子可以看到远方,两个朝圣者从草坪上慢慢地走过来。(摄影机后移拍大厅,侧移拍拿着托盘的侍者)几个侍者叠好餐巾,放好花,在准备餐桌。(一张桌子的近景)一名侍者正整理银餐具。另一名侍者把水果放在邻桌上。餐厅领班(背对我们的中景)五十来岁,彬彬有礼。他刚换好无尾长札服,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衣装。他走近两个侍者,监督他们的工作。领班小心翼翼地摆好水果,并加了些绿色的果品。(侧摇跟拍领班,成中景)摆水果的侍者向领班提问,象是接着进行一场谈话。
侍者甲:理查德先生,刚才我想问您……
理查德(转身,面对侍者):什么呀?
侍者甲:这么说,所有的人都应该信仰上帝吗?
理查德(平静地):是的,我知道总会有些不相信上帝的人,他们都是疯子。他们声称自己是无神论者,其实并不是。
正在忙着收拾餐具的侍者乙被他们的谈话所吸引,他走过来,也向领斑提问。(三个人的中景)
侍者乙:那是为什么呢?
理查德有些卖弄学问,他信心十足地回答: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不可能从根本上怀疑上帝的存在的。
侍者甲:理查德先生,为什么不可能呢?
理查德:为什么?(为证明自己正确,他对待者露出了瞧不起的神情)这在圣经上早已证实了,在圣经第十三页,第一节:“在他心中说,没有上帝的人是愚蠢的人。”
虽然两名侍者对理查德的话半信平疑,但他俩还是表示同意了。(摄影机跟拍理查德)
侍者甲:是的,很有说服力。
侍者乙:太让人信服了。

葫芦型的门·夜晚
葫芦型的门。一名四十来岁风度翩翩的侯爵边踱步边讲着。(大半身景)他身穿一件镶着花边的衬衫,正对着一个人(画外)气恼地走来走去。他不信教,衣服是十八世纪的。
侯爵(高傲地):上帝是不存在的,所有的宗教都是以虚假的原则为依据的。特雷莎,所有宗教都假设一个需要崇拜的造物主,而实际上并不存在造物主。有哪一种宗教不带欺骗和愚蠢的色彩呢?在一切教派之中,有一种最让我们蔑视和仇恨的,那不正是基督教这个野蛮的宗教吗?我们的两个教派,它们都是从基督中派生出来的……
他傲慢地把一块白丝围巾扔到了地上,仍不停地走来走去。
侯爵:你相信一个复仇的上帝,你欺骗了自己。特雷莎,你欺骗了自己。那个造就你的上帝只是个幻觉,他愚蠢的存在恰恰是由于人们有了疯狂的头脑。他是那些阴险的人编造出来的幻影,全是为了骗人。他们借此武装一部分人而去攻击另一部分人。如果这个主宰者确实存在的话,那他的言行中都充满了错误……(特雷莎两条腿的特写,双腿被锁链锁着。摄影机后移,看到坐在垫子上的姑娘)我认为如果真有个上帝的话,那对这个世界来说到也不是坏事。
从姑娘眼睛的位置仰拍侯爵。(摄影机后移,拍二人)侯爵把手伸向姑娘,看上去他漫不经心,但却含着柔情抚摸姑娘的头发。(二人的近景)侯爵托起姑娘的下额使她抬起头。
侯爵:不,特蕾莎,没有,也不存在上帝。大自然赐给你了足够的东西。那个被奉为神的幻影是来自一部分人的恐惧和另一部分人的无知。这是个令人气愤的愚蠢行为,不值得我们对他产生丝毫的信念,也不值得我们有瞬间的考虑。那个幻影是令人轻蔑的怪物,不但灵魂上不能接受,还会让我们从心里对他产生反感,要是还回到黑暗之中,就不如不从黑暗中走出来。
侯爵带着不快的神情推开了姑娘的头,他转身离去。(背对我们)随即又转回身补充说:啊!……假如你的上帝确实存在的话,我是多么憎恨他呀!
当他走出门时,姑娘用尽全身的力量昂起了头。(近景)
特蕾莎(喊叫):是的,上帝是存在的!上帝是存在的!
侯爵正面的近景。

餐厅·白天
餐厅。饭店领班理查德对两名侍者说(三个人的大半身景):只有那些有坏毛病的人才不相信上帝……他们拒绝相信上帝,只是为了不受任何约束地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是一个不能回避的现实。
两个侍者一边干活,一边点头表示赞同。理查德走到离他不远的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菜单。一名女侍满腹心事地拿着扫把走过来,她问理查德:理查德先生,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基督是人同时也是上帝?
两名忙着整理盘子和水果的侍者好象对这个问题也感兴趣,他们也注意地听起来。理查德放下手里的菜单。
理查德:是的,玛尔塔,很难理解的。你看,比如魔鬼变成狼的样子,但他还是魔鬼。基督也和这差不多。
女侍:可这么一来,理查德先生……
领班打断了她的话。
理查德:你去简单地整理一下衣帽间。(他指了指挂钟)你没看见已经到时候了吗?
女侍:我这就去,先生。
女侍走了。
理查德:好吧。
侍者甲对刚才的话题很感兴趣,他走到领班身边,对他说(二人的镜头):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耶稣是上帝的话,他怎么会出生和死亡呢?
理查德抬起了头,他思考了一会儿,象是很难回答。(放满食品的桌子,近景)
理查德(画外):你们要知道因为这个问题而产生的异端派的数量!……一些人说基督是上帝……(摄影机前推,摇镜头拍领班的半全景,在场的人都围拢过来,听他讲述)是的……他的身躯是幻彩,是表面的。(他耸了耸肩)
侍者甲:这么说,他不吃东西了?
摄影机前移,拍两名侍者、理查德及另一名领班的大半身景。
理查德:据说他是不吃东西的,吃也是假装的。当然,他也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死……马西昂(注6)和“基督一性论”者(注7)就是这种观点。
侍者乙象是比别人懂得多。
侍者乙(入迷地):那么聂斯脱利(注8)不这样认为吗?
理查德:聂斯脱利,当然了。另外一派异端者说的就和这些相反,他们说基督不是上帝,是人,是个凡人。
他在侍者甲摆好的一堆水果前停下来,变换了语气,指着水果对侍者说。(摇镜头,围着桌子做圈形移动)
理查德:真想不到……你看看,这个梨己经不新鲜了,赶快拿掉!
他一面说一而拿起一只梨递给了侍者。当理查德又面对他们时,侍者乙又问(两个人的大半身景):他可以笑,是吗?他能流汗吗?能咳嗽吗?他总是那么端庄,那么严肃……
理查德先生拿起了一个大盘子,递给侍者甲。
侍者乙(接着讲):……他走路稳重、慢慢地……(双臂伸张,微笑着学基督的样子走了几步)他的手是这样的,你们看。他走路象常人一样。

迦拿之路·外景·白天
烈日照耀下的荒原,全景。耶稣向前奔跑,(摄影机跟摇)他气喘嘘嘘地跑向正在等候他的使徒,基督喘息着。
彼得使徒:我们来晚了。
耶稣:几点了?
安德烈使徒:马上就六点钟了。
耶稣的劲头十足,但有些不悦,他要求每个使徒都跟随着他,他加快了脚步。
耶稣:我饿了。
荒原全景。一个仆人跑过来,停下。
仆人:是我主吗?
耶稣及他们的使徒,耶稣走近仆人。
耶稣:有什么事?
仆人在耶稣面前卑谦地躬身。
仆人(表情丰富地):我主,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了,您的母亲和兄弟们在等着您。
看上去耶稣对这些话很恼火,他转向使徒。随后,他快速地朝仆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耶稣(咕浓着):走吧!快点!
使徒们快步紧跟耶稣。(摄影机侧跟)

餐厅·白天
侍者乙和理查德的大半身景。
侍者乙:他是人,毫无疑间是和其他人一样……不对吗?(他走到理查德的身边)

迦拿·外景·白天
耶稣坐在一张摆满各类食品的餐桌前,中景。坐在他身边的使徒们在谈笑。三十多人(公元一世纪在巴勒斯坦的迦拿)在庆祝婚礼。我们看到耶稣同他的使徒及客人们坐在桌子旁,桌角上还坐着几个人,在谈论耶稣。
客人甲:看哪,他多贪吃呀!
客人乙:他多爱喝葡萄洒呀!
耶稣吃着、喝着、笑着,神态自若。他在倾听坐在右面的人的讲话。然后又转向左边他所宠爱的弟子约翰,并对他讲了些什么,约翰开心地笑着。食物吸引了人们。中景。圣母马利亚坐在几位正在进餐的人之中,同他们聊天。镜头摇向马利亚。
圣母马利亚:开始我简直不相信,但我非常高兴。你们看,他多神气呀!
周围的人转向耶稣(画外)。
摇镜头拍彼得和约翰,彼得想站起来,耶稣拉住了他。宴会的喧闹声。
约翰:老师,大家在等你宣讲。
彼得使徒(看到耶稣又坐下,颇感吃惊):可是……老师,他们正等着听您讲呢!(他站起来,向在座的人伸出双臂)等等!等一等!
婚宴大餐桌的全景。一根烤肉铁叉不停转动的近景。所有进餐的人都在嘘声中安静下来。
耶稣(大半身景):一个财主有个管家(笑),别人向他告发管家浪费了他的财物。主人把管家找来,对他说:我已听说了你干的那些事,怎么回事啊?……(摄影机后移,拍坐在他身边的彼得和约翰)把你经管的账交代清楚,从今以后你不配再做我的管家了。管家心里想,主人辞了我,那我干什么呢?种田吧,我没有力气。要饭吧,我怕羞。啊!……我有办法了,一定让别人在我不当管家之后,把我接到他们家里去!
耶稣喝酒。(桌子侧面,中景)镜头对着年轻的新郎们,他们一个紧挨一个地坐着。
客人:那么?
耶稣仍在喝酒,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耶稣:等一等!
他转动空杯子,笑着。
耶稣(平静地):于是,他把欠他主人钱的人一个个地叫了来。(摄影机前推,在他周围圆形移动)他问第一个来的人:你欠我主人多少?来人答:一百篓酒。管家对他说:拿着你的账单,坐下,快写上五十。然后他又对另一个说:你欠多少?回答说:一百担麦子。管家说:拿着你的账单,写上八十。
停了片刻,耶稣慢慢地站了起来,用目光扫视着听得入了迷的人。又继续讲下去。
耶稣(自信地):主人夸奖这个不义的管家做事聪明,因为今世之子,在世事之上,较比光明之子更聪明。耶稣把双臂伸向空中,在场的人为他喝彩。(全景)
仆人走到马利亚身边,指着一个盆罐让她看。(大半身景)马利亚明白之后,转向画外的耶稣。马利亚象以往那样亲切,依然年轻美丽。她向儿子做手势,唤他过来。
马利亚:过来!
耶稣(坐在桌旁的中景)情绪很坏地站了起来,离开了餐桌,向着已离开了宴席的母亲走去。(摄影机侧跟耶稣,后成二人的大半身景)
马利亚:他们没酒了……
看起来耶稣不大高兴,好象母亲不合时宜的讲话打搅了他。
他严肃地对母亲说:妇人,我与你有什么相干?……我的时候还没有到!
马利亚对儿子笑着,她示意叫过来两个仆人,她指着自己的儿子对他说:他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
马利亚离去(出画)。耶稣和两个仆人在一起,他指着地上的几个瓦罐。
耶稣:把罐子里装满水……送到筵席上去。他们将有酒了。(注9)
仆人躬身出画。耶稣异样微笑的特写。

餐厅·白天。
镜头又回到餐厅。(前厅的近景)年近四十、很有气派的一对男女从前厅走向大厅。
侍者乙: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个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理查德:四世纪,在尼西亚公会议(注10)之后,很多基督徒相互拚争,甚至送了命,就是为了弄清究竟基督是和圣父一样还是本体同一。
那对四十来岁的男女走进餐厅。(理查德先生等人的镜头)理查德转身快步去迎接客人,他笑容可掬,躬身施礼。跟摇镜头)
理查德:午安!夫人!午安!先生!
迦尔尼埃夫妇:午安!……午安!……
理查德(指着一张桌子):如果你们愿意,请坐这边……
他伺候来人在一张位置很好的桌子旁坐下,并递上一份菜单。
迦尔尼埃先生(坐下):谢谢。
侍者乙走过来,又递给理查德几张菜单。
理查德:谢谢。
迦尔尼埃夫人接过递来的菜单,问领班:恕我冒昧,你们在谈什么?
理查德:啊,没谈什么,随便聊聊。
迦尔尼埃先生:关于什么?
理夜德:我们在谈论基督,关于他的双重性。
迦尔尼埃先生:啊!你在神学院念过书吗?
理查德:没,没有。可是我很感兴趣。在那个时代,有众多的庸医和自以为受到上帝启示的人。比如术士西门。但到头来,只有基督胜利了。这是为什么呢?对此,我们很感兴趣。
在领班讲话时,透过餐厅的玻璃可以看到两个朝圣者彼埃尔和让正走近餐厅。迦尔尼埃夫妇专注地听着理查德的讲话。迦尔尼埃夫人抬起头瞧着餐厅领班。
迦尔尼埃夫人(简明地):因为只有他才是上帝。
理查德轻微躬了躬身,表示赞同。
又有几位贵客走进大厅,另一位领班忙着接待客人。
理查德:那当然了,迦尔尼埃夫人。(他转换了口气)头道菜来大牡蛎吧?牡蛎很新鲜。
迦尔尼埃先生:牡蛎?好吧,当然要了!
迦尔尼埃夫人仔细地看着菜单,领班手里拿着笔,等着点菜。他向门口瞧了一眼,生气地皱了皱眉。他对两位顾客说:请原谅,等一等。说完快速向门口走去。
餐厅门厅,两个朝圣者彼埃尔和让瞧着餐厅的菜谱。领班迅速拦住了他们。
领班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们,非常生硬地问:你们在这干什么?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彼埃尔(手举帽子致敬):先生,我们是想问问您,也许您这能给点儿……
让:……不……我来解释……我们只想……
理查德(打断了他):行了……出去!走吧……滚!(粗暴地)快点!
彼埃尔和让(成大半身景)半转身,顺从地走了。(跟拍二人)让向着贴在餐厅外的菜谱上吐唾沫。

