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圣情痴》电影剧本

文/拉乔司·伯罗、琼·黑德、卡尔·朱克梅耶
译/袁懋梓

编者按:这是英国一部早期描写画家伦勃郎生活际遇的优秀传记片,原名《伦勃朗》。
伦勃朗是十七世纪荷兰著名绘画大师,被世人誉为画圣。影片故事从伦勃朗妻子的亡故开始,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细腻地表现了他和他的管家、女仆之间的关系。自从伦勃朗画的人物像激怒了那些达官贵人后,他就逐渐沦为穷愁潦倒,晚年处于孤单和凄苦的境地。
影片主人公伦勃朗是由英国著名的性格演员查尔斯·劳顿扮演的。他的精湛演技以及他那幽默风趣的神态,使他成为三十、四十年代银幕上最受欢迎的演员之一,他在《英宫艳史》、《巴黎圣母院》、《深闺疑去》、《叛舰喋血记》、《愤怒的葡萄》、《吾土吾民》、《悲惨世界》以及《斯巴达克斯》等影片中的演出,获得了卓越的成就。因此,中国观众对他并不是陌生的。

字幕:
十七世纪的荷兰是一个世界强国,它的船舰从世界各地把大量的金银财宝运回阿姆斯特丹。可是,最使荷兰引以为荣的却是莱顿一家磨坊主的儿子——伦勃朗·范赖恩。这位被誉为一代画圣的伦勃朗,在默默无闻中度过了自己的晚年。

阿姆斯特丹一家颜料店。清晨。
伦伦勃朗推开店门,站在门口。
伦勃朗:“有人吗?”
店员:“来啦!”
店员应声从柜台后出来,恭敬地:“啊,早上好,伦勃朗师傅!”
伦勃朗:“早上好!”
这时,伦勃朗的代理人卢多维克和医生塔尔普也走进店内。
店员:“早上好,两位先生。”
卢多维克和塔尔普同声地:“早上好!”
店员殷勤地:“诸位买点什么吗?”
伦勃朗:“我买点颜料,要点青铜色,黄赭石色,牛血色。”
卢多维克苦苦地:“别固执了,伦勃朗。您应该画禁卫军的军官们。您想,他们的报酬多可观哪!”
伦勃朗冷冷地:“我不喜欢他们的脸。你现在别管我的事,我正忙着画萨斯基娅呢!”他又对店员说:“要点深蓝色,钴蓝色,混合朱红色。”
塔尔普:“伦勃朗,萨斯基娅的身体怎么样?”
伦勃朗:“好好。”他又问店员:“你们的黄绿色在哪儿?”
店员:“喏,在您右边,伦勃朗师傅。”
塔尔普:“萨斯基娅的身体可很虚弱,伦勃朗。”
伦勃朗:“她的身体一辈子没见过什么起色。”他接着问店员:“这是什么?”
店员:“这是新问世的一种蓝色,是一位法国画家发明的。”
伦勃朗:“给我来点儿。”
这时大街上传来喊声:“卖花儿唻!卖花儿唻!”
伦勃朗转身向门口走去。
卖花人来到店门口,对伦勃朗兜揽道:“多漂亮的花儿呀,师傅!”
伦勃朗看了看说:“把这些花送给我妻子。你大概认识我家,在莱登布里大街。”
卖花人连忙道:“我认识,师傅。送多少?”
伦勃朗:“都送去。”说完又转身回到店内。
卖花人兴奋地:“明白啦,把这一车都送去。今天我真走运,师傅。”说完推车去了。
伦勃朗继续问店员:“有蚀刻针吗?”
店员:“您试试这些英国造的针怎么样,伦勃朗师傅。”
伦勃朗:“行。画笔呢?”
店员:“这儿,伦勃朗师傅。”
这时,一个珠宝商拿着一条项链走进店门,冲着伦勃朗喊道:“伦勃朗师傅,您瞧!”
伦勃朗回头:“呃,你拿的是什么?”
珠宝商:“地地道道的意大利工艺,货真价实的艺术品。”
伦勃朗端详着项链,满意地说:“我一直在物色这种东西,有好久了。我要让萨斯基娅戴上它,给她画像。我买了。”
珠宝商赶紧跟上一句:“五千弗罗林,伦勃朗师傅。”
伦勃朗:“让我的代理人经办吧。”
卢多维克阻拦道:“顶多值三千,您疯了,伦勃朗。你得画些脱俗的东西来付这笔款,您得画禁卫军的军官们。”
伦勃朗淡淡地:“好吧,我画禁卫军的军官。”他接着品味那条项链:“萨斯基娅戴上它,白皙的颈部和红宝石的闪光交相辉映,简直象罗马神话中的花神。”
塔尔普关切地:“萨斯基娅需要的是体贴入微的关怀,伦勃朗。”
伦勃朗:“她得到的正是体贴入微的关怀,医生。我回家后才让她起床,作模特儿。”

