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最大的誤會就是以為人與人之間可以溝通。眼睛能看,嘴巴能說,耳朵能聽,肢體與表情任意扭曲,表達仍然被各種符號染指。
互相理解太奢侈了,在各種媒介爆炸影響下,有時不如沉默。”Listen to the silence in between,it’s louder than the bombs that come screaming in.”

在時代美術館看赫爾佐格的<沉默與黑暗的世界>,宣傳單張上的介紹文字是“赫爾佐格感人至深之作,記錄一名聾啞老女子四出奔走,協助和她一樣受相同苦厄的人。在電影中她說:“ 當你放開我的手,我和你就像分隔千里。” 赫爾佐格形容此片的主題是絕對孤寂、人性尊嚴,及不为任何人理解之痛。電影最後一幕,一個聾啞男子擁抱大叔以理解它的形狀,是片中最令觀眾動容的場面。”

影片一開頭,那名聾啞老女子就講述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從健全人慢慢失去視覺、聽覺的經歷。然後就是去接觸探訪幾個天生聾啞盲人,年齡從小到大,從有接受盲文教育到完全未受過開發的,從曾經有微弱感官體驗到完全失去聽說能力而變得冷漠,到因失去視聽能力而甚至連說的能力也一併放棄了。

天生聾啞盲人,記憶中的對應物就是海倫凱勒,高中英語課時看過影片片段。在餐桌上的毫無規則的肢體動彈,突然的怒吼,撞擊,破壞,意識停留在完全沒有規則約束的黑暗荒野,有感受,但是只能被一股任意拉扯的能量和衝動擺佈,僅憑人類天生的原始冲动,來度過分不清的黑與夜。直至她遇到那個家庭教師,不斷扳動水泵讓清涼液體流過指間,一遍一遍,用盲人手語教會她第一個單詞W-A-T-E-R.

赫爾佐格的紀錄片不是抒情敘事的勵志片,呈現了更多天然的狀態,是那種沒有背景音樂,直白又殘酷,避無可避的直視鏡頭。他选择把人性關懷的一面放在那个四處探訪天生聾啞人的婦人身上,将自己的悲憫情懷融入到展现曙光的场景和背景音樂中。老婦人每遇見一個天生的聾啞盲人,就握起他們的手,大聲在他們耳邊逐個音節逐個音節讀出自己的名字,邊用盲人手語在手上比劃摩挲,說我們是有相同命運的兄弟姐妹。

真的相同嗎?是曾經正常地見過、聽過、感受過、表達過之後徹底失去比較不幸,還是從來沒離開過混沌的黑暗狀態比較可怕?
影片中說,天生聾啞盲人還是不能掌握抽象的概念,例如愛、希望、信心,他們怎麼理解這些概念是一個迷。聾啞盲人的導師說只能用一件事,一種情景告訴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當我覺得和人無法交流時,從來沒有將假設度放到那麼低,即不僅是喪失了視聽說的渠道,而是甚至從來都沒有機會体验过看见、听见、诉说。這意味著一種完全的虛無混沌狀態,沒有文字、影像去感受、表達,更不用說什麼書籍、電影、音樂。似乎是一種完全無意義的人生,連自殺都沒有意識,因為不知道生命是什麼,不知道自己其實是一個生命。

然而記憶深刻的幾幕,又讓你覺得人總是有感受到什麼的本能,這種微光正正說出他們的苦難,人性力量的卑微又不可屈服。
十幾歲的少年被導師帶著下泳池,一步步在漫胸的池水中穿過泳池,嘗試把頭完全浸入水中克服恐懼;
22歲的少年完全沒受過開發教育,甚至不能正常走路,但緊抱着發聲的收音機,張開了嘴,驚詫地感受聲波的震動;
四五十歲的男人在照顧他的母親和攝製隊交流時,自己慢慢走遠,用手觸摸樹的形狀。

當你無法交流時,想想,你還有什麼感受,你還能怎麼感受。

沉默与黑暗的世界Land des Schweigens und der Dunkelheit(1971)

又名:无声无色 / Land of Silence and Darkness

上映日期:1971-10片长:85分钟

主演:Fini Straubinger/M. Baaske/Elsa Fehrer

导演:沃纳·赫尔佐格 Werner Herzog编剧:沃纳·赫尔佐格 Werner Herz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