波尔多公路·白天
让沿着公路的水沟奔跑。(摇镜头拍摄在公路另一侧艰难地行走的彼埃尔)路牌上写着波尔多。汽车相对而驶。背景中,让小心地穿过公路,走到彼埃尔身边。(二人的中景)摄影机侧跟,彼埃尔一瘸一拐,看上去已相当疲乏。

草地·节日活动·白天
从一座搭起的台子下仰拍一幅蓝色的大标语牌。摄影机后移,拍孩子们在台子上玩耍的全景。这是一群八岁至十岁的女孩子,她们穿着带褶的裙子和白衬衫。(摇镜头拍宽阔的草坪,全景)孩子们的父母,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坐在草地上。两名牧师从人群中走过来。这片草坪临近公路,一所寄宿学校的孩子们在这里庆祝节日。二十多名学生及家长都来参加节日活动。草坪上铺着白布,他们在进行野餐。吃完饭的孩子们在草地上又跑又跳地玩球。公路边上停价一辆大轿车和几辆小轿车。
台子是在草地中央搭起来的,离地不到半公尺,台柱用花环围绕着装点起来。两、三名牧师也象孩子们的父亲一样坐在餐布周围。他们刚用过餐,其中一个人在吸烟,他们在亲切地聊着。
彼埃尔和让穿过公路,见到了野餐的人群,他们相互看了看,离开公路,向人群走来。(彼埃尔和让走近一座圣母马利亚的木雕像,大半身景)彼埃尔摘下帽子,让垂下头,象是在祈祷。随后彼埃尔向草地(画外)偷瞟了一眼。
彼埃尔(悄声地):我看他们已经瞧见我们了……我们可以走过去了。
摇镜头跟拍。两个朝圣者靠近了一群人。他俩盯着正在吃水果的一家人(父、母、奶奶和两个孩子),彼埃尔走过去,非常有礼貌地问他们:请原谅打扰了你们:你们是否有点……?
母亲看了他俩一眼,对奶奶说:把剩下的鸡递给我。
彼埃尔和让把随身之物放到了地上,站在那里。
彼埃尔:非常感谢,夫人!
让:太感谢您了!
奶奶拿出了两个盘子,取出剩下的鸡。母亲把鸡块放在盘子里。
母亲:怎么?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让:去西班牙,夫人。
父亲:走着去吗?
彼埃尔(幽默地开玩笑):有时步行,有时走着。
人们笑了,父亲拿起一瓶葡萄酒,两个杯子,向杯里斟满酒。
父亲:啊!……好吧!你们不想喝一杯吗?
他把一杯酒递给了彼埃尔。
彼埃尔:当然想喝了!
父亲又斟满了另一杯,给了让。
父亲:这玩艺儿能使你们解除疲劳。
让:谢谢,先生。
彼埃尔和让(举杯):先生们,夫人们,祝你们身体健康!
众人:祝身体健康!
他们喝了口酒,互相看了看,犹如品酒一般。突然传来了掌声(画外),所有的人都转向了台子上。(台子的中景,摇镜头,跟拍走上台的女教师)这位高个子的女教师(看不准她的年龄)虽然而带微笑,似又显得相当严厉。她站在台上向鼓掌的人群致谢,并用手势请大家静下来。
女教师:亲爱的朋友们,我要象往年一样,愉快地向大家介绍为你们准备的小小的节目。
掌声。(聚精会神听讲的人群。彼埃尔和让坐在草地上吃鸡)
女教师(画外):我希望得到各位的宽容,因为有些情况大家是清楚的,今年是艰难的,据说是暴力的时代,幸亏天主保佑了我们,我们的教学在正常地进行……
摄影机前推,拍正在喝酒的让,中景。让若有所思。

街道·白天
中景。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工人在街上行进,领头的是一位褐色皮肤的年轻女子,她举着一而红黑色的旗。(他们非常坚定地走着)

草地·节日活动·白天
中景。让边喝酒边笑着。从台上俯拍草坪。人们望着台上的女教师,女教师背部的近景。
女教师:高年级的学生表演一幕幽默的喜剧,该剧是药剂师庞蒂埃先生专门为我们写的。
掌声。一个男人(中景)胆怯地站了起来,紧张而拙笨地向左右致意,然后坐下去。又次热烈为他鼓掌。草地全景。孩子们的父母背对镜头,台子在背景深处,站在台上的女教师示意大家安静。
女教师(正面,中景,稍仰拍):但是,在这之前,你们要听到三、四年级的学生朗诵我们伟大诗人拉辛、拉马丁和亨利·德·雷尼埃的作品。
又响起掌声。
女教师:现在,为了证明宗教是具体而生功的,我们有责任对幼小的心灵进行教育,我们低年级的小学生要表演一个短剧。
台子的半全景。女教师向前,招唤女孩排队上台。掌声。草地全景,稍俯拍,家长们都在鼓掌。让吃鸡的近景,他在思考。

街道·白天
那队举着红黑色旗、全副武装的工人们步伐坚定地前进着。(短镜头)

草地·白天
女孩子们站在台上。女教师做手势的大半身景。
女教师:布里奇达!
当看到教师的手势和听到她的话音时,掌声停了。第一个女孩布里奇达对着我们向前迈了两步。(大半身景、稍仰拍)
布里达奇(声调有力,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地):如果有人说,允许基督徒们有几个女人,或是没有神圣的法律来禁止基督徒们有几个女人……
女教师及众女孩:……那他要被逐出教会!
布里奇达站回原地,第二个女孩走出来,她们一个接一个背诵教义中的规定。由其他女孩和观众复诵的“被逐出教会”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街道·白天
还是那队工人(中景)继续前进着。

草地·节日活动·白天
女孩子们的朗诵仍在进行。

庭院·白天
全副武装的工人们站在一座院子里,他们大侧身背对我们排成了两行。前一排人跪在地上,举枪瞄准,无政府主义的姑娘站在旁边。这些人都做了射击的准备,要枪毙靠着墙面对镜头的罗马教皇。鼓声阵阵。
无政府主义姑娘:瞄准!
所有的枪都对准教皇,姑娘举起了左轮手枪。(正面的镜头)
无政府主义姑娘:开火!
枪声轰鸣。罗马教皇倒下去。(镜头一闪而过)

草地·白天
让坐在给他酒喝的人的身旁,中景。父亲听到了枪声,跳了起来。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附近有射击场吗?
让:没有,没有,那是我。我刚才想象他们枪决了罗马教皇。
父亲:怎么?……噢!你要小心啊!(他拍拍让的肩膀笑了)你什么事都可能见到,但永远看不到枪毙罗马教皇!
他们又瞧着台上。第四个女孩站出来。(仰拍,大半身景)
第四名女孩:假如有人说,上帝仇恨刚刚降生的男孩,因而他犯了亚当的罪而受惩罚……
众女孩(合声):……要逐出教会!
女教师走到孩子们的前面。
很多人的声音(家长在画面外与孩子们齐声朗诵):逐出教会!
女教师在台前,而向观众。(女教师的大半身景,女孩子们站在她身后)
女教师:很多基督徒扪心自问,为什么上帝允许那些无辜的动物受害?还有人问,上帝为什么不造就食草的人,就象羔羊和鹿一样?(她手指第六个女孩)好吧,由获得优秀奖的小西维娅来回答大家。
第六个姑娘站了出来……

宗教法庭·白天
一个男人(大半身景)是异端者,他的双手被捆着,站在法庭中,他的身旁各站右一名修士。
这个被判刑的人在呼喊。(摄影机前推拍他的近景)
被判刑的人:我要说!我认为炼狱(注11)不只一次地在圣经里提到过!按手礼(注12)和涂油礼(注13)这些虚伪的圣礼不是基督创立的!
宗教法庭设立在一座拱顶的宽阔大厅中,大厅被几只火把照亮。厅里挂着用木头雕刻的线条简单而朴实的耶稣受难像。(法庭正面的镜头)时间在十五——十六世纪。法官坐在案前,身旁有两名助手。他们都是多米尼加人。法官正审问站在他们面前被判了罪的异端者。两名刽子手站在异端者的身后。当被审判的人讲完之后,法官和他的助手站了起来。
法官:逐出教会!……(他们又坐下)不管怎样,你必定得死,因为你旧罪重犯,又堕回到你的错误之中。(大半身景)但你仍有摆脱地狱惩罚的机会,你只要简单地说“放弃”,你的灵魂就得救了!
异端者大声回答(大半身景):我不能!我想做,可做不到!我做不到!
法官(画外):把他带走!
(摄影机在大厅中后移)两名刽子手带走了迈着坚定步伐、一言不发的被判刑者。法官看着他们走出去。
法庭中景。法官首先起立,其他的人也站了起来。他们走过一排修士面前。一位最年轻的修士向法官提问。
年轻修士:神父。
法官温柔地望着他。
法官:什么事,孩子?
年轻的修士过来。(大半身景)
年轻修士:有些事让我感到不安。
法官:你讲给我听。
年轻修士:我在自问,烧死异端者是否就不算违背圣灵的意愿。
法官(有些奇怪):可这是法庭惩罚他们的!是司法的权利!惩罚异端者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异端者,而是因为他们犯了反抗和反叛公共秩序的罪行!
年轻的修士思考了片刻。(近景)
年轻的修士:但这么一来,那些被烧死者的弟兄们,将要去烧死另外一些人。反过来……(低声地)这几次烧死这些人,另几次又烧死别的人,这些人都认为自己是真理……可为什么要死成百万的人呢?
这几个人的大半身景。
法官(极为震惊):你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吗?
年轻修士(犹豫不定):我不清楚……
法官:那你为什么要坚持呢?
年轻修士沉默了一会儿,低垂着头回到原来的地方。可以听到他在低语。
年轻修士:不……不……我服了,神父。
近景。法官用十分严厉的目光盯着年轻的修士。

公路·白天
仰拍一棵枝叶茂密的树冠。天气晴朗。
镜头下摇(汽车驶过的声音)拍公路旁指向岔路口的牌子,牌上写着:巴尤纳(向左)、达克斯(向右)。
另一条公路的镜头,公路上汽车鱼贯而行。让和彼埃尔在公路上走着,彼埃尔疲惫不堪,一瘸一拐,一只鞋底已裂开了,一动就痛。让一个人行走的大半身景,他走到彼埃尔身边,彼埃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脚。彼埃尔手中拿着一大张写着“西班牙”的海报。(两个人的中景)
让:你怎么了?
彼埃尔:我坐会儿……我走不动了!我的脚趾都快挤扁了!你瞧!
让:我看看,我给你修一修。
让从背袋里掏出一根皮绳,跪在彼埃尔脚前。彼埃尔扔掉海报。让尽可能把绳子卷得和彼埃尔鞋的大小相同。彼埃尔瞧着让,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彼埃尔:得了!白费时间,怎么弄也不可能坚持到底。
让(捆绳子):也许是……但这也是个高招儿。
这时驶过来一辆白色的汽车,车里只有一个人。(摇镜头拍让作停车的手势)让机械地毫无信心地召呼汽车停下来,司机看也不看地一闪而过。让恼怒地喊叫起来。
让:但愿你撞得粉碎!你这王八蛋!
让刚在彼埃尔旁边坐下来,突然从他们附近传来了汽车的爆炸声。彼埃尔和让相互看了看,立刻站起来,朝出事的地点走去。在离他们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一辆汽车驶出了公路,爆炸了。燃烧的汽车成了一堆歪七扭八的废铁。(全景)彼埃尔和让在背景里,他们吃惊地看着,并向汽车走过来。他俩从已停止燃烧了的汽车窗向里望。(跟随他们的目光摇镜头)司机的两条腿一动不动地伸在几乎已被掀掉的车门外面。司机的尸体横在车座垫上。(两个圣朝者的镜头,稍仰拍,为了看到损坏的汽车内部)
彼埃尔:但愿他还活着,是吗?
让:不可能,我肯定他死了,他伤得太厉害了。
彼埃尔:我们怎么办?大概得通知警察。
两个人的中景。让围着汽车转了转,突然听到了声响,他惊奇地停了下来。
年轻人(画外):别去通知,你们什么也不用管。不然他们会把你们关上好长时间。
在汽车的后座上,一个面带忧伤的小伙子(注14)安静地坐在那里。他身穿绣花白上衣,手里举着一朵花,不象遇到了车祸。(这个留着胡子的年轻人的大半身景)
年轻人:你们最好离开这里。
镜头反打。彼埃尔和让目瞪口呆,他俩向后车窗弯下身。因为刚才汽车从他们面前驶过时,他们看清了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彼埃尔:您在这儿?……我们刚才没见到您!
让(对彼埃尔):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对年轻人)您没受伤?
此刻年轻人手里的花不见了,拿的是一束稻草。
年轻人(高兴地看着让):当你希望砸烂他的脑袋时,我上了车……我总是在最后时刻到达的。
两个朝圣者神色慌乱地对视着(大半身景),他们犹豫了一阵儿。
彼埃尔问让:我们怎么办?
年轻人(画外音):走吧!
两个朝圣者转过身,当他们看到小伙子已经站在车外时,更象中了魔似的,惊恐万分。
让:您是什么人?
年轻人沉默片刻,低声回答。
年轻人:一名工人……一名永远不用干活的工人……我们有许多人,在那儿……
让:在哪儿?
年轻人不再回答,走到汽车前面,(汽车里撞得扮碎的收音机的特写)年轻人把手伸过去,一个手指头按在破碎的收音机开关上。这时可以听到,从收音机里传出一个宣讲者在用西班牙语缓缓地讲述弗赖·路易斯·格拉纳达对地狱的描述。
收音机声:在那儿眼泪毫无作用,悔恨也是如此……
当宣讲者停顿时,年轻人低声而快速地将他的话译成法语。看上去他悲痛万分。(大半身景)
年轻人(讲法语):在那儿,眼泪毫无作用,悔恨也没用……
两个朝圣者在车门旁倾听。
收音机声:在那儿,听不到祈祷的声音,也不接受对于未来的祝愿。
年轻人的中景。他向后退了退,把红黑两色的披风披在肩上,胳膊靠在刚才撞毁汽车的那棵树上。
年轻人(法语):在那儿听不到祈祷,也不接受对未来的祝愿……
收音机由近景推成特写。
收音机声:……在那儿,也无须忏悔……
一片荒无人迹的旷野的全景。年轻人张开双臂向前走着。
年轻人:……在那儿,无须忏悔……
收音机(变焦距)推成大特写。
收音机声:……因为生命的最后时刻已经到来,再也不容忏悔……
从收音机摇至车门;年轻人没披披风,面向汽车。
年轻人:……因为生命的最后时刻已经到来,再也不容忏悔……
收音机的声音中断,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然后把手(特写)伸向放在车上的圣克里斯托瓦尔奖章。奖章拿在了年轻人的手上。
年轻人站在车中死者伸出的两条腿边上,中景。年轻人把奖章扔进一个满是淤泥的水坑里,他用脚把奖章踩进黑泥潭中。(上摇,拍沉思的年轻人,他在自言自语)
年轻人: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得救的……审判的那一天,上帝将怜悯我们。
年轻人又闷不作声,两个朝圣者(在背景里)有些惊恐地悄悄地离开了汽车。
年轻人(对彼埃尔打手势):喂,你!
彼埃尔转过身,见年轻人呼唤着叫他回去。
年轻人:喂!……你,就是脚痛的那个人,你看!
年轻人用手指着死者的脚。(彼埃尔犹犹豫像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从年轻人身上(他站立着,手上拿着一根拐杖)移到死去的司机的脚上。(摇)
年轻人:他不需要了……
彼埃尔异常惊讶的(大半身景,摇镜头,死者脚的特写)看着司机脚上穿着的一双崭新的鞋。