伦勃朗的家。
伦勃朗的儿子泰特斯坐在萨斯基娅的床边。
女管家吉尔蒂走进萨斯基娅的房间。
吉尔蒂:“泰特斯,过来,你妈妈要休息。快点,她要睡一个小时。”
吉尔蒂走近泰特斯,把他从床上抱下来。
吉尔蒂:“爸爸一会儿就来了。爸爸一来,妈妈就要起床,穿上漂亮的衣服,抖起精神,让爸爸给她画像。跟妈妈再见。”
泰特斯对躺在床上的萨斯基娅说:“再见!”
吉尔蒂轻轻地拉上床帷,跟泰特斯说了声“跟我来”,就领着他向门口走去。
吉尔蒂领着泰特斯来到萨斯基娅的化妆室,对在屋里的一个女佣说:“主人过一小时就回来。”
女佣问:“准备些什么,吉尔蒂?”
吉尔蒂吩咐道:“紫花织锦礼服、镶金鞋、花编披肩、金制发饰、发网,还有珠宝盒。一小时后,要是萨斯基娅夫人不招呼你,你就去叫醒她。”
吉尔蒂说完就匆匆离去。

大街上。
伦勃朗、塔尔普和卢多维克边走边谈。
塔尔普:“你真糊涂,伦勃朗。”
这时,走在桥面上的禁卫军队长班宁·科克和一些军官们朝这边喊道:“伦勃朗!伦勃朗!来,咱们一块去喝点儿!”
伦勃朗和卢多维克向他们走去。
班宁·科克:“您答应过,下次就给我们画。走,咱一块去喝点儿,把这事也定下来。”
在场的军官们附合道:“走吧,走吧!”
卢多维克对伦勃朗:“您最好还是去,可以改日再画萨斯基娅。”
众人:“是啊,走吧!”
伦勃朗随众人一起离去。

伦勃朗的画室内。
伦勃朗的学生弗林克和另一个学生正在欣赏那里的各种东西;伦勃朗的得意门生法布里修斯从口外领进一个新学生。
法布里修斯对弗林克说:“这就是那位新学生,叫费迪南德·博恩。告诉他该做些什么。”
弗林克问走到他身边的新学生:“你爸爸给你付了多少学费?”
新学生:“每月二十五个弗罗林。”
弗林克:“哦,不少哇,我们也付这个数。”
法布里修斯婉言反驳道:“我们的父亲就是倾家荡产来付我们的学,也不够他教半个小时的。”
吉尔蒂领着泰特斯下楼走进画室。
吉尔蒂对学生们:“他可是说来就来,还不赶紧走!”
法布里修斯问吉尔蒂:“萨斯基娅怎么样?”
吉尔蒂:“还好,在睡觉。”
法布里修斯:“他来了以后,她会起来作模特儿吗?”
吉尔蒂:“很可能。”
法布里修斯:“可是要告诉他,萨斯基娅不能这样做。他不知道她病到什么程度,我们必须请个医生。”
吉尔蒂:“我不愿把医生请到家里来。我不愿使他的生话……”
法布里修斯:“那好,我去把她的病情告诉他。”
吉尔蒂警告地:“你敢!”
这时屋外传来尖叫声。吉尔蒂和法布里修斯转过身去,弗林克和另外两个学生与泰特斯都惊愕地扬起头。
女佣来到画室门口,报吿说:“是萨斯基娅夫人。”
吉尔蒂急切地:“怎么回事?”
女拥:“不知道。”
法布里修斯问吉尔蒂:“我是不是去请塔尔普医生?”
吉尔蒂:“去吧,最好把马路对过的梅纳瑟医生也请来。”
法布里修斯走后,吉尔蒂匆匆往耧上走去。

酒店内。
伦勃郎坐在禁卫军军官们当中。
班宁·科克站起身高声喊道:“先生们,为当代最伟大的画家伦勃朗·范赖恩,干杯!”
店内响起一阵喝彩声。
一个军官问:“干么说他是当代最伟大的画家?”
班宁·科克:“别的画家一幅画只得二百弗罗林,而我们付给他十六倍的钱。”
那个军官带着讥笑的语调说:“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说他是当代最伟大的画家了。”
店内一阵狂笑。
第二个军官厉声喊道:“胡说!你们净在这儿扯艺术,我们要的是一场漂亮的小规模战争!”
又是一阵狂笑。
第三个军官阴阳怪气地:“让他画咱们这么多人,他该给咱们付钱才是。”
刺耳的笑声又一次响起。
卢多维克:“先生们,象伦勃朗这样一位大师是从不需要模特儿的。”
第一个军官怪声怪气地:“嘿,不错,他是不需要模特儿,可也不能总画自己的老婆啊!”
另一个军官对伏在自己膝盖上的女侍挑逗说:“要是我是个画家,又找不到更好的对象可画,我就画你!”
在狂笑声中,女侍低下了头;伏在另一个军官膝盖上的女侍把脸扭到一边。
第一个军官以污秽的腔调:“婚后七年的男人怎么会想画自己的老婆呢?”
狂笑声不堪入耳。
伦勃朗镇静地:“有一个人曾经在沙特阿拉伯生活过。上帝满足了他那颗卑微的心所能要求的一切,其中最重要的是让他和他的妻子相爱了。”
众人:“他一定是有个诀窍。”
伦勃朗:“是的。”
班宁·科克:“那我倒想听个明白。”
伦勃朗:“他经历过一场梦幻。一种半童半女、半天使半情人的动物在他眼前掠过,使他顿时领悟到: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给了你的时候,你就占有了所有的女人,各种年龄,各类人种,各式各样的女人。而且,月亮,星星,所有的奇迹和传说也都属于你。那些靠嬉戏来刺激你感官的肤色黝黑的姑娘,那些诱惑你之后又躲开你的冷漠的黄发女人,那些服侍你的端庄文雅的女人,那些身材苗条、使你心神不定的女人,那些生你养你的母亲,上帝在这富饶的地球上所创造的所有的女人都属于你,而这一切,都来自对一个女人的钟爱。”
班宁·科克困惑地:“这怎么会呢?”
伦勃朗悠然地朗诵道:
把紫红色的斗篷轻轻地披在她肩头,
她变成了美人王后;
让蓬乱的头紧贴她的胸脯,
她象伺机诱惑你的妖妇;
脱去她的外装,直到最后一件内衣,
她是个贞洁的女子,那颤抖的双手正遮掩着自己裸露的身躯。
目不转睛地看吧,
就象你注视成千的陌生女人那样旁顾无暇。
千万可别以为她是你的了,
因为她的秘密无穷无尽,你永远也摸不透她。
我只用一个名字来称呼她——
我叫她萨斯基娅。
在场的人高喊:“萨斯基娅!”
这时,法布里修斯匆匆走进酒店,向伦勃朗走来。伦勃朗起身,绕过桌子迎上去。
法布里修斯气喘吁吁地:“师傅,快!萨斯基娅夫人!萨斯基娅夫人!先生!”

