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顺从如羔羊,男人、女人、孩子,吃进去牧草、挤出来奶汁,夙兴夜寐,像家畜一般操劳。如果你也尝受一下困顿的日子,一成不变的酬劳,在那种情况下,男人们酗酒赌博,根本算不上怪事。他们借此消磨着人生,这人生予她们养料,填充着她们笔下,一页页草就的篇章。


安妮在山间采摘野玫瑰,艾米丽却不喜欢,她说她爱冬青。
“它们看上去卑微,伤感且俗气。”
“你看到的只是外表。此时,野玫瑰鲜艳欲滴,当然可爱;但一转眼,花落水流,好景不再。到了冬天,它还美得起来吗?冬青却四季常青。野玫瑰好比爱,爱只盛放一次。我看不上眼,我踩碎它。去他的爱和浮华!冬青是友谊,岁寒而不凋。”


这是影片开始不久,艾米丽与安妮之间的一段对话。艾米丽穿着男装在荒原间奔跑;安妮不多言语,沉静如海。她们的生命,如同中了玫瑰的诅咒,分别在三十岁和二十九岁,衰败凋零。
而她们的扮演者伊莎贝尔·阿佳妮与伊莎贝尔·于佩尔,却是欧洲乃至世界影坛的冬青。

她是卡蜜儿,是玛戈皇后,也是阿黛尔·雨果。


她是茶花女,是包法利夫人,更是编织的女孩。
两位伊莎贝尔罕见的同台不免让人产生时空交错的幻觉。然而正因为她们,人们才有幸拾起这部无人问津的传记片。


勃朗特姐妹的名字是一个共同体,在这部影片之前,或许你始终分不清谁是谁。你知道《简·爱》,知道《呼啸山庄》,对剩下的那个毫无印象。然而这部影片之后,人物与作品再不可能混淆,三位法国演员说着法语,却似乎,正是演绎这三位英国女作家的最佳人选。


冷峻克制、从容不迫的摄影,塑造了《呼啸山庄》中那样一片阴郁而狂野的荒原。


叙事上则稍显晦涩,是以艾米丽与安妮的对话为分隔,用歌剧补白而构造的多段故事。被打散的只言片语引领了人物命运的转折,其实,那都是来自过往同一时间的插曲:她们在纸片上写诗,谈论着将来,还不知道,将来将来得那么快,即是终结。

刻画她们的兄弟勃兰维尔·勃朗特的部分,是唯一相对清晰完整的。这位青年艺术家的命运,其实影响了三姐妹的创作。夏洛蒂曾做过一场梦,废土之上,她们三姐妹之中悬挂着一只死去的浣熊,醒来时,吸食鸦片过量的弟弟,房间里燃起熊熊大火。

电影着墨于大姐夏洛蒂对创作和爱情的强烈渴求、艾米丽的桀骜与荒原情节,于佩儿所饰演的安妮则戏份有限。历史上的安妮不过是“勃朗特姐妹中最小的一个”,被堙没在《呼啸山庄》与《简·爱》的流光溢彩之中。然而小安妮的才华,似乎最深藏不露。她没有大姐那样的追求,需要正常的婚姻、众人的掌声;她不像二姐那般执拗,拒绝治疗、悲惨死去。她无欲无求,虽也因病早逝,却是枕卧她所爱的大海而去。

于佩尔在《编织的女孩》中所饰的Béatrice,在想象中描绘着:“我去了希腊,去了米克诺斯,那里有山丘,还有风车……”终焉之时毕竟抵达了这海洋,也算是一种圆满。对于安妮而言,生活粗粝且不休,做沧海一粟,远胜冬青玫瑰。

三个姐妹,三位女作家,同一种结局。
影片没有讲到后来夏洛蒂的死。在片尾,夏洛蒂当初的雄心实现了,她的作品家喻户晓,即将登上剧院舞台。开场前,她却拒绝了丈夫赠予的眼镜,她说,她不想看得太清楚。
比起两个妹妹的死亡,大姐的这番话更叫人感到悲凉。


片中的人们谈论起三姐妹说:
青春岁月难免潦草无知,生命对艺术的献予总是短暂。我们需要时间来让梦想成型,坚实而饱含光华。但叫人无奈的是,它总是光华闪闪,却没什么硬度。


只愿热爱写作的人不要丢弃命运的赠与。
哪怕播种的是卑微。
以及悲伤。
以及平凡。

(写于2015年)

勃朗特姐妹Les sœurs Brontë(1979)

又名:The Bronte Sisters

上映日期:1979-05-09(法国)片长:120分钟

主演:伊莎贝尔·阿佳妮 / 玛丽-弗朗丝·皮西尔 / 伊莎贝尔·于佩尔 / 帕斯卡尔·格雷戈里 / 帕特里克·马基 / 埃莱娜·叙尔热尔 / 罗兰·伯汀 / 爱丽丝·萨卜特叙 / 格扎维埃·德普拉 / 阿德里安·布赖恩 / 朱利安·库里 / Renee Goddard / 让·索雷尔 / Katherine Apanovitch / 皮埃尔·巴约 / 罗兰·巴特 / 帕斯卡尔·博尼策尔 / 彼得·马丁 / 莉齐·米克瑞 / Alice de Poncheville / 约翰·威尔士 / 

导演:安德烈·泰希内 / 编剧:Pascal Bonitzer/André Téchin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