教堂·外景·白天
城外一座小教堂前,(仰拍,接着下摇,全景)教堂的门敞开着,看守人站在一旁,注视着信徒的行列。二十多个人排成两队,用拉丁语唱着圣歌(听不清唱的什么)走进了小教堂。为首的女人举着一个很大的耶稣受难像,迈着沉稳的脚步,一个修女在她身后帮她抬着十字架下端。她们进入教堂。

教堂·内景·白天
这是1755年羊森派(注15)修道院的小教堂。(摄影机后移,对着正在行进的修女们)修女们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这些修女属于震颤派(注16),该派被教会惩罚之后,仍继续秘密活动了很长时间。教堂的门关上了,堂内光线昏暗。

教堂·外景·白天
全景。通向教堂的小路,来了一辆敞篷马车,停车后,身穿黑色服装的人跳下车。他穿的是十八世纪的服装,头戴一顶黑色的侯爵帽,披着黑色披风,披风里露出了佩剑。他是比才神父,耶稣会教徒。他经过彼埃尔和让的身旁向教堂走去,由于他的高傲,根本没注意到两个朝圣者。彼埃尔和让目送他走向教堂。(摄影机前移拍他们成大半身景)
让:喂,你……你别恼火!在巴尤纳你就穿上新鞋了。
彼埃尔惶惑而惊恐地望着周围。
让:等等,我给你弄一弄。
彼埃尔(瞧着自己的鞋):好吧。
让走到满是淤泥的水坑边,弯下腰抓了一把泥,又回到彼埃尔身旁。(俯拍,让跪在彼埃尔脚前)让把黑泥抹在了彼埃尔的鞋上。此刻,传来唱赞美诗的声声。
让:你别动。(欣赏自己的办法)好了!
耶稣会教徒背对着我们向教堂门口走去,大半身景。看守人注视着他,他神经质地在门廊前面转来转去。画外音:唱赞美诗的声音。

教堂·内景·白天
一只女人的手,手心向上,一根大钉子钉入手心的特写。祈祷声。小教堂内部的全景。教堂里,十多名修女跪着祈祷。人的低语声,锤子的敲击声。从远处拍小教堂的全貌,小教堂中央挨着祭坛的地方,地上放着一个与基督受难时大小相同的十字架,一个穿着苦行衣的修女躺在十字架上,她叫弗朗西斯卡,她欣然承受着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肉体所受的痛苦。一个修女在用锤子把钉在弗朗西斯卡修女手上的钉子向深处敲。修道院院长站在弗朗西斯卡修女身旁,规劝她放弃受难的想法。(教堂中。一个修士在负责祈祷。修道院院长和躺在十字架上的修女的中景)修道院院长擦干弗朗西斯卡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修道院院长:孩子,我请求你,别再往远处走了,放弃……
弗朗西斯卡修女:不,嬷嬷,不可能的……我愿意受难,就象我们的主受难时那样。
修道院院长:你看,我们的施主伯爵先生来了,他要劝你……(抬起头,转向教堂深处)
(俯拍伯爵的大半身景)一个男人衣着高雅,假发上却沾了土,他佩带着剑,站在那里。他是羊森派信徒,被人称为伯爵。他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弗朗西斯卡修女脸的正面镜头。锤钉子的声音已经停了。修道院院长把已经湿了的手帕从弗朗西斯卡汗淋淋的脸上拿开。(弗朗西斯卡的中景)一名修女和修道院院长站在她身边。
修道院院长:你痛苦吗?
弗朗西斯卡修女:不,我什么感觉也没有……现在,来钉另一只手吧!
修道院院长向弗朗西斯卡修女弯下身。拿锤子的修女走到弗朗西斯卡另一只手的旁边。
修道院院长:孩子,耶稣并没有要求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教堂·外景·白天
彼埃尔和让走近教堂的门廊(中景)。他们很热,想进到教堂里乘凉。但是,看守人迅猛地冲过来,拦住了他们。
看守:不行,关门了!不能进去!
看上去十八世纪所发生的事并没有引起两个朝圣者的特别注意。他们克制自己,半侧转身。(跟拍二人)这时,在门口旁边转来转去的穿黑衣服的耶稣会教徒走过来,他指着小教堂的门,严肃地问他们。(三个人的大半身景)
耶稣会教徒:你们千吗要进去呢?
彼埃尔(摘掉帽子):谁呀?我们吗?
耶稣会教徒(依然严肃地):对,就是你们!
彼埃尔:没什么,太热了,我们要进去参观教堂。
耶稣会教徒:你们知道为什么关上门了吗?
让:不知道……
耶稣会教徒:这个修道院被阴魂不散的羊森派所毒害……每天这儿都干些可怕的、亵渎上帝的事情……是震颤派的狂热信徒……特别是在他们干那些事的时候,绝不能让你们进去!
说完他又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好象在等人。(出画)两个朝圣者迷惘地对视着。

教堂·内景·白天
教堂内,摄影机侧移拍在祈祷的修女们。摄影机前移,摄取弯着身的修道院院长。下摇拍两只手都被钉在了十字架上的修女。弗朗西斯卡冷汗淋漓。拿锤子的修女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修道院院长:你觉得怎么样,孩子?
弗朗西斯卡修女:很好……我觉得非常好……很好……现在你们出去吧……大家都走吧……
修道院院长:你什么也不想要吗?
弗朗西斯卡修女(愤愤地):我只想一个人……
修道院院长向其他修女做手势,在场的人迅速地向通往中殿的侧门退去。
(俯拍伯爵转身)只有伯爵一个人向正门走去。看守替他开门。与此同时,在背景里,修女们从被订在十字架上的弗朗西斯卡面前走过,从侧门出去。
弗朗西斯卡修女的近景,她的脸上露出了极端痛苦的神情,这个镜头延续了几秒钟。

教堂·外景·白天
耶稣会教徒在焦虑不安地等人。(他的大侧身特写)伯爵走出修道院,看门人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之后,又靠在了门上。伯爵——羊森派教徒刚走出来,正在等着他的耶稣会教徒就走到他的面前。这个穿黑衣服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两个人的大半身景)
耶稣会教徒:伯爵先生,我有话对你说!
羊森派教徒(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请问,我有幸在和谁讲话呢?
耶稣会教徒:我是比亚牧师,耶稣会的。
伯爵望着耶稣会教徒,非常镇静地与他答话。
羊森派教徒:我原以为耶稣会的教徒们都象老鼠那样只会在夜间出门。
比亚牧师被气得发抖,但他克制地说: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讲话?
羊森派教徒(冷冷地):先生,我是在按自己的方式讲话。我还有事,你找我干什么?
羊森派教徒要走,但耶稣会教徒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二人的大半身景)耶稣会教徒指着小教堂的门,低声说:我知道你是从哪儿出来的,我也清楚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羊森派教徒毫无表情。耶稣会教徒继续说着。
耶稣会教徒:我也知道你仍拒不接受关于“恩典”的正统学说。
羊森派教徒抬起了头,好象这句话激起了他的兴趣。他盯着耶稣会教徒的眼睛,用十分平静的语调回答。(羊森派教徒正面的近景)
羊森派教徒:在失去本性的情况下,永远也不可能产生固有的“恩典”。
(两个人的中景,教堂看门人的背影)当耶稣会教徒听到这位异端者的论点时,气得跳了起来,但马上又控制住自己,竭力保持平静。
耶稣会教徒:你有胆量到僻静的地方把这句话重复一遍吗?
羊森派教徒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
羊森派教徒:先生,悉听尊便。
耶稣会教徒:我们走吧!
两个人气轩昂地一起往前走了几步,(摄影机侧移)遇到了坐在那里的彼埃尔和让。耶稣会教徒走近两个朝圣者,彬彬有礼地问他们:先生们,你们愿意舍己从人,替我们作见证吗?
彼埃尔:作什么见证呀?
耶稣会教徒:一场决斗。
彼埃尔和让有些困惑地相互而视。
让:一次决斗?……可我们对此是一窍不通呀!
耶稣会教徒:没关系,你们用自己的良心来评判。请吧!
彼埃尔和让站了起来,拿起手杖和背袋。四个人向着离此不远、杂草丛生的城堡废墟走去。

城堡废墟·白天
四个人(中景)朝右我们走来,走到一块杂草丛生的地段,这是一座城堡的废墟。羊森派教徒走在前,耶稣会教徒紧跟其后。两位朝圣者稍稍地落在后面一些,他们收住了脚步。决斗者们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块地势平坦、光线充足的地方停了下来。耶稣会教徒和羊森派教徒沉稳地解下披风,放到一旁。他们俩穿的都是黑色衣服。耶稣会教徒佩戴着金十字架,他看也不看羊森派教徒,镇定自若地、慢慢地摘掉自己右手的手套,同时问他的劲敌。
耶稣会教徒(大半身景):你现在敢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吗?
羊森派教徒极为傲慢地、轻蔑地说着。(大半身景)
羊森派教徒:为什么不敢,先生!在失去本性的情况下,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固有的“恩典”。
耶稣会教徒朝着羊森派教徒迈进了一步,他用手套朝对方的两颊轻轻地各抽了一下,随后扔掉了手套。两个人当即拔出了剑,相互庄重地问候之后,立刻处于戒备状态,决斗开始了。最初的几秒钟里,攻打得十分凶猛。耶稣会教徒进攻,羊森派教徒防守。(两个朝圣者坐在旁边的短镜头。彼埃尔摘掉了帽子。决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着。圆型移动摄影机拍两个决斗者)突然,耶稣会教徒跳到一边;与此同时,羊森派教徒准备发起攻击。他们相互对峙着。喘息了片刻,耶稣会教徒有点兴奋地说:“恩典”并不是经常出现的,这要靠天主恩赐!
羊森派教徒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他从各个方位向对方进攻。尽管耶稣会教徒处于防守的地位,但他仍然能守中有攻并十分灵活地躲闪着对方的攻击。看上去两个决斗者一时难分高低。(摄影机来回地侧跟着)突然,羊森派教徒又攻了一剑,耶稣会教徒封住了他。二人一动不动地僵持着,脸对脸地相互虎视。耶稣会教徒盯着羊森派教徒的眼睛,非常冷静地对他说:若是你愿意的话,咱们暂停一下。我认为,一个正义的人,在他行动的时候,天主会恩赐给他足够的福份,使他有可能相对顺利地取得成功。你拒绝这一点吗?
他特别强调“足够”这个词,而这个词却刺激了羊森派教徒,后者恼火地叫起来。
羊森派教徒:是的,我拒绝!
决斗又重新开始了。
羊森派教徒所说的话全部采用了十八世纪主要羊森派著作中的言词。耶稣会教徒说的话,都来自耶稣教教义。他不失时机地在反驳羊森派的观点。
他们继续在决斗。(两位朝圣者的短镜头)彼埃尔好奇地、兴致勃勃地观看决斗的近景。摄影机移动拍与彼埃尔在一起的让。让正在吃面包夹计司,但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两个决斗者。(耶稣会教徒的正面在激战的近景)二人仍在苦斗不休,他们都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他俩时而剑柄相击,时而剑锋相对,还争论不止。两个决斗者越打越火,发疯似的想把对方置于自己的剑下。
在辩论中可以听到剑与剑的撞击声。渐渐地,他们累了,无精打采地站在那儿。两个人谁也没有取得压倒对方的决定性优势。(二人在废墟上决斗的全景,然后接两个人的大半身景)
羊森派教徒:认为耶稣基督是为大家而死的,这是错误的!
耶稣会教徒:你侮辱了神圣的善心!基督的死是为了彻底帮助所有的人,以便拯救人类。
当耶稣会教徒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猛地向对方狠狠攻了一剑。(两个朝圣者的大半身景、彼埃尔在吃东西。决斗在继续。让在喝瓶里的葡萄酒)羊森派教徒慌忙抵挡,冷不防滑倒在潮湿的地上,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绝望地力图阻止对方的攻击。(俯拍羊森派教徒躺在地上的镜头)在耶稣会教徒就要刺中他的千钧一发之时,羊森派教徒拨开了对方的剑。耶稣会教徒的剑扎在了离羊森派教徒很近的地上。羊森派教徒的剑同时也刺到了耶稣会教徒身旁的地上。两个人都不敢再动了。他们对视着,羊森派教徒使劲地喊:先知的意志只不过是一种突然萌发的而且是天真的念头!在任何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思想和意志难以受自己的支配!我的自由也只不过是一种幻觉!
彼埃尔和让的大半身景。他们在安详地吃着东西,让吸烟。决斗已停止了。
让:归根结底,自由究竟意味着什么?
彼埃尔:意味着……意味着在善与恶的行动中,你可以进行选择。
让:是的,上帝是知道一切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此说来,如果我选择了坏的一种,上帝也应是预先就知道了。
彼埃尔:那当然,他总是事先知道的。
让:如果我要干的事,事先已决定了,那怎么能说我是自由的呢?
彼埃尔(用小手指抠着一颗牙):这也可以认为是自愿的,是天主对于你的恩赐,帮你来挑选善事。
让:但他是知道我要挑选恶的呀!……那也应是他所决定的,而不是我!不是吗?可他为什么要让我来选择恶的呢?
彼埃尔(有些辞穷,但仍带嘲讽地):上帝的想法是不可知的。喂,你看!
二人转过身。(摇镜头拍耶稣会教徒和羊森派教徒)他们穿好衣服后,象都得到了满足似地凑在一起。他俩肩并肩,相互客客气气地聊着走了。(背对着我们)他们把剑插入鞘中。耶稣会教徒在羊森派教徒的披风上拍了拍,摘下几根沾在披风上的草。他们走远了。