酒店外。
伦勃朗和法布里修斯跑出酒店。
法布里修斯:“他们这会儿该到那儿了。当然,早就该去请他们了,不过我想现在还不算太晚。别当心,真的。”
他们脚步不停地跑过桥面。

伦勃朗的家。
啜泣声。
伦勃朗和法布里修斯跑上楼梯平台,迎面碰见从萨斯基娅房间里走出来的塔尔普和梅纳瑟医生。相对无语。

钟楼。
丧钟响起。

伦勃朗家的餐厅。
萨斯基娅的丧宴在进行。
伦勃朗的椅子空着。
西克斯:“伦勃朗哪儿去了?”
班宁·科克:“他是不是在成心侮辱他的客人?”
塔尔普低声道:“这样做是一种侮辱。”
西克斯:“谁听说过有拒绝出席自己妻子丧宴的人?他哪儿去了?”
吉尔蒂:“你们猜他在哪儿?在他的画室。”
丧钟在回响。
卢多维克抱怨地:“丧钟还响着,他这会儿工作是时候吗?”

伦勃朗的住宅外。
王室侍从的马车在门前停住,周围是激动的人群。

伦勃朗家的餐厅。
女佣跑来向吉尔蒂报告。
吉尔蒂通知在场的人:“奥伦治王子的侍从来了。”
西克斯起身道:“我去叫他。”

伦勃朗的画室内。
伦勃朗坐在画架前,一边端详着萨斯基娅生前坐过的空椅子,一边作画。
西克斯从伦勃朗的身后走过来。
伦勃朗的目光交替地落在那把空椅子和画面上,他轻声说道:“你瞧……她还戴着那条项链呢……我还能看见她……她很快就要消失了,就象她的身躯消失在坟墓里一样。我得抓紧时间。”
伦勃朗继续聚精会神地作画。
西克斯示意在门外的王室侍从进来。
侍从:“先生,我荣幸地代表王子殿下,在您失去妻子的悲痛时刻,向您转达奥伦治王室的最深切的慰问。”
伦勃朗转身向侍从:“刚才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侍从:“先生,我荣幸地代表王子殿下,在您失去妻子的悲痛时刻,向您转达奥伦治王室的最深切的慰问。”
伦勃朗漠然地:“谢谢。”说完又转身继续作画。
西克斯和王室侍从离开画室。

钟楼。
丧钟声响渐渐消失。

伦勃朗的画室内。
伦勃朗在他刚作完的画上写着:
伦勃朗 1642年9月
法布里修斯、弗林克和其他学生站在一旁欣赏着这幅题名为《夜巡》的新作。
伦勃朗直起身来,望着自己的作品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完成了。”
法布里修斯激动地:“是啊,这是个伟大的时刻。”
伦勃朗不动声色地:“跟鞋匠做完一双鞋的时候一样。”
吉尔蒂匆匆从门外进来,嚷道:“天哪!这孩子不吃饭可不行!打扰您了,先生,可孩子的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伦勃朗:“几点了?”
吉尔蒂:“两点半了。”
伦勃朗恍悟地重复了一句:“两点半了。”
伦勃朗走到坐在凳子上的泰特斯面前,把他抱起说:“来,孩子,你一直象个男子汉那样跟我们一块儿工作,现在,你应该象个男子汉那样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嘿,来,吃饭!”
伦勃朗抱着泰特斯离开画室,吉尔蒂和学生们也跟着出去了。
大家在画室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了脚步,回头凝视着伦勃朗的新作。