西班牙边境·白天
西班牙国旗在空中飘扬,抑拍。摄影机向着一座边境村庄的界桥下摇。背景里,可以看到穿着现代军服的缉私队。一串汽车缓缓驶来,要进行海关检查。(两个朝圣者背对着我们入画,向岗卒走去)彼埃尔和让边走边商量。
让:喂,如果他们向我们要护照时,我们就跑。
彼埃尔:不用,我们凭自己的法国身份证就足可以了。
让:试试吧!
摇镜头拍圣赛瓦斯蒂安,全景。
让(画外):圣赛瓦斯蒂安的贝壳!(用西班牙语讲的)……你知道我刚才说的什么?
彼埃尔(画外):圣赛瓦斯蒂安的贝壳!不对吗?不管怎么说,我最喜欢“蓝色海岸”!
摄影机沿着圣赛瓦斯蒂安码头的栏杆前移。
让(画外):你去过那儿吗?
彼埃尔(画外):没有……没去过。可我相信是个好地方。
让(画外):得了吧!……所有的地方都一样,都是为有钱人建造的!

公路·白天
摄影机向前移到一条公路旁,有块牌子上清楚地写着:布尔戈斯(直行),毕尔巴鄂(右行)。
彼埃尔(画外):快点,要不然我们永远也到不了那个该死的圣地亚哥。

驴子走过的路·白天
两个年轻人牵着一头驮满东西的驴子。(中景。同一景物的一组镜头。然后,远远看到两个朝圣者在一片干旱的荒原上)两个朝圣者在西班牙境内继续沿着村镇步行。突然,他们看到了牵着驴子的两个青年人。这两个青年人的穿戴象是十六世纪萨拉曼卡大学(注17)学生的服装:黑色的裤子、袜子,黑色的披风,形状奇特的帽子。他们是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卢道尔夫年纪很轻,又瘦又高,两眼炯炯有神。弗朗索瓦比他大几岁,也比他健壮。他们沿着公路飞快地走着,不时地往后观望,好象怕有人跟踪似的。看上去他俩心绪不宁,紧张不安。驴背上驮了很多东西,有一个箱子、装衣服的背包、旅行水壶、筐和煎锅。他们象是匆匆地搬迁。他们见到了两个朝圣者,便停了下来。
弗朗索瓦:哎……你们到哪儿去?
彼埃尔和让走过来。(四个人和驴子的中景)
让:到哪儿去?去前面很远的地方。
弗朗索瓦:你们能帮个忙吗?
彼埃尔:那要看帮什么忙了。
两个朝圣者见到这两个穿着古代服装的青年并未十分惊讶。弗朗索瓦指着面前的路对他们说:离这儿三里远的地方,有个客店。你们把驴子牵到那儿去,在客店等我们。
让:要等到什么时候?
卢道尔夫:等到今天晚上。(他指着远处的一个村庄)我们要去那儿办点事……就在村庄里……
看上去他们俩很着急。弗朗索瓦不容置疑地将驴缰绳交到让手里,同时还给了他一个金币。
弗朗索瓦:拿着吧!我们走,快点!
让接过金币的特写,然后是四个人的大半身景。
让(望着金币):是金的!
弗朗索瓦:当然是金的了!
两个大学生要走了,彼埃尔还向他们提问。
彼埃尔:假如你们不来呢?
卢道尔夫转向他们回答着,并递给他们一条嫩枝用来赶驴子用。
卢道尔夫:要是我们不回来,所有的东西全归你们!……好了,晚上见!
两个大学生穿过田野,朝着村庄的方向奔去。(背对着的全景)两个朝圣者站在路上,牵着青年人留下的驴子。

村内广场·白天
村内广场,看不到任何现代的标志。四、五具人的尸体以及几只死去的动物横卧在广场上。村里象是遭受到洗劫,又象在这儿发生了一场恶战。一小队士兵在值勤。几扇门上用白粉刷上了十字。所有的死者都穿着中世纪末期的服装。钟声响着。(村庄的广场在一座教堂的前面。从上俯视)两个士兵将一具尸体放到担架上抬走了。两个疯疯颠颠的女人与两个士兵迎面相撞。传来阵阵的警钟声。摇镜头跟拍抬担架的士兵穿过广场。摄影机稍向后移,几个被绞死的人的近景。此时,村民们都集中到门廊前。武装的骑兵来回飞奔。突然,教堂的大门打开了,走出了一列豪华的队伍。最前边的是一位身着圣衣的主教(中景),他手中拿着一本手稿,他周围有三、四个执事和另外几个人,还有穿着肃穆的圣服的神甫们。在主教的后边是十几个怯生生的村民。小小的队伍穿过了广场。(摄影机跟着威严的主教,在他停下来为周围的入祝福时,取他的大近景)
主教: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
众人(画外):阿门!
主教继续对着我们走来。(主教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特写)

墓地·白天
(主教背对着我们在人群中的镜头。墓穴前一群人的半全景)两个掘墓人正在已经挖开的墓穴里铲最后几铲土。墓穴里的棺木露了出来。掘墓人在棺材上拴了几根绳子,以便把棺材抬出来。此刻,周围静寂无声。主教、他的执事、士兵们以及三十多名村民站在已彻底挖开的墓穴旁边。只听到悠悠的钟声。背景里,被火烧着的房子冒出的黑烟徐徐升到天空。(俯拍在场的人群。几个士兵靠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屏障,防止好奇的人挤过来)主教站在墓穴旁边。这时,掘墓人将棺材抬出来,放到一旁。掘墓人根据主教的手势,掀开了棺盖。

墓地甬道
甬道避身处:大学生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尽量隐蔽起来。摄影机后移,两个大学生停下来,观察着。摇镜头成他们背对着我们的近景。他俩盯着正站在已起开了盖的棺木旁的主教。

墓地
俯拍已开盖的棺材,成近景。棺材里躺着一具已干瘪了的主教的尸体,他戴着法冠、十字架和宗教装饰品。他的脸色和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惨白,如同大理石一般。顺着尸体摇镜头,摇至站在那里傲气十足的主教。掘墓人离去。主教走向尸体。(俯拍主教宣教的大半身景)
主教:你在我们的热情信奉中,虔诚地死去。而且你还接受了临终圣事,我们曾把你当成了一位善人……
一个执事递给主教一本羊皮纸,主教把纸展开。
主教:不幸的是,在你死后,我们发现了这本书,你秘密地收集了很多错误的观点。很多人曾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由于你的过失造成了流血……天主是全能的爱,他的仁慈是无限的,他怜悯你的灵魂……
在主教讲最后几句话时,摄影机后移,主教把羊皮纸扔到了棺材里。然后,主教匆忙而又不安的向掘墓人站的方向做了个手势,并简单地吩咐他们:把棺材抬走!
掘墓人把棺材抬到附近已准备好的一个火祭坛上,士兵们拦住人群。(全景)主教又做了个手势,掘墓人点燃了棺材。主教望着熊熊的火焰。(两个大学生在甬道边仍兴趣十足地看着这一幕,他俩正面的近景。镜头反打,拍他们所看到的一切。正在燃烧的棺材的近景。稍停,对着主教摇镜头)
主教(面向大家):大家听我说,我讲的教义是唯一的真理。在圣父、圣子、圣灵中仅有一个是上帝。
在场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主教(近景):圣父既没有被造就,也没有被生,圣子虽未被造就,但却被降生,圣灵没被造就也没被生,但他来自圣父和圣子!……圣子和圣灵如同圣父一样是永存的!
在火的作用下,尸体的面部变了形,好象是在笑,一种可怕的僵笑。
主教(大半身景):谁改变这种教理,谁就是异端!
两个大学生的中景。他们怒不可遏地站了出来。
卢道尔夫:只有一个上帝!
在场的人都转向他(院子的全景,镜头又回到大学生身上)卢道尔夫沿着甬道的墙走来,准备向在场的人讲话。
卢道尔夫:大家听我说,你们不要再受骗了!唯一的上帝不能分成三个,圣父、圣子和圣灵只是三个不同的称呼!
主教和他周围的执事惊愕地望着两个大学生。主教往前走去。(弗朗索瓦和侧对着我们的主教的中景)
弗朗索瓦:取肉体并且受难的是圣父,而不是圣子!圣父被钉在十字架上了!
主教向两个青年伸出手,做出一副威胁的架势。(主教的大半身景)
主教:由于圣父自身所起的作用,圣子、圣灵和圣父一样都是永存的!
两个大学生反驳。(大半身景)
弗朗索瓦(几乎在喊):圣父是唯一的上帝!
三个人的中景:两个大学生正面,主教在旁。
卢道尔夫:圣灵只是第一位天使!
主教被激怒了,他转身向站着的士兵,并指着两个青年对他们下令:逮捕他们!
士兵们冲向甬道。(摄影机侧跟)在甬道里,两个大学生背对着我们在奔逃。迫赶他们的士兵和人群已离得很近了。(几个快速的追赶镜头)墓地甬道附近的草地(全景):两个大学生朝着我们跑过来(墓地大门的中景,镜头回到已跑到门口的大学生身上)两个大学生看了看在远处的士兵,他们迅速地关上了墓地的大门,插上了外边的插销,然后飞快地逃跑。士兵们赶到大门前,他们把手伸向插销,想打开门,但未能打开。一个士兵爬过墙,从外边开了大门。人们又继续追赶。草地和树林:两个大学生在草地上跑着,现在他们与被迫赶的人群已拉开了相当的距离,(摄影机侧跟)朝着树林的方向跑去。

树林·白天
中景。两个大学生仍在奔跑,他们不时躬下腰来,为的是不让追赶的人看到。尽管还可以听到追赶人的喊叫声和钟声,但已看不见人影了,这声音越来越远。两个青年人消失在树林之中。(他们在树林中行走的镜头)

湖·树林·白天
两个大学生在安详地走着,因为此时钟声和追赶人群的喊叫声己经听不到了。鸟在啼鸣。两个大学生停下来,缓了口气。
他俩沉稳而平静地赶路。他们来到了幽静的湖泊边上。(摄影机跟拍他们)突然,他们愣住了,他们看到在不远的一棵树干上挂着几件男人的衣服,说得更准确些,是男人的猎服,两件夹克衫,两条裤子……此外,还有两支枪及子弹袋。这是现代的服装和枪,两个青年人蹑手蹑脚地走近了衣服和枪,查看着,并抓起了枪。卢道尔夫指湖中让弗朗索瓦看。
弗朗索瓦(望着子弹袋):瞧!
卢道尔夫:嘘……!
(摇镜头看到湖的全景。湖里有两个男人)在平静的湖水中,两个猎人正安详地在阳光下游泳。(逆向摇拍树底下的猎装)两个青年人刚刚换上了猎人的衣服,弗朗索瓦已穿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两支枪。卢道尔夫在扣夹克衫的扣子,当他也穿好后,弗朗索瓦把枪给了他。他俩又走向树林,渐渐地远离了湖泊。这两个几世纪以前的人,现在则象是1968年的猎人。卢道尔夫停下来,很随便地举起枪,他瞄了瞄就射击了。
弗朗索瓦:你打着了吗?
卢道尔夫(有点沮丧地):没有。
弗朗索瓦:这是什么?
卢道尔夫:我不知道……是个没长爪子的长东西。他们告诉我,这个森林中有很多梦游者,真怪,我一个也没看到!
(摄影机跟着他们)卢道尔夫边走边下意识的在他穿着的夹克衫的口袋里掏着,他摸到了一串大念珠。他掏出了念珠,轻蔑地拿给他的同伴看。
弗朗索瓦:这是什么?瞧瞧!
卢道尔夫: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弗朗索瓦(查看念珠):不知道。好象是瞎子做的东西。
卢道尔夫:不对!是一串念珠!这是天主教徒在圣母马利亚面前祈祷时用的!
弗朗索瓦:啊!是这么回事!
弗朗索瓦沉思了片刻,右手拎起念珠,摇晃着胳膊,告诉他的伙伴。
弗朗索瓦:你准备好!
卢道尔夫明白了他的意图,迅速地把枪背好,并说:已准备好了!
弗朗索瓦用尽全力将念珠抛向空中,就在这时,卢道尔夫举枪瞄准。(念珠挂在树枝上的特写,接卢道尔夫开枪的近景。树枝被子弹射中的特写)念珠的珠子四处分散。

畜栏·外景·夜间
羊被圈在露天围栅里的全景。夜晚,羊在叫。摇镜头,两个大学生站在围栏旁边。
两个大学生在羊圈旁停了下来,他们把枪放在地上之后,也坐到了地上。卢道尔夫吸烟的大半身景。弗朗索瓦从他的兜里掏出一包烟。
弗朗索瓦:给我火!(他点烟)几点了?
卢道尔夫(神色自若地看了看“他”的手表):6点45分。
弗朗索瓦:时间过得真快呀!就象是昨天,可是……
卢道尔夫:我们继承了他们的劳动成果。
弗朗索瓦:证实的日子就要到了!已不能再等待奇迹了!
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
卢道尔夫(吃惊地):你听见了吗?
弗朗索瓦:是的。
突然,卢道尔夫伸出了手,喊叫起来。
卢道尔夫:那儿!……你看!(夜空被照亮,一道光芒落到了他们身上)可……这是怎么回事?
镜头反打两个大学生在观望。
在荆棘丛中,在两个大学生面前,出现了耀眼的光芒、四射的光辉迅速地照亮了草丛。与此同时,美妙动听的音乐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了,这是圣母马利亚的形象,她显现在此刻已是到处开满了白色鲜花的草木丛中。圣母马刊亚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两臂轻轻伸开,好象要用她的双臂来保护犯有罪过的人。她的右手拿着一串念珠。(两个大学生呆傻的大半身景)两个大学生站了起来,烟也掉到了地上。卢道尔夫比弗朗索瓦更为激动,他问同伴:你看到她了吗?
弗朗索瓦:看到了,可是……
卢道尔夫:你看!她在动!
圣母(反打)非常亲切地(以她以往的风采出现,没有任何变化)招呼两个青年人。(两个青年人的大半身景)弗朗索瓦此时已镇定下来,卢道尔夫却被迷住了,他走近圣母。(摇镜头跟着他,拍他站在圣母前)卢道尔夫脱帽,圣母放下手,把念珠给了卢道尔夫。卢道尔夫接了过来。倾刻,好象幻影消失了,竖琴声和合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了,直到消失。畜栏又恢复了平静。这一切丝毫没影响安睡的羔羊。(弗朗索瓦在黑暗中的大半身景)他靠近他的朋友——摄影机后移——在卢道尔夫的肩上拍了一下。卢道尔夫站起来,刚才他还跪在地上,他好象在梦中似的有些茫然。
卢道尔夫:是她!……我肯定是她!
两个青年人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卢道尔夫对弗朗索瓦(重复着):我肯定是她!
弗朗索瓦有些不相信,他极力使他的朋友安静下来,他作解释。
弗朗索瓦:你别发神经了!我们太疲劳了!是幻觉……(卢道尔夫把念珠拿给他的朋友看,并对他说着。
卢道尔夫:那这东西呢?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畜栏旁的小路上,瞧着卢道尔夫手中完好无缺的念珠。

西班牙客店·外景·夜晚
夜晚,亮光从一所西班牙客店的窗户上透了出来。远处钟声响个不停。(客店大门的全景)外面亮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提灯。在客店的门前,一头驴子拴在那里,这就是驮着很多东西、两个大学生的驴子。两个朝圣者把驴子牵到了这里。(向着大街摇镜头)一辆菲亚特500型小汽车开过来,在客店门口停住了。两个农夫从车上下来,走进客店。(摄影机前推拍门上挂的牌子“略波客店”)

西班牙客店大厅·内景
大厅的墙壁是白色的,梁上挂着洋葱、大蒜、火腿和穿成一串的辣椒。这不是一座上等的客店。桌子和椅子都是用粗糙的木料做的,很朴素。里边有个壁炉,燃着火。这时已经很晚了,大厅里只有几位顾客。一个侍女刚刚收拾完家俱,扫完地。(摇镜头成中景,跟拍两名刚刚进来的农夫,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邻桌坐着四个农民)
一农夫(已坐下):晚上好!你们好吗?
另外两个农民(坐着的):很好。
侍女(走到刚来的两个客人身旁):你们要点什么?
摇镜头看到彼埃尔和让,农民们在画面外,几乎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两个朝圣者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旁,他们已用过餐了,一个在卷烟,另一个在喝葡萄酒。
农夫乙(画外):我不知道——来根灌肠吧!
农夫甲(画外):我也要这个……对了,再来一瓶葡萄酒。
农民:怎么?……你还没卖掉拖拉机吗?
农民:怎么可能呢?……在这个村子里还用骡子干活。
农民:你讲话象我的祖父似的。
农民:他们讲得有理。
农民:我知道我该说什么!
客店主人的中景,他穿过大厅,在壁炉旁停下,拿起了一条火腿,放在桌上。一位四十来岁的西班牙牧师坐在壁炉前看圣经。店主转向牧师(两个人的中景)。
店主(指着火腿):您尝点吗?
牧师:好的,当然了。
店主切了儿片火腿放到盘子里,递给了牧师。
店主:您尝尝……您会喜欢的。
牧师尝了火腿,感到满意。
牧师:很好吃,您做的吗?
店主:当然是我做的了?您再来点吗?
牧师:不了,谢谢。您能给我留点下次再吃吗?
就在这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店主转过头(跟摇),马上去接待刚进来的两名治安警察,一个是班长,另一个是士兵。他们威严地走进客店。
班长(画外音):诸位晚上好!老板,晚上好!你好吗?
店主:晚上好!先生们。我很好,谢谢。
班长:有人说,看到两个样子古怪的人进到了客店……
他慢慢地走近坐在桌旁的两个朝圣者,士兵跟在他后面。其实,当他一进门时,两个朝圣者就看到了他。班长极为冷淡地询问两个朝圣者。(摄影机后移,摇镜头成中景)
班长:你们有证件吗?
彼埃尔和让马上在兜里翻找着,拿出了曾给法国准将看过的那个弄脏了的证件。
彼埃尔和让:有的,先生,有的……
班长:给我看看!
班长拿过了证件,仔细地检查了好一会儿,然后还给了他们,并对他们说:你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彼埃尔:好的,先生。
让:是的,先生。
两个治安警察离开他们,来到和牧师在一起的店主身旁。(摇镜头拍四个人)
警察:晚上好,牧师先生。
班长:晚上好!
牧师:晚上好!
警察:晚上好冷啊!
牧师:是的,所以我来这儿暖和一下。
店主(对班长):要点火腿和葡萄酒吗?
班长:给我们拿来吧,老板!
班长拿起一片火腿,警察也是。(两个警察和牧师的大半身景。店主在背景里)
牧师:非常好吃……我刚才就夸奖过了。(稍停)听说您作升为士官了。对象您这么年轻的人来说,升为班长是荣升呀!
班长: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自命不凡地)不是白给的,是我干出来的!
牧师:这差事不错……我听说您的妻子又要生孩子了?
班长:因为我们不是阔人,所以总是碰上这种事……
(他笑着走出画面)这时,大门又吱的一声响了。牧师转过头。(快速转镜头)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两个大学生进来了。他们还是穿着上等的猎服,拿着枪。
(客厅的全景)两个大学生进来,走向一张桌子。让马上就看到了他们,并指给彼埃尔看。由于他们的装束变了,让感到有点奇怪。
让:你看,他们来了。
卢道尔夫(来到两个朝圣者身边):晚上好,先生们!
让:我们已经不等你们了。
弗朗索瓦:谢谢,我们已看到驴子在外边。
让:要是你们愿意,我们把驴子牵到牲口棚里去。
卢道尔夫:你讲得有理,驴子该饿了!一会儿我们去办理吧!
摇镜头,两个大学生从治安警察前走过,全景。当他们走到吃火腿的两名治安警察身边时,班长和蔼地说:晚上好,先生们……
弗朗索瓦:晚上好!
班长(微笑着):怎么?打猎收获不小吧?
两个青年人在治安警察面前站住了。
弗朗索瓦:不行,我们跑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得到。
班长:噢……真怪!
他把酒杯放到桌上,稍稍改变了语气问他们。
班长:我想你们有狩猎许可证吧!有吗?
弗朗索瓦(坦然地):当然有了。
班长:请给我看看。
弗朗索瓦和卢道尔夫毫不迟疑的、很自然地从衣袋里掏出了狩猎许可证,他们把许可证递给了班长。卢道尔夫象是心不在焉,对发生的事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有弗朗索瓦在回答班长的问题。
班长:很好,很好……你们拿去吧!
班长把许可证还给了他们,然后转向店主说:好了,没什么,我该走了。谢谢你的酒和火腿。
店主:噢,这事不值一提。
班长:再见!(对牧师躬身道别)牧师先生……(又向大厅里的其他人问安)诸位晚安了!
大厅里的人也向他俩道别。店主走到两个大学生面前。
店主:您们想吃点什么?
弗朗索瓦:不了……我们只想要个房间睡觉。
店主(欠了欠身):很好。
店主把一张桌子挪了挪,使得两个青年人靠近壁炉,坐到牧师旁边。他俩盯着炉火在冥想。一时大厅里寂静无声。坐在他们身旁的牧师缓缓地把目光从经书上抬了起来,好象他已觉察到这两个人的不安。但他似乎并不想介入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于是又低头看经书。
弗朗索瓦:晚上好,牧师先生!
三个人正面的中景,从炉壁后面拍摄,牧师仍在看书。
牧师:晚上好!
两个青年人仍盯着炉火,突然。两颗泪珠从卢道尔夫的眼睛里滴落下来。牧师看到了这些,他惊异地抬起了眼睛。
牧师:你出什么事了?
卢道尔夫(对着牧师的大半身景)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没有回答牧师的问话。
牧师(画外):我能帮助你吗?
弗朗索瓦(画外):你应该对他讲……
摄影机后拉,拍三个人的正面。卢道尔夫固执地摇了摇头,拒不回答。这时,弗朗索瓦便直接告诉牧师。
弗朗索瓦:牧师先生,我告诉您,是因为……
卢道尔夫:你住嘴!
卢道尔夫转向牧师,从衣袋里拿出了念珠给牧师看。
卢道尔夫(对牧师):您看到这串念珠了吧?
牧师(拿起念珠):是的,当然看到了。
卢道尔夫:这是圣母马利亚刚刚给我的!
牧师(惊异地):圣母马利亚?
卢道尔夫:是的。
牧师:什么时候?
卢道尔夫(正面的近景):一个半小时以前……
摄影机稍向后转,拍牧师和卢道尔夫。牧师一面看念珠,一面晃动着自己的头。店主听到卢道尔夫讲的话,很有兴趣地凑到壁炉旁。两个朝圣者也听到了这番话,向这边望着。(他们的短镜头,然后又转向牧师和卢道尔夫)卢道尔夫异常激动。
卢道尔夫:我看到她了……她显现在我面前……出现在我这个曾经侮辱、蔑视过她的人面前……理智并不能给我们信心,神父!而是要从心灵上感受它!
牧师(依然镇定自若地):那当然了!
牧师把念珠还给了卢道尔夫,考虑片刻之后说:拿着吧,你要把念珠保存好……(语调正常而平缓地)当然是一个奇迹了,是一件永远激动人心的事。但是,你不该如此!你知道吗?圣母显灵已无数次了!她在世界各地创造了无数的奇迹!(稍停)你们愿意听我给你们讲一件吗?
卢道尔夫(激动地):愿意!愿意!
牧师转向店主,用手示意他靠近壁炉。
牧师:过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过来点。(对两个朝圣者)你们也过来!先生们……还有你们,全都过来!过来啊!来吧!我现在就讲。
全景。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向这边走过来。彼埃尔第一个起来,两个朝圣者离开桌子,挨近牧师。在牧师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圈,女侍也在其中。牧师沉思了一会儿,开始讲述起来。
牧师(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大半身景):这件事发生在很多年以前,离这儿很近的卡门教派的一个修道院里。
在场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牧师讲。(摄影机慢慢前移拍牧师)
牧师:在修道院里有位年轻、品貌端庄的修女,她生性温顺,管理修道院的帐目。有人叫她管帐修女。她很守规矩,一丝不苟,所以特别受到圣母马利亚的恩宠。(稍停)请你们注意。不幸的是,有一天,她被一个小伙子所诱惑。有些人认为,是魔鬼在引诱她,可谁也弄不清……总而言之,这位修女疯狂地爱上了小伙子,并决定逃离修道院。(稍停)你们听明白了吗?
在场的人都很感兴趣地饭着牧师。女侍听后直画十字。
牧师(近景):在她逃走的那天晚上,这个可怜的修女跪在圣母像的祭坛前,流着热泪虔诚的祈祷,请求圣母原谅她。她把修道院保险柜的钥匙放在了圣母像脚下,然后逃走了。你们要注意听……
他停了几秒钟,咳嗽了一会儿,又继续讲下去。(摄影机缓缓向前,推成牧师的特写)
牧师:许多年过去了……对不起……她是同那个勾引她的男人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他们有了孩子,有男孩,还有女孩。但是她心灵深处感到痛苦。一天,她实在忍受不了了,决定回到修道院去。并甘愿承受一切罚惩。早上,她悄悄回到修道院,当她经过小教堂时,下意识地向圣母像望去……你们注意了!保险柜的钥匙居然还在那里!
讲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摄影机慢慢地、让人觉察不到地后拉)
牧师:于是,她胆怯地、浑身发抖地走了进去。可是其他修女见到她时,并未感到奇怪,就象她从未逃走过似的。她又象过去那样干起原来的工作,也没有任何人问过她。(他转向卢道尔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卢道尔夫摇了摇头。(摄影机后退,侧拍卢道尔夫)
牧师:因为在这个修女逃走期间,圣母扮成管帐修女的模样,代替她在工作。
牧师坐着,彼埃尔站着的全景;其他人也都相距不远。卢道尔夫蹲在那里。故事结束后,大厅里沉寂无声,他们都陷入沉思。卢道尔夫嘟哝着:是个美好的奇迹……
彼埃尔:真是一个奇妙的故事!
店主:的确是的,牧师先生。这个故事不仅美好,而且感人。
牧师(得意的):还有更美的故事呢!我可以给你们讲很多,我们可以点着蜡烛谈个通宵。(他向卢道尔夫稍微倾了倾身子)再没有比圣母马利亚的显灵更奇妙、更美好的了!
他伸出胳膊,看了看表,合上了书,站起来,用极不寻常的语调说:好了……请原谅,太晚了,我该走了。晚安!
他戴上帽子,穿过人群。(跟着他摇镜头)
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晚安!牧师。
彼埃尔和让:晚安!
众人:晚安!
店主(同时):再见,牧师先生!
牧师出去了,听众也各自走开。两个朝圣者坐回自己桌子旁,女侍走远了。(全景)只剩下两个青年人仍在壁炉前,店主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沉思。
店主:如果您们愿意,跟我来吧……
弗朗索瓦(捅了捅他的朋友):我们走吧?
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跟着店主走到楼梯前。