伦勃朗家的餐厅。
伦勃朗招呼道:“嘿,来,来,小伙子们!”
大家在餐桌前坐定。
吉尔蒂提醒道:“卢多维克坐这儿。”
伦勃朗起身走到楼梯口喊:“卢多维克!”
卢多维克来到楼梯口。
伦勃朗轻松地告诉他:“完成了。”
卢多维克高兴地:“好!”
吉尔蒂:“坐下,卢多维克。”
卢多维克问伦勃朗:“我看看好吗?”
伦勃朗神秘地:“不行。在它挂在禁卫军餐厅的适当位置之前,谁也不能看。”

市政大厅内。几天以后。
遮着帷幕的伦勃朗的新作端放在那里。
法布里修斯和弗林克小心翼翼地拉开帷幕,站在画前欣赏着。
法布里修斯:“真是一幅了不起的作品。”
弗林克:“对,最了不起……最长……最大……色调最喑。他们非乐得把靴子都蹦掉了不可!”
法布里修斯:“会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又把帷幕慢慢拉上。

伦伯朗家的餐厅。
吉尔蒂正和女佣在准备一桌筵席。
吉尔蒂一边往桌上摆着酒杯,一边唱道:
在基尔德里特,在基尔德里特,姑娘们的胆子可真大,谈情说爱在月光下,直到中午才回家。嘿——嗬!我可好辛苦哟,牛在牧场等着我哟!嘿——嗬!我可好辛苦哟,我得赶紧去挤奶哟!
唱完,吉尔蒂催促佣人道:“快点,客人们马上就到!”说完,吉尔蒂又哼起来。

市政大厅的前厅。
市长和班宁·科克站在高谈阔论的人群中。
班宁·科克用手杖敲着地板。
人声平息后,班宁·科克郑重其事地高声说道:“市长阁下,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禁卫军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阁下的亲自光临,使全城充满了欢乐的节日气氛。”
市长:“我以市民们的名义,请您为伦勃朗·范赖恩的杰作揭幕。”
在场的人群一面鼓掌,一面簇拥着班宁·科克和市长向大厅走去。
走在最后的卢多维克和奥尼尔拍了拍仍呆在那里的伦勃朗的肩膀。

市政大厅内。
待揭幕的伦勃朗的画端放在那里。
班宁·科克和市长夫妇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当帷幕徐徐拉开的时候,大厅里刚刚响起的掌声骤然平息。
沉寂片刻之后,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声大笑。
一些人愤怒地望着一个发出笑声的姑娘。
另一些人也大笑了起来。
人群中的嘈杂声四起。
几个人走到那幅画跟前品评着。
一个军官说:“那顶头盔可能是我的……不对,一定是大腿。”
一个太太说:“花了那么多钱,画了一副漂亮的大腿。”
另一个太太:“给班宁·科克画了一只畸形脚。”
另一个军官:“还给罗姆伯特·肯普画了个驼背呢!”
肯普疑惑地望着画:“罗姆伯特·肯普?在哪儿?那是画的我吗?就那个龇牙咧嘴的猴子?”

市政大厅的前厅。
伦勃朗只身侧耳倾听大厅里人们的种种议论。
西克斯来到前厅,向伦勃朗走来。
伦勃朗问:“说真的,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西克斯:“呃……这个……伦勃朗……”
伦勃朗:“别吞吞吐吐的,你觉得它怎么样?”
西克斯:“我说不出……我理解不了。画上我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伦勃朗:“什么都看不见?”
西克斯:“是的,只看见一些阴影,昏暗的颜色和杂乱无章的线条。您肯定不想让我们把它看作一件严肃的艺术品。”
卢多维克和奥尼尔从大厅里走出来。
卢多维克焦躁地对伦勃朗:“得想个法子,他们有的在生气,有的在取乐,有的在嘲笑。你难道没听见吗?你站那儿摆弄胡子有什么用?”
奥尼尔:“他们说了,这幅画钱不能付。他们一定要你另画一张。你想想到底干了些什么?这玩笑开得可也太大了。”
伦勃朗沉着地:“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
奥尼尔打断了伦勃朗的话:“你去跟他们说去!”
伦勃朗:“你的意思该不是要我去向他们道歉吧?”
奥尼尔:“我是要你去挽回局势,就这些。你想想,这会招来什么后果!”
伦勃朗胸有成竹地:“挽回局势,那好吧!”

大厅内。
愤怒的人群正围着伦勃朗的画。
伦勃朗走进大厅,站在人群的后面。
伦勃朗:“班宁·科克队长,你有话跟我说?”
人们在班宁·科克的带领下转身逼近伦勃朗。紧靠在班宁·科克身后的是夜间巡逻队的军官们。
班宁·科克:“伦勃朗。你答应过,以每人二百弗罗林的报酬来给我们这十六位军官画像。”
伦勃朗:“不错。”
班宁·科克:“可十六个人的画里只能认出六个人。你就别指望画上没有的那十个人来付画钱了。”
伦勃朗迈上台阶,转过身来轻松地说:“卢多维克,这十位先生就不必付画钱了。”他又望着班宁·科克:“还有什么问题吗?”
班宁·科克转身向他周围的军官们投去求援的目先。
班宁·科克:“有,伦勃朗。你答应为我们的餐厅画一幅漂亮的、令人满意的画,可这……这玩意儿……这……这简直是个可怕的怪物!你自己看看,这能表现尊贵的禁卫军军官这些有教养的人吗?你画的这些象是有身份的人吗?”
伦勃朗:“我没想画些有身份的人。我想画一些人——一些军人——一队行进中的军人,一些真正有身份的人。”
伦勃朗从一个军官头上摘下一顶帽子,指着他说:“这位就是你所说的有身份的人,可帽子下面是什么呢?这儿,这儿,这儿。”
伦勃朗望着班宁·科克:“你的鼻子上溅着劣等酒渍。”他望着一个军官,“你的嘴上还散发着妓女吻过的气息。”他又望着另一名军官说,“虚荣和愚蠢在你的脸上无处不见。”
伦勃朗往台阶上又走了几步,转身望着军官们说:“你们身上唯一可爱的东西是那挺拔的皱领和坚固的胸甲;你们身上唯一高贵的东西是……”
狂怒的叫喊声把伦勃朗的话打断。

伦勃朗家的客厅。
吉尔蒂走下台阶时正碰上进来的弗林克。
吉尔蒂问:“来多少人?”
弗林克没好气地:“多少,你自己看嘛!”
吉尔蒂:“你这个不懂规矩的蠢货!我要教你怎么回我的话。”她跟着弗林克走上台阶,又补了一句:“师傅一回来就打发你走!”
弗林克:“那好,我现在就走。”
吉尔蒂:“你先等等!
弗林克:“我等够了。每月二十五个宝贵的弗罗林,交给了让两个人取笑的师傅。”
吉尔蒂:“撒谎!”
伦勃朗和法布里修斯走进客厅。
弗林克没有看见他们,继续说:“我就要离开他了。你可以等着,听听我跟他说些什么。”
伦勃朗和法布里修斯走上台阶,吉尔蒂和弗林克迎上前去。
吉尔蒂:“哟,客人们在哪儿?”
伦勃朗爽朗地:“我们来做你丰盛晚餐的客人还不够格吗?”
伦勃朗走到弗林克面前,温和地说:“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弗林克紧张地:“没有,先生。”
伦勃朗:“是不是想说,花二十五个弗罗林拜一个被全城嘲弄的师傅,代价太高了?”
弗林党:“不,先生。”
伦勃朗:“我是要面子的,”他缓步离开弗林克,继续说:“但我也可能被人误解。”
弗林克:“是的,先生。”
伦勃朗手扶着楼梯栏杆,面向着弗林克说:“不过你应该离开我,去找一位比我好的师傅。你会功利双收的。我想吃饭了。”
伦勃朗和其他三人先后离开客厅。

伦勃朗家的餐厅。
吉尔蒂来到餐厅门口,走下台阶对女佣们喊道:“都出去吧!”
伦勃朗走下台阶,倚靠在酒桶上。
法布里修斯和弗林克进门站在台阶上。
伦勃朗对吉尔蒂说:“你今晚情绪不太好。”他拿起酒瓶,斟了一杯杜松子酒,说:“它会给你提神。”他呷了一口说,“祝你健康!”
伦勃朗举起杯,凝视着装在里面的、被称为荷兰酒的杜松子酒,陶醉般地:“啊,你这荷兰人的乳汁,陶瓷瓶里的面包!”
伦勃朗对吉尔蒂:“我现在给你表演,在我的故乡莱顿,人们是怎样喝这种酒的。”
他重新斟了一杯,先闻了闻,然后用牙齿咬住杯沿把杯子提了起来。他激动地“啊”了一声,便一饮而尽。当他用手接住酒杯放到酒桶上的时候,连连咳嗽了几声。
伦勃朗在酒桶旁招呼仍站在门口的弗林克和法布里修斯:“来!”
他俩跟着伦勃朗来到餐桌前。
伦勃朗又对站在餐桌左边的吉尔蒂说:“来,吉尔蒂,把你的杯子拿来。快!”
餐桌周围。
弗林克醉坐在地上;吉尔蒂俯在桌上;伦勃朗靠在椅子上;法布里修斯坐在伦勃朗的右边。
吉尔蒂望着弗林克对伦勃朗:“你瞧他!”
伦勃朗漠然一笑。
吉尔蒂喊道:“弗林克,起来!你这醉鬼!”
伦勃朗把胳膊搭在吉尔蒂的肩上,对身旁的法布里修斯说:“你个好小伙子,法布里修斯。”他转过脸对吉尔蒂说:“你也好,迪克西。”
吉尔蒂把头靠在伦勃朗的肩上。
伦勃朗抽回胳膊,认真地对法布里修斯说:“你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你应该去找一位比我好的师傅。”
法布里修斯深情地望着伦勃朗:“我永远、永远地不离开您。”
伦勃朗:“我说是去找一位比我好的师傅。”
法布里修斯坚定地:“谁也没有您好。”
伦勃朗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每个人的道路都是命中注定的。即使是一条通向荒野的道路,他也要昂首含笑走下去。”
法布里修斯:“可您走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师傅。您已经获得了成功。”
伦勃朗目光严竣地:“什么是成功?军人的成功在胜利中,商人的成功在金钱中,而我的世界是虚无飘渺的,我是生活在美丽的、令人跟花缭乱的、旋转起伏的迷蒙之中。”他猛地把酒杯摔在地上,说:“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求,我所需要的是一个我能称她为妻子的女人。”
伦勃朗从桌上捡起一根蜡烛。
吉尔蒂望着伦勃朗转身离去的背影。