西班牙客店二楼的走廊·夜晚
走廊正面的镜头。两个大学生跟在店主的后边,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走廊里光线暗淡,房门对着走廊。店主的两只手上各拿着一盏已点燃的灯。他把一盏灯放到了走廊的小桌上,进到左边的一间房间并对卢道尔夫说:请进吧……
两个青年人跟着店主进到房间里。

卢道尔夫的房间·内景·夜晚
店主的大半身景,跟拍他,镜头摇至敞开的衣柜前。衣柜是空的,他把灯挂在了衣柜里,关上了柜门。当店主向门口走的时候,卢道尔夫生气地拦住了他。
卢道尔夫:您这是干什么?
逆摇镜头跟拍卢道尔夫走向衣柜,他打开了衣柜,把亮着的灯拿出来,放到桌上。卢道尔夫教训店主。
卢道尔夫:人点灯不是为了放在柜子里,而是要放在灯台上,这样才能照亮全家的人。
三个人的中景。当卢道尔夫把灯放到桌子上之后,屋子里亮多了。店主也很生气,但他没有反驳。可当他看到弗朗索瓦也准备住在这间屋子里时,便开口了。(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弗朗索瓦已经坐到了其中一张床上,准备脱鞋)
店主:(对弗朗索瓦):不,您的房间在走廊的对面。请吧!
弗朗索瓦(奇怪地):可这房间能住两个人呀!
店主(生气):不行!
弗朗索瓦:为什么?
店主不想多解释,他意味深长地说:先生,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大门是敞开的。
弗朗索瓦(无可奈何):好吧。
他走出房间,店主跟着他。

走廊·夜晚
店主打开了卢道尔夫对面的房门,对弗朗索瓦说:是这儿……
店主嘟哝着,拿起了放在走廊里的灯,递给了弗朗索瓦,后者接了过来,进了房间。店主刚要走,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店主面对着我们,站在两间开着门的走廊当中,中景)
店主:先生们……我想奉告一件事。
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各自走到房门口,店主压低了声音,象是怕别人听见似的。
店主:今晚,如果有人敲你们的门,你们不能开门。
弗朗索瓦:为什么?
店主:如果叫门,你们绝不要开!……就是这些!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他走了几步,然后又转过身)就是我叫门也不要开!
他沿着走廊向楼梯走去。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愉快地交换着目光。
卢道尔夫和弗朗索瓦:晚安!
他们各自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卢道尔夫的房间·夜晚
卢道尔夫(大半身景)关上了房门,上了锁。然后(摇跟)把灯放到了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这两张床和弗朗索瓦房间里的一模一样。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卢道尔夫脱了粗呢上衣,把它放到椅子上,然后坐下脱靴子。卢道尔夫带着惶惑的神情在沉思。他开始解裤扣。他脱了裤子,穿着内裤,然后抛开毯子,铺好床。(摇跟成大半身景,他又走到门口,上了第二道锁。随后,取了枪走向另一张床)他坐到床上,检查枪,并细心地擦着。似乎他对什么事郁很有兴趣,象是要借此来把他混乱的思想引到其它地方。他从放到床上的裤子口袋里取出了念珠,(摄影机对着他前移)他凝视着念珠。
女青年(画外):晚上好!
被念珠吸引的卢道尔夫没有立即转过身来,但却应声回答:晚上好,小姐!
随后,他转过身。尽管他对看到的一切感到有些惊讶,但却笑了。(对着刚才卢道尔夫掀开毯子的那张床摇镜头)在和卢道尔夫相邻的那张床上有位美丽动人的年轻女人正笑咪咪地望着他。她的样子很纯洁,穿着一件睡袍,躺在床上,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婀娜多姿的身躯。
姑娘(纯洁地笑着):千万别因为我而打扰您,您接着干吧!
卢道尔夫:好吧,谢谢!
卢道尔夫站了起来,脱掉毛线衫,把一条薄毯子围到腰上,为的是遮住内裤。可他的目光却无法离开这个刚才并不在房间里的女人。(摄影机摇拍他挨近姑娘,两个人的中景)姑娘笑嘻嘻地望着他。惶惑的卢道尔夫诚恳而又朴实地说:我觉得……我觉得您长得真美……
姑娘:您真和气,我感谢您……(她专注地瞧着他)您的脸色不好。您叫什么名字?
卢道尔夫坐在床上,离姑娘很近。
卢道尔夫:我叫卢道尔夫……
他伸出手,本可以碰到姑娘,而且不会遭到拒绝,但他们仍是非常单纯地聊着。
姑娘:您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卢道尔夫:是的,从很远的地方。我们整整走了一天。
姑娘:那您休息吧!这儿很安静,您准会喜欢的。
这时,有人敲门,卢道尔夫跳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问:谁呀?
店主(画外):是我,请原谅,您能给我开门吗?
不安的卢道尔夫把目光转向姑娘。姑娘看了看他,又望了望门,什么也没说。但她想起身。卢道尔夫拦着没让她起。卢道尔夫坚决地回答店主:不行!
店主(画外):只要一秒钟就够了!
卢道尔夫:别说了,让我安静会儿吧!
他望着姑娘,姑娘轻轻点头表示支持他的做法。

客店走廊
店主的大半身景,他把耳朵贴在门上。
店主:听我说,牧师先生也在这儿,他又回来了,想和你谈谈……你给他开门吧!
过了片刻,又听到了卢道尔夫十分坚定的声音。
卢道尔夫(画外):不行!
店主离开门,站在牧师身旁。这位牧师就是我们在饭厅见到的那位。他对店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有办法。他靠近门,敲门,心平气和地、缓慢地说:晚上好,孩子。又是我,请原谅我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刚才,在我们谈圣母马利亚时,我忘记告诉你几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和站在旁边的店主互相看了看,又接着说。(两个人在走廊里的镜头,然后是牧师猛烈敲门的近景)
牧师:给我开门!
卢道尔夫的房间。
牧师(画外):我不会久留的。
卢道尔夫和姑娘的大半身景。姑娘在床上半躺半坐,卢道尔夫坐在床边,拉着姑娘的手。在牧师要求开门之后,卢道尔夫又用眼神和姑娘商量。姑娘好象不知道该告诉他什么。卢道尔夫转过身(向着我们,也是对着门)气愤地喊起来。
卢道尔夫:不行,牧师先生。你在门外对我讲吧,我不给你开门!
牧师(画外):为什么?
卢道尔夫:因为不想开门!

走廊
牧师贴着门站着的大半身景。
牧师(沮丧地):好吧……随你便了!
牧师转向等在一旁的店主,两个人耸耸肩膀。
牧师:请给我拿把椅子。
店主马上给他拿了把椅子,牧师紧靠着卧室的门坐下。牧师好象不理解大学生拒绝开门的原因,这种拒绝象是出于特别的任性。他咳了咳之后,讲起来。
牧师:我肯定,你绝想象不出圣母马利亚的那些深不可测而又神奇的事。你想想……就从圣母玛利亚受孕之时讲起吧!……圣灵降身马利亚受孕,耶稣出生。美丽的童贞女马利亚!你想想……(中断)……你在听我说吗?
卢道尔夫的房间。
卢道尔夫和姑娘的大半身景,姑娘坐在床上,卢道尔夫坐在她旁边。
姑娘:听见了,牧师。
卢道尔夫(站起来):是的……听到了……别担心,我们听得很清楚。

走廊
牧师的特写。
牧师:那么你们好好听我说。(停)你们想想,基督从她母腹中降生,并没影响马利亚的童贞。你们明白吗?
卢道尔夫的房间:姑娘躺在床上的大半身景。姑娘诚恳地回答牧师的问题,就象是很自然地悟出了一些道理。
姑娘:啊!是的,就象思想是从大脑产生的,但头颅却完好无损!
摇镜头拍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卢道尔夫,他也有同感。
卢道尔夫:也象一道光线透过了玻璃,并未打破玻璃的道理一样!
摇镜头。牧师己坐在卧室中的两张床之间。他握着双手,戴着帽子,与在走廊时并不一样。牧师看上去很高兴,他对房间里有个女人回答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牧师:很好。最后,你们想想圣母升天。圣母是带着血肉之躯升天的,她被天使带走了。她在天上为有罪过的人赎罪。
镜头反打,姑娘大侧身的特写,卢道尔夫在背景里。沉寂了片刻。卢道尔夫和姑娘好象被刚才所听到的事深深打动了,他们赞叹着。
卢道尔夫:太让人感动了!
姑娘:关于圣母升天的教义可能是最美妙的了!
走廊的中景。牧师还坐在门前,他转向站在他身后的店主。
牧师:请给我杯水。
店主遵从牧师的要求去取水了。摄影机前移成牧师的大半身景。牧师还坐在那儿,几乎把耳朵贴在了房门上。
牧师:所以,如果你们要想让圣母马利亚高兴的话,就该记住,上帝最讨厌的就是不贞的罪行。当希律王向耶稣提问时,耶稣不回答他,甚至都不看他一眼,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卢道尔夫的房间。姑娘满怀激情单纯地回答。(姑娘在床上的大半身景)
姑娘:因为希律王是个好色之徒,耶稣不愿意看他!
姑娘在回答问题时用胳膊肘微微地支撑起身体。(摇镜头)卢道尔夫看着她,赞同她的意见。(房间的半全景,牧师背对我们坐在两张床中间的特写)姑娘和卢道尔夫各自躺在床上。这次牧师没戴帽子。他对姑娘这一新的答复很满意。
牧师:很好,孩子!淫荡如同瘟疫,要小心啊!你们要记住那些可恶的教派,如:亚当派(注18),他们和女人乱交,肆意放荡,这些人都被惩罚了!
姑娘(大半身景):放荡女人的家是通向死亡之路。
走廊。牧师靠着门、没戴帽子的大半身景。
牧师:对的,孩子们……(他站起来,敲打着门,变换了语气)开门,让我进去呆一会儿!
卧室。两个人的中景,牧师已不在画面。卢道尔失犹豫了片刻,然后跳了起来。
卢道尔夫(朝着门):不开,你坚持也没用!我不给你开门!
牧师(画外):好吧……
牧师重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短镜头)
卢道尔夫在房间里思考了一会儿,看了看姑娘,突然,他冲向门口,问(摇跟):牧师先生?
牧师(画外):什么事?
卢道尔夫:如果她和我……我们准备结婚呢?
牧师(画外):你们要结婚?
卢道尔夫:是的!
走廊。牧师的大半身景。
牧师(感到意外):这样一来问题自然会有所不同……可是你们应该听听使徒保罗对这些是怎么说的。
他又坐在门前。背景里,店主给牧师倒了一杯水后,他双臂交叉靠在墙上。
牧师(打开经书,念着):“我认为,不娶妻对男人是好的。”
牧师合上了书,喝水。
卧室里,姑娘表示赞同。(短镜头)

走廊
牧师:此外(他喝水),你们还该知道一些神学家……象圣托马斯就认为,即使对合法夫妻来说,肉欲也是一种罪恶,尽管是不严重的。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姑娘猛地坐了起来,她毫无顾忌而又激动地喊叫起来。
姑娘:牧师,我,我是处女。所以,也许我正在洗清罪孽。
牧师(画外):你别说了!……孩子。不幸的是,没人能洗清罪孽l
卢道尔夫坐到姑娘床上。
卢道尔夫(转向门口):那圣母马利亚也不能吗?
走廊。牧师耳朵贴在门上的近景。
牧师:是的,当然了,虽说她不能有罪过,可是你们知道吗?奥利金(注19)、巴西勒(注20)就认为圣母应对几种过错负责。(喝水)
停顿。牧师把耳朵贴在门上的特写。
姑娘(画外):什么过错?
牧师:也许有点无根据。我是希望她被赞美。他们还说,在天使报喜的时候,她曾怀疑天使的话。在十字架下,她的信念也曾被减弱了。
牧师站了起来。(摇镜头,把走过来的店主拍进画面)牧师戴上帽子。
牧师:好了……现在我让你们睡觉吧!
房间里:半全景,正面拍两张床。卢道尔夫躺在自己的床上,盖上了毯子,然后熄灭了灯。他们各睡各的床,侧转过身,一动不动。
卢道尔夫:晚安,小姐。
姑娘:晚安。
可以听到他们十分平稳的呼吸,二人很快就睡着了。

弗朗索瓦的房间·夜晚
弗朗索瓦的房间与卢道尔夫的房间相同,也摆着两张床。
镜头从一张铺好的床上摇至已脱掉裤子、准备睡觉的弗朗索瓦。弗朗索瓦赤裸着身体,坐在另一张床上。有人敲门,是牧师的声音。
牧师(画外):孩子,听到我说话了吗?
弗朗索瓦(镇定自若地):是的。
牧师(画外):给我开门,让我进去呆一会儿,我有话要对你讲。
弗朗索瓦用手指夹着香烟,躺下了。(摄影机跟拍成中景)
弗朗索瓦:不了,不必了,我都能听到。
店主(画外):开门,给他开门吧!只要五分钟就行了。
弗朗索瓦(把枪放到床边)又躺下了。
他一面平静地吸烟,一面回答。
弗朗索瓦:我说过了,不开,我不会开门的。
走廊。牧师(大半身景)用力地敲门,他的声音都变了,几乎在哀求。
牧师:至少让你的朋友出来呀!
房间里。这时弗朗索瓦回头向另一张床望去,(摇)一个相当年轻、他不认识的小伙子穿着睡衣躺在另一张床上看书。小伙子做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手势,告诉弗朗索瓦,他不愿出去。
弗朗索瓦(画外,读书人的镜头):他不愿出去,您走吧!……
走廊。牧师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象是招呼店主一起离去。店主拿起灯走了。牧师跟着他走向楼梯。金属物品掉在地上的声音。(俯拍成近景)一柄短刀掉在地上。店主捡起了刀递给了牧师(近景)。牧师把短刀放到了教服里边。
牧师:啊,对了,短刀!……谢谢。
他们顺着走廊向楼梯走去。(背对着我们)
弗朗索瓦的房间。躺在床上看书的青年(摄影机前推成近景)听到店主和牧师的脚步声渐渐弱了,直到消失。弗朗索瓦好似睡得很安稳。青年只看了会书,随即合上了那本厚厚的书。他凝视着书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耸了耸肩膀,咕哝着,象是自言自语。
读书人:我仇恨科学……对技术恐惧……最终只会把我带到荒谬的相信上帝之路。
他把书放到床头柜上,熄灭了灯。他背对着弗朗索瓦躺着,盖上了毯子,不再动了。

客店大厅·夜晚
客店楼下大厅漆黑一片,只有模糊的月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火已经灭了,又过去大约有两个小时。
柜门被打开的特写。稍摇镜头拍彼埃尔的手在拿火腿。摄影机稍向后摇,彼埃尔迅速把火腿放到干粮袋里。继续摇拍让的脸。让披着毯子在守望。然后,让镇定自若地走到彼埃尔身旁(摄影机跟拍),两个人看看在画面外的楼梯。让摇了摇头,彼埃尔把干粮袋给了他,让挂在肩上。两个人走向门口,悄悄打开大门。

客店外·夜晚
两个朝圣者关上了门,迅速地离去了。摄彩机后移,成两个人正面的大半身景。
斑长(画外):站住!
他们惊慌失措地站住了。强烈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让的袋子里的火腿。他们两个人镇定下来。由于灯光强烈,让用手遮着眼睛)班长走过来(三个人的大半身景,班长在前景中,侧身背对我们)。来的两个治安警察是我们在客店见到的班长和士兵。(士兵暂时在画外)他们常以欺压人为乐。班长一下子就认出了两个朝圣者,他讥讽地对他们说:好啊!……好啊……我们又碰上了!怎么了?你们已经起来了?要走了?
彼埃尔和让吓得不知所措,班长的态度表明他确认他俩是有问题的。二人无言可对,沉默起来。(镜头反打:班长举起了灯,正面。两个朝圣者背对着我们在前景)
班长:你们为何如此匆忙?这回你们可要耽误几分钟了。不是吗?……
班长提着灯走近他们,让躲了躲。班长把灯照在让的干粮袋上,发现了他们偷的火腿。他打开了口袋,把火腿拿了出来,然后站到一旁。
班长:你看……火腿……(他仔细瞧了瞧火腿,并嗅了嗅)是客店的火腿!(对士兵)我们刚才尝过,你记得吗?
士兵向前倾身看了看。
士兵:是的,没错,就是那种!
彼埃尔和让理屈辞穷,感到无计可施。这一切都可指控他们。班长严肃地转向他们。
班长:怎么?……火腿哪儿来的?
彼埃尔:我们……
班长(对彼埃尔):你们买的吗?
让:是的,当然是买的……
彼埃尔(机敏的):是的,我们向店主买的。
班长:好吧,你们真是买的吗?
让:是的……当然,他很便宜地卖给了我们。
彼埃尔:是这样的。
两个警察的态度顿时改变了。士兵把枪又背在了肩上。班长用很随和的语调对两个朝圣者说: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呢?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两个朝圣者反而变得不知如何是好。让看着班长刚刚退给他的火腿。(四个人的大半身景)
让(对班长):您不来块吃吗?
彼埃尔从他的背袋里拿出了一瓶酒,补充说:如果您愿意,我们还有葡萄酒。
班长和气地向他们道谢。
班长:不了,谢谢。真的,现在不吃。(对士兵)你来点吗?
士兵:不了,谢谢。
班长对两个朝圣者笑着说:下次再吃吧!(用灯照着路)请吧!一路平安!
让:晚安!
彼埃尔:再见!
两个警察转身走了。彼埃尔和让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决定,朝着与警察相反的方向跑去。(背对着我们)

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公路·白天
正午。放眼眺望,一座城市建在平原上,城中箭形的塔顶依稀可见,那就是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公路,摄影机前推,接着摇镜头拍田野和城市周围)
摄影机前移,继续拍城市周围。
让(画外):你看!圣地亚哥!
彼埃尔(画外):终于到了!
让(画外):哎,也该到了……我累了。
彼埃尔:啊!我也累了!

公路·妓女.白天
路牌(近景)写着: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摄影机后拉,看到两个朝圣者)彼埃尔和让在公路旁快速地走着。突然,他们听到一辆汽车的喇叭声,二人停住了,回头向公路的另一侧张望。(画外)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让劝说彼埃尔穿过公路。
让:走,过去看看。
他们穿过公路。(摇拍公路另一侧)一辆白色的小汽车停在路边,驾车的女人盯着两个朝圣者,挑逗地对他们笑着。
妓女:哎,过来!
(两个朝圣者正面的大半身景)他们感到相当诧异。
彼埃尔:你叫我们干什么?美人!
让(感兴趣地):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走近汽车。(女人下车的大半身景)她身穿超短连衣裙,高跟鞋,背着皮包,仍在放肆地对他俩笑着。无疑,她是个妓女。(三个人的大半身景)彼埃尔和让走近倚靠着汽车站着的妓女。
妓女:是啊,你们可真忙啊!……你们这是急着去哪儿呀?
让:去那儿,……到圣地亚哥。
妓女:朝圣吗?
让(耸耸肩):没的事!我们去发财!听说有好多人,真的吗?
妓女:你们白忙了!没人!
彼埃尔:什么?
妓女:没人!
前摇,妓女坐到了驾驶座位上,仍在挑逗两个朝圣者的大半身景。
妓女:以前,大教堂周围的四个广场上挤满了来朝圣的人,现在广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只猫都看不见!饭店里也是如此,都空了,全都空了!
让(画外):怎么会这样呢?
妓女站了起来,风骚地挨着让。(三个人的大半身景)
妓女:据说,有人发现存放在教堂地下墓堂的尸体不是圣地亚哥的。
妓女使让闪开了一点,靠近万分惊异的彼埃尔。她抓住他的脖领。(三个人的大半身景)
妓女:象是个无头的尸体。很多年前,有个叫普里西利安的人被杀头了,好象就是他的尸体。看来他不信天主教。
让靠着彼埃尔和妓女(三个人的大半身景)。两个朝圣者相互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彼埃尔:这么一来,我们怎么办呀?
妓女:啊!……不管怎么说,现在你们不用着急了……你们不想在草地上乐一乐吗?
彼埃尔:好吧!我看挺好。
让(搂着妓女的腰):我们走吧!
妓女(推了推让):你有钱吗?
让:我们还有金子呢!
妓女(怀疑):给我看看!
让拿出了大学生给他的金币。
妓女:哎呀!真棒!
妓女想拿走金币,让没给她。
让:哎……别急吗!等等。
妓女:来吧……
妓女挎着两个男人的胳膊消失在小树林里。

小树林·白天
三个人已远离公路。小树林的半全景,妓女对着我们跑过来,让跟着她,彼埃尔落在他俩的后边,但他和他们同样高兴。妓女和让的大半身景;背景里,彼埃尔跟上他们。
妓女:等等,我要跟你说点事。
让:好吧,你讲吧!
彼埃尔和他们站到一起(三个人的大半身景)。
妓女(对让):我希望你使我生个儿子。
让(笑着,有点奇怪):为什么?
妓女:我要给他起名……(想了一会儿,然后挑了上帝指给预言家奥赛阿斯的名字之一)我要叫他“你不是我的臣民”!
让(目瞪口呆地重复着):“你不是我的臣民!”
两个朝圣者笑了。
彼埃尔问妓女:那我们俩的孩子叫什么呢?……要是我们也有个儿子呢?
妓女思考了一会儿,调情地望着彼埃尔,靠在他身上。
妓女:我要叫他“别再发慈悲了”!
妓女的回答可能使彼埃尔联想起以前在路上遇到的事,他沉思着。
彼埃尔:“别再发慈悲了!”
妓女(十分快活,对两个人):我们走吧!
她兴高彩烈地一手搂着一个人,消失(摇)在灌木丛后面(继续摇拍)。就在他们消失之后,林中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快速奔走的瞎子,他们用拐杖向前触探着。他俩赤着脚,衣衫褴褛,衣服样式是现代的。他们激动异常,象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不平凡的事情。稍停,他们站住了,好象听到了什么。
瞎子甲:过来,来呀!他在那儿!我听到了!他来了!
瞎子乙:主啊,你在哪里?等等,请听我说!
他们继续摸索着前进。
瞎子甲:我听到了!……他就在附近!很近!……主啊,你在这儿吗?(
树林明亮的全景)突然,在不远的地方,耶稣出现了。他在彼得、马可、安德烈、约翰、雅各、小雅各六个使徒的陪同下穿过树林。
耶稣(大半身景):你们要特别记住我刚刚对你们说的话。
彼得使徒(靠近耶稣):不,主,上帝保佑你……你不能死。
耶稣(有点粗暴的):到我后边去!撒旦,你打扰了我,因为你的思想不是上帝的,而是人的!
全景。两个瞎子背对着我们在前景中。耶稣和他的使徒在背景里走着。两个瞎子都跪下了。耶稣看到瞎子,停下了。
瞎子乙:主啊!我们在这儿!
耶稣(不耐烦地):你们要我做什么?
瞎子甲:大卫的子孙,可怜我们吧!
瞎子乙:主啊!怜悯我们吧!
耶稣瞧着他们,平静而和蔼地问他们。
耶稣:你们相信我能做这事吗?
两个瞎子:主啊,我们相信。
耶稣走近瞎子乙,拉起他的手,扶他站起来。(两个人的中景,其他人在侧面)耶稣对瞎子甲也如此,耶稣站在他俩旁边。(马可和约翰的中景)约翰躬身抓了把土递给耶稣。耶稣向土上吐唾沫,然后用手按在无动于衷的瞎子乙的眼睛上。由于他手中没有土了,就把手按在瞎子甲的肩膀上,果断地往他的两只眼上吐唾沫。然后,耶稣稍稍离开了他们一些。稍停,当瞎子乙转向大家时,他喊叫起来。
瞎子乙:我看见人了!……他们好象树木,并且能走动。(喊叫)啊!……奇迹!主啊,我看见草了!看见树了!
耶稣的镜头,他又转向他们,把手按在瞎子甲眼上。他背对着我们在前景,瞎子的正面。
瞎子甲:奇迹!……主啊!我看见你了!
摄影机前移对着两个又惊又喜的瞎子:镜头反打耶稣的正面,两个瞎子背对着我们在前景。耶稣挪了几步,加重语气地对他们、同时也是对他的使徒们说:你们要小心……不可叫人知道这件事。
约翰、马太、马可三个使徒的中景。
约翰使徒(对耶稣):为什么你不愿望意说治好了他们的病?……
彼得使徒过来,四个人的中景。
彼得使徒:主啊!我在自问,为什么有时你不愿意我们讲述你的奇迹……
另两个离得稍远的使徒雅各和安德烈的中景。
安德烈使徒:在迦百农,你公开创造了那么多奇迹!
雅各使徒:你增多了面包和鱼,那儿有成千上万的人。
使徒们朝着(跟拍)耶稣走过来。耶稣在思考。大家围着他(全景),两个“痊愈”的瞎子也在其中。接着,耶稣用同样平静的语调讲话,就象他经常散布福音时那样。但他改换了题目。
耶稣:你们不要认为,我来是让地上太平。(注21)
两个瞎子和使徒们十分惊讶地望着他。
耶稣(继续):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让地上动干戈!
瞎子乙:主啊!……刚刚飞过去一只鸟,我从它翅膀发出的声音辩认出来的。
所有的人(恼怒地):嘘……!
耶稣并没注意有人打断他的话,他仍在向聚精会神地、郑重地听他讲话的使徒们继续讲着。并引用了马太福音中的话。
耶稣:因为我来是叫儿子与父亲生疏,女儿与母亲生疏,媳妇与婆婆生疏。真的,我要告诉你们,人的仇敌就是家里的人。
瞎子甲:大卫的儿子,请告诉我白色在哪儿,黑色在哪儿。
耶稣走近瞎子,把手按在他的肩上,然后转向他的使徒。
耶稣:爱父母过于爱我的人,不配作我的门徒。爱儿女过于爱我的人,不配作我的门徒。
远处传来了钟声。大家跟随着耶稣,两个“痊愈”的瞎子落在众人后边一点儿。(两个瞎子赤脚穿上了草鞋的特写。在他们的长袍下露出了小腿,他们在草地上快速地走着。摄影机侧跟)众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小河,基督非常自然地第一个跳了过去,我们看到的只是他的脚。在他之后,使徒们来到小河旁,他们只跨一步便越过了小河。看到的也只是他们的脚。稍后,看到两个瞎子的脚,他们在小河边站了一会儿,用手杖触着地,探试着河的宽度和深度。接着看到的是他俩犹豫不决的脚。(摇镜头,草地的近景)银幕上出现下列字幕:
“从教理的观点来看,在本片中所有涉及到的天主教和天主教所派生出的异端都是绝对准确的。”
“经文和引证取自圣经、古老的和现代的神学著作及教会故事。”
钟声更加响亮,影片结束,银幕上没有出现“完”字。