餐厅外面。
伦勃朗手持蜡烛缓步进入萨斯基娅的房间。
床上没人,床帷上蒙着灰尘。
伦勃朗在床前默立片刻,走到桌前放下蜡烛。
伦勃朗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写着“萨斯基娅。”
然后,他走到百叶窗前,打开百叶窗,悄然地离并房间。
刚走出萨斯基娅房间的伦勃朗在楼梯平台遇见走来的吉尔蒂。两人默默地交换了目光,走上楼梯。走在前面的吉尔蒂手持蜡烛,烛光映在伦勃朗的脸上。
萨斯基碰房间的门一开一合,砰砰作响。
从百叶窗吹进的风把桌上的蜡烛吹灭,“萨斯基娅”在黑暗中消失。

十年以后。
伦勃朗的画室内。
伦勃朗的全部东西都堆放在画室正中,被估价拍卖。在场的有卢多维克、奥尼尔、吉尔蒂和几名律师。
卢多维克一边拨弄着东西一边说:“没用,这些东西大部分是他的作品,他们不会要。不过这儿有一张鲁本(《圣经》中的人物——译者注)的素描,有点古希腊雕塑的味道。这大大小小的酒杯也算是正经货。”他对吉尔蒂说:“现在该看看珠宝了,迪克西。”
奥尼尔警告道:“别想把东西藏起来,那样做怪罪起来可是犯法的。”
卢多维克:“伦勃朗过去常常给他的妻子戴上许多宝石,简直象个东方的美人。把宝石拿出来吧,太太,迪克西,还有珠宝盒。”
吉尔蒂鄙视地:“宝石,珠宝盒,好吧。”
吉尔蒂转身离开房间,所有的人都跟了出去。

萨斯基娅的房间。
吉尔蒂气愤地:“来吧,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看看你们都能捞点什么!”
吉尔蒂打开百叶窗,走到一个柜子前。跟进来的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吉尔蒂动作敏捷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珠宝盒,放到桌上:“拿吧,谁撇下来的都能拿,宝石,珠宝盒。”她把珠宝盒往众人眼前一推,说:“喏,在这儿。”
卢多维克打开珠宝盒,里面装了许多抵押凭据。
卢多维克拿起一张凭据问:“宝石哪儿去了?”
吉尔蒂:“都让我们吃了,要不然你说我们怎么活?”
泰特斯从门外走进来,喊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都出去!”
一个法警:“安静点,年轻的先生。”
吉尔蒂走到泰特斯身边说:“这些先生在这儿有公事,你还不懂。听话,孩子。”
泰特斯:“不,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律师希尔茨比克吩咐道:“把扣押财物的决议书拿给他看看。”
一名法警把决议书递给泰特斯,说:“这是审理破产案的法庭交办的决议书。”
卢多维克:“看见了吗,泰特斯?你父亲欠着钱呢!”
泰特斯坚定地:“他会还的!”
卢多维克:“他欠的钱多着呢,欠税务员的,欠蔬菜水果商的,谁的钱他都欠。这些人都来找我,因为我是他的代理人。我自己还在他身上丢了好几千呢!我们总得把钱要回来啊!”
泰特斯:“唯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们非得把他的家、把他的一切都拿走不可吗?”
希尔茨比克:“你可以去找王子,请他给一笔佣金或补助。”
卢多维克:“如果你父亲想要一笔佣金,那他就得学会规规矩矩地作画。”
泰特斯不以为然地:“我父亲一向爱怎么画就怎么画。”
吉尔蒂对泰特斯:“到你的房间去吧,别耽误了画画,看你招来的这些事。听话,继续画你的画吧。”

城里。
伦伯朗走过桥面的时候,听到一个乞丐的歌声。他停住脚步望着远处的乞丐。
乞丐唱道:
别走得太快,好心的先生,
可别大步流星把我扔,
一旦您世间的灵魂得到赦免,
您就会在天国获得永生。
伦勃朗朝乞丐走去。
乞丐继续唱道:
行行好吧,不要无动于衷,
行好的人会有好报应。
伦勃朗站在乞丐身边,戏谑地:“你今天的生意好象不太兴隆。”
乞丐不甘示弱地:“比你的生意也坏不了哪儿去!”
伦勃朗惊异地:“你知道我,知道我的生意?”
乞丐鄙夷地:“谁不知道你呀!你是个专门画乞丐的人。有人说你自已就跟乞丐差不多。”
伦勃朗不介意地:“我挺喜欢你这副神态。你长了一个可悲的预言家的脑袋。”
乞丐:“我可不喜欢你那股劲头儿。说起话来象个文雅的君子,不过是个草包画家。”
伦勃朗恼怒地:“你这老混蛋,你干么说我是草包画家?”
乞丐:“你要是个好样的画家,就没必要去画乞丐了。体面的画家要画些体面的人,文质彬彬的贵族啦,漂亮的太太啦,国王啦。”
伦勃朗灵机一动:“我真的画国王,我要把你画成个《旧约全书》中的国王。”
乞丐眼睛一亮:“多少钱?”
伦勃朗:“你要多少钱?”
乞丐:“如果你是个体面的画家,我就要半个弗罗林。我一直没生意。”
伦勃朗:“一言为定,给你半个弗罗林。”
乞丐边举起一只手准备接钱,边说:“谢谢。”
伦勃朗在身上摸了一阵儿,说:“我,我没带钱。”
乞丐失望地:“我说了不是?你就不是个体面的画家。”说完,他边走边唱了起来:
别走得太快,好心的先生,可别大步流星把我扔……
伦勃朗连忙跟上去,说:“好吧,好吧,我就画你这张高贵的恶棍脸。你站这儿别动,我去给你拿这份缺德钱来。”
伦勃朗转身离去。乞丐继续唱道:
别走得太快、好心的先生……

食品杂货店。
伦勃朗进门向柜台边的店主走去。
伦勃朗:“你好,斯马茨。我出门没带钱,我现在需要半个弗罗林,你能借给我吗?”
店主:“半个弗罗林?要现钱?”
伦勃朗:“呃,要是给我糖和丁香,你们也不见得合算。”
店主:“我倒想起来了,伦勃朗,您还欠我们一大笔糖和丁香钱呢!”
伦勃朗:“你是不是怕我不还?”
店主:“哦,我可没这么说,伦勃朗。”
伦勃朗:“那你到底借不借?”
店主:“呃,您是一位守信用的顾客,曾经是。”
伦勃朗:“是这样。”他从店主手中接过硬币后说:“把这钱记到账上,季度清账目别忘了送去。再见。”
店主:“再见。”他自言自语道:“施舍半个弗罗林。”

萨斯基娅的房间。
吉尔蒂和卢多维克一伙人仍在那里。
律师希尔茨比克:“年轻的王子定于今天陪他的新娘、英国斯图亚特公主抵达阿姆斯特丹。”
吉尔蒂:“那伦勃朗该做些什么?”
希尔茨比克:“把他的名字写到请愿者的名单上。他应该提醒王子:王子的父亲曾经是他的恩主。请求王子给他一笔佣金或补助。”
吉尔蒂:“好吧,让他到王子那儿去。”
奥尼尔:“要规规矩矩地作画。”
卢多维克重复道:“要规规矩矩地作画。”
吉尔蒂:“他应该规规矩矩地作画。”

伦勃朗家的庭院。
伦勃朗领着乞丐走进了庭院。他轻轻地敲了敲窗户,泰特斯从房子里走出来。
伦勃朗低声问道:“吉尔蒂在哪儿?”
泰特斯说:“在前门儿那儿。”
伦勃朗喜形于色地:“太好了!这她就听不见我们了。”
泰特斯:“刚才来了一些人……”
伦勃朗好象没听见泰特斯的话,指着乞丐说:“你看,泰特斯,他是不是活象索尔国王(《圣经》中的人物——译者注)?”
泰特斯看了看说:“象。”他又接着说:“老卢多维克和律师希尔茨比克……”
伦勃朗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说:“别管他们,来!”
他们仨人上楼往画室走去。

伦勃朗的画室内。
泰特斯关上通向楼梯平台的门,转身说:“好了。”
伦勃朗对乞丐说:“来,你这老穷光蛋,把棍子放下,扒下那些破烂儿,上宝座吧!”
乞丐:“上哪儿?”
伦勃朗指着一个座位说:“上哪儿!”说着便动手帮乞丐脱去褴褛的衣服。
乞丐望着衣眼心疼地说:“小心点。”
伦勃朗:“泰特斯,把金丝织锦和紫袍拿来。”
泰特斯把长袍拿来交给伦勃朗。
伦勃朗把长袍递给乞丐,又从桌子上拾起一个戒指给乞丐,说:“把这个戒指戴在手指上。你用不着费神把它揣兜里,它是假的。”
伦勃朗又拾起一条男用头巾递给乞丐。乞丐把头巾系在头上。
乞丐和泰特斯端座在那里,象《圣经》中宝座上的索尔和大卫那样。
乞丐搞不清是怎么回事,说:“看来这位年轻的先生要扮我的宫女了?你不能为我安排得再好一些吗?我还以为他扮国王呢。一个真正的国王周围应该有几十个美女,躺在垫子上给他敬酒。”
伦勃朗坐在椅子上已经开始画起来了,他回答说:“你是个年迈的国王,想要的女人你都有了,而且,恶魔已经钻到你身上去了。”
乞丐:“是吗?那是什么东西?”
伦勃朗:“你听过索尔国王的故事没有?”
乞丐:“索尔国王?我从来没听说过索尔国王。”
伦勃朗边画边说:“索尔是一个伟大的国王,在他人民的心目中,是一位伟大的英雄。他力大无穷——当天国的长风鼓满他胸膛的时候,他的头发就象狮子的鬃毛那样竖在头上。但圣灵却没有在他的身上降临,他的胸中也就没有圣灵。世界上的一切权力、地球上的一切财富,他都不能使用,因为他的心要受到痛苦的折磨。这个时候,有一个叫大卫的男孩在替他父亲放羊。大卫是个标致的年轻人,红红的脸庞,清秀的眉目。但他穷困不堪,被人瞧不起。于是上帝说话了:人所看见的东西是微不足道的。因为人所看到的只是他眼前的东西,而上帝却能看到心里去。这个国王备受一个恶魔的折磨,夜里大喊大叫,不能入眠,但他的心却麻木了。后来,他的朋友们把这个叫大卫的男孩领到他面前。大卫的竖琴弹得漂亮,又有一个美丽的歌喉。当天晚上,大卫就为国王弹琴,一直弹到恶魔从他身上飞走,心底获得安宁。这样,大卫就留在国王面前弹琴、唱歌。这个大卫就是以色列未来的国王,而这位国王就是后来让位给大卫的以色列第一位君主。一颗新星在一颗渐逝的星星面前升起,一盏明灯在一束渐弱的灯光面前点亮。上帝把自己曾经抛弃的人送到了老国王面前。老国王这样唱道:
“上帝就是我的基督,我没有什么所求。他让我躺在如茵的牧场上,把我领到无声的流水边。(英语“基督”一词的小写含义是“牧羊人”——译者注)他使我的灵魂复活,指引我走上正路。即使我走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的峡谷之中,我也不害怕任何邪恶,因为有你和我在一起,你的牧杖和权杖给我以安慰。”