(全剧终)

【附录】
关于《银河》
文/〔法国〕让·克·卡里埃
译/傅郁辰

从我认识布努艾尔起,他就常对我讲,准备拍一部关于异端派的影片,也就是天主教内的异端,因为这些深深地吸引了他。但他苦于没有找到将这个题材搬上银幕的形式。
1967年在威尼斯,他的影片《白日美人》获得成功之后,我们俩单独在一起呆了几天。有一次他突然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干两个月,无需承担责任,只是共同熟悉关于异端派的背景材料,看看以什么方式将这个题材搬上银幕。当然,我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就这样,我们来到安达卢西亚位于山区的一所幽静之处住了一个半月。我们带去了很多书籍,有异端词典、圣经和其它大量的有关描写奇迹的论著。
在这里,除了晚上偶尔见到几个狩猎归来的人,大部分时间就是我们俩。住在这种座落在山上的漂亮饭店里,真是一种享受。我们整天谈论关于恩典和三圣一体的传说。在这个美丽的秋天里,我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写出了五十页的故事草稿。我们将它念给一位从马德里来的制片人听。一小时后,他就接受了。(他是《白日美人》的制片人塞尔日·西尔贝曼)他非常喜欢,确确实实地预感到了这部即将诞生的影片的魅力。
由于布努艾尔在墨西哥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也有事要办。于是约定二月份在墨西哥会面。在墨西哥我们远离首都,住在纯属热带的圣何塞·布路亚的一座饭店里。自1948年起,布努艾尔都是在这里写他的剧本的。
我们在一起工作,故事内容改动了许多。三月底,布努艾尔去巴黎开始筹备影片的拍摄工作。我在纽约和福尔曼一起工作了三周。我和布努艾尔约好四月底在巴黎见面,我们要完成这个剧本。该片是在那年夏季开拍的,这就是当时的情况。
在这部影片中涉及了众多的问题,范围很广。这是一部非现实主义的电影,我认为这是一部语言独特、观念奇特的绝妙影片。我们用两个流浪、乞讨、有时还偷东西的朝圣者作为引线。他们是从巴黎出发到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去的,也就是沿着圣地亚哥之路,进行闻名的圣朝活动。在路上,他们走走停停,遇到了很多事,经历了几次冒险。
影片的形式有点象十六世纪西班牙流浪汉小说,如:《瞎子领路人》等。在这些著作中,有人从村庄里出发了,但并不知道到哪儿去。“唐吉诃德去哪儿呀?”永远是无人知晓的……该片和它们有些类似,两个朝圣者可以随意在任何地方停下,什么事都可以遇到。他们可以遇上非常奇特的怪事,而且经常是超自然的。从某种意义来讲,这是一条把他们引向圣地亚哥的奇迹之路。他们遇到的事不论是近代,还是古代的,都涉及到了神圣的宗教,特别是异端派的历史。这种分散的、时停时动、时短时长的处理方式,使我们避免拍出一部过于刻板的影片。事实上,天主教中的奥秘所引出的异端被一个接一个地展现出来。我认为这样做,可以让理解能力强的人和理解能力弱的人都能一目了然。也有一场戏让人费解,那就是涉及恩典和自由的问题,就是耶稣会教徒和羊森派教徒决斗的那场戏。他们的语言可能很难理解,但却是非常准确的。
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就是影片中充满典型的宗教气氛。几乎是用谜一样的方式描写了天主教中正统和异端的问题。事实上,这条路线、这些矛盾和问题,也可以在其他的问题中随时反映出来。如:在政治问题上、艺术问题上……总而言之,在你们想反映的问题中都可以发挥。异端对教会的兴旺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无可争辩的。教会也承认:“需要异端”。大家都清楚,是反对党加强了政治制度。今天把这称之为抨击。
《银河》有时是彻底的嘲讽,有时又是异乎寻常地感人。这在布努艾尔的其他影片中是很少见的。在布努艾尔身上总是有惊人之处的。奇在哪里?怪在何处?就在于他能把一部非现实的题材拍成了感人的影片。每当我看到他的影片时都会对自己说:我,一点也不理解这个人。我原以为相当了解他,因为我生活在他的身边,我和他共同合作写了不少电影剧本。可是在我看了这部影片时,我才真正发现,在影片中有一种在剧本中所没有的新东西,这种新东西让我着迷。这种情况在布努艾尔编导的其他影片中也曾出现过。
这部影片最主要的特征就是既没时间,也没空间。我们经过深思熟虑,从一开始就取消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而这些,大概只有上帝才能做到。两个朝圣者从巴黎出发,前往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从这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这在基督和他的使徒时代是经常发生的。他们返回到了十七世纪,参加了耶稣会教徒和羊森派教徒的决斗,这里还出现了一座才被毁坏不久的城堡。而这一切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惊异,或是偶尔引起他们的好奇之心。他们遇到了天使,也见过恶魔,对此他们都觉得很正常。
对影片中出现的这些特殊之处,人们要作出选择,接受还是拒绝。若是把人物安排在普通环境里,让他们对每次发生的奇怪事情都惊愕不已,就必然不会拍出一部绝妙的影片来。我们的两个朝圣者有着不同的性格。一切都概述得很清楚,但决不能认为这是一部心理片。
为了保证创作需要的自由。在影片中有一些毫无根据的凭空想象,就是说,当布努艾尔想在银幕上出现哪个人物时,就让他出现。布努艾尔想涉及准就涉及谁。
这是一部很难言传的影片。将来会有众多的杂志评论这部影片的,特别是宗教杂志。这些评沦将众说纷云,莫衷一是。
影片中出现了基督、基督的使徒、圣母马利亚。很早以前,布努艾尔就和我议论过这些人物。他很久以来就想在银幕上表现基督,但这个基督不仅要和传说中的一样:留着长发,穿着美丽的长袍……重要的是,还要表现基督有七情六欲,要会笑、会唱,会跑。(这在以往的影片中是从来役有过的)但他又觉得没有必要专为表现基督而拍一部影片。于是,他又在该片中加进了异端问题。基督在该片中的几次露面,都是以崭新的面目出现的。比如在拿迦的婚礼上……布努艾尔这样做并不是意在反对教会,虽然我们想彻底结束所谓对宗教追求的志向。布努艾尔是个胸怀坦荡、直言不讳的人,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除此之外,也还应该看到他还保留着对奥秘的感受。
布努艾尔认为,他将满怀信心地希望这部影片可以促进下一个异端派别的早日出现,人们将翘首以待。大家都知道,教会终究会走向分裂的,我们力图通过我们所掌握的现代化的手段来加速这种分裂的进程。
布努艾尔在创作时经常让自己的想象自由驰骋,在这一点上常令人瞠目。他拍出的影片与剧本有一定的差别,他期待着开拍。他在写剧本时,从不谈导演如何处理。当然,偶尔也谈一点儿的时候是有的。正因如此,尽管你详细地了解了剧本,但在看到影片时,肯定又会有新的发现,这些新的东西在事前是想象不出来的。当某人在与布努艾尔共同写剧本时,他肯定要设想场景,这是必然的。但当以后他在银幕上看到画面时,总会发现比原来的设想要好的多。这并不是因为布努艾尔使用了卓越的技术或者很独特的手法,因为他并不完全相信猎奇的魅力,也不是有意地去追求,但其结果却是魅力无穷。他从不追求让观众大吃一惊,而却往往让人惊叹。这一点,在《银河》中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还有,他的影片结尾是很新颖的。布努艾尔在处理影片的结尾时独具匠心。《银河》的最后五分钟是绝妙的,它让人感到不知身处何方,象是吸了毒,处于光怪陆离的奇妙状态,如同中了魔法一般。
我们的创作意图不是一个接一个的涉及异端者,也就是说我们没有研究阿里乌派(注22)聂斯脱利派等等。但我们从异端派的源泉之中找到了办法,那就是天主教的六大奥秘……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关于基督的双重性。(他是上帝,那怎么还会是人呢?)对这些有截然相反的观点,在这个奥秘的问题上出现了两种异端。一派认为:“他是上帝,不是凡人。”另一派则认为:“他是位才能卓越的人,绝不是上帝。”
为什么会产生异端?比如说,一天,某个人决定信奉基督教的全部教义,但在基督是人的问题上除外。他说:“不,耶稣仅有人的外表,我要告诉你们,实际上他是不吃东西的。”为了坚持这个观点,他甚至作了杀人或为此而献身的准备。他之所以如此,因为他坚信自己占有真理。他固执己见,他的真理是:耶稣是不吃东西的,即便吃也只是装样子的。为寻求真理而走向极端的利己主义,出现了问题难于解决的局面,也必然造成不可理喻,十分荒谬、甚至是十分不幸的结果。
我们所涉及的六个著名的奥秘,在基督的双重性之后,是三圣一体。怎么理解三个同时又是一个呢?再就是关于圣母马利亚的奥秘,一方面是圣母受孕,另一方面却是童贞女。随后写了圣餐,怎么理解既是面包又是耶稣的身体呢?此外,还涉及了人的自由或者说是人的意志。一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子成为自由的人,而上帝又怎么可能事先知道他要干什么呢?由此而引出了关于恩典的永无休止的争论。看来,最后一个奥秘可能是布努艾尔最感兴趣的,那就是恶的来源。如此仁慈的上帝怎么能创造恶呢?相信上帝不会创造恶,宣布上帝无罪,便产生了摩尼教异端。他们宣称:上帝如此之善不可能创造恶,尽管恶与上帝一样是永存的,但绝不是上帝创造了它。这个奥秘在影片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它和关于圣母马利亚的奥秘是非常美的,但恰恰也是最难表现的。
应该声明,在影片中所有引用关于宗教的经文、福音的警句、基督以及他的使徒们所讲的话,及在影片中提到的圣徒都是有根有据的。若有出入之处,那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所进行的只是选择,绝无有意歪曲之心。

注释:
注1:“你不是我的臣民”和“别再发慈悲了”取自《旧约》。
注2:耶稣的七兄弟之一。
注3:阿尔比派是中世纪西欧基督教的一个派别。十一、十二世纪盛行于法国南部和意大利北部。因以法国阿尔比城为活动的基地,故名。
注4:加尔文派是基督教新教主要派别之一。十六世纪欧洲宗教改革家加尔文是该教派创始人。
注5:普里西利安(约340~385)早期基督教主教,古代基督教神学家,因异端罪而被处死的第一个人。
注6:马西昂(约110—160年),马西昂派教会的创使人,生于黑海南岸的锡洛普。
注7:“基督一性论”意为一个本性。古代后期基督教神学基督论学说之一,主张耶稣基督的人性完个溶入其神性,故只有一个本性。
注8:聂斯脱利(约380—451年)古代基督教神学家,生于叙利亚日尔曼尼西。
注9:引自《翰约福音》。
注10:325年在小亚细亚的尼西亚城,由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大帝召集了“尼西亚公会议”。这是一次基督教世界性主教大会。
注11:炼狱是天主教、东正教教义。谓犯有定的罪,但非必须下地狱者,死后暂时受苦,以炼净罪过之地。
注12:基督教实行主教制的教会的宗教仪式之一。
注13:涂油礼指牧师给临终的人施行的礼仪。
注14:据本片编剧之一卡里埃解释,年轻人代表恶魔。
注15:羊森派也译詹森派,是天主教中随从詹森学说的教派。创使人詹森被罗马教皇判为异端。
注16:震颤派是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派别。
注17:萨拉曼卡大学位于西班牙萨拉曼卡市,成立于1220年。
注18:亚当派是早期基督教的一派。二世纪出现于北非。
注19:奥利金(约185~254)古代基督教希腊教父的主要代表之一。
注20:巴西勒(?~约363)古代基督教神学家。
注21:取自《马太福音》。
注22:阿里乌派是基督教内的一个派别,阿里乌是该派创始人,他是古代基督教神学家。325年被“尼西亚公会议”定为异端。

该片主人公的姓名在拍摄成影片时有变动。

银河La voie lactée(1969)

又名:The Milky Way

上映日期:1969-03-15片长:98分钟

主演:保罗·弗朗克尔 / 洛朗·特兹弗 / 阿兰·居尼 / 爱迪丝·斯考博 / 贝尔纳·维尔莱 / 弗朗索瓦·麦斯特 / 克洛德·塞瓦尔 / 穆尼 / 朱利安·贝尔托 / Ellen Bahl / 米歇尔·皮科利 / 阿涅丝·卡普里 / 米歇尔·埃切韦里 / 皮埃尔·克里蒙地 / 德菲因·塞里格 / 

导演:路易斯·布努埃尔 / 编剧:Luis Buñuel/Jean-Claude Carriè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