这时,画室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吉尔蒂在门外喊道:“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这儿,我有事跟你说,我说的事比你的工作要紧。你要是看见头上的屋顶揭了盖就不会有这个劲头了!”
伦勃朗边画边说:“别吵!”
吉尔蒂忿忿地说:“他还以为自己是主人呢,快成了被撵出自己家门的主人了!象个乞丐,卑贱的乞丐。”
乞丐对伦勃朗:“他们好象瞧不大起我们这儿的职业。”
伦勃朗仍在作画:“别动!我们在工作。”
吉尔蒂:“开门,泰特斯,泰特斯!让你爸爸开门!”
泰特斯:“爸爸,请别生气,不过我想您还是开开门好。”
吉尔蒂:“开门!”
伦勃朗无奈地把画放下,朝画室的门走去。
吉尔蒂:“开门!”
伦勃朗猛地打开门,把门扇踢到一边。
吉尔蒂:“法庭的监守官派人来了,他们要夺走这所房子。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会被扔到大街上。你会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你睡觉的床也快不是你的了。”
伦勃朗漠然地:“我不在乎。”
吉尔蒂在画室来回走着:“你不在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倾家荡产,连指头都不抬。看看你那样子,邋邋遢遢的,满脸都是胡子。听着,你得到王子那儿去,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告诉他,他父亲以前对你多么关照,就说由于不是你本人的过错而落到这般不幸的境地。请他给你一笔佣金或者补助费。别犯傻了,把你的画好好画着,画那种现在人们需要的画。看看弗林克,他过去一向是你最差的学生,可人家现在有了一驾双套马车。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肯为上流社会作画,要什么样的就画什么样的,给钱就行。我看你最好也这样,要不然你就毁了,我们也要跟着你毁了。”
伦勃朗一直在踱着步。
乞丐看见伦勃朗步出室外,连忙穿上了自己褴褛的衣服,头巾却仍在头上。
吉尔蒂跟着伦勃朗又走回画室,伤心地说:“我一辈子出力操劳,做牛做马,就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孩子,为了这个人。可这个人却忘恩负义,这就是我得到的报应。我在辛劳和忧虑中度过了自己一生最好的时光,可现在,我要被赶到大街上饿死了。为了解救由于他而蒙受屈辱和毁灭的人,他连指头都不肯抬起来。”
伦勃朗:“好,我到王子那儿去。”
吉尔蒂兴奋地:“你愿意了!啊,我要给你收拾收拾,好出去见人。”
吉尔蒂说着便步履轻快地离开画室。
伦勃朗对乞丐说:“咱们今天就干到这儿。”
乞丐:“哎,刚才我正来情绪呢,换个日子恐怕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乞丐不无遗憾地取下头巾,走出画室。
泰特斯问伦勃朗:“您并不真打算去,是吧?”
伦勃朗:“听着,泰特斯。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到乡下去,到你妈妈家里去。你会生活得很好。”
泰特斯:“不,我要做一个象您这样的画家。”
伦勃朗:“别那么想,别去当画家。”
伦勃朗走出画室,来到庭院。
乞丐正站在庭院里等着。
伦勃朗:“你在这儿干嘛?”
乞丐摘下戒指说:“喏,给你这个,假的。”说着,他把戒指交给了伦勃朗。
伦勃朗:“你到哪儿去?”
乞丐:“咱们俩都是要饭的,你干么不跟我走呢!你会得到好处的。”
伦勃朗:“你也要到市政大厅去行乞吗?”
乞丐:“不,我先到城门那儿。你干么不来瞧瞧我怎么干的!我能教你要饭的本事,在荷兰,这本事谁也比不了我。你付给我的那半个弗罗林,我还欠你一点儿呢。要是你愿意,就算在我教你本事的份上。”
伦勃朗默默自语道:“人什么时候都能学习。”

城门周围。
众多的市民挤在城门附近,等待奥伦治王子的到来。
王子的车队从远处朝城门行进。
伦勃朗和索尔乞丐在一条船的前面停住了脚。
警卫士兵把一群围着一堆火取暖的乞丐驱散。
索尔乞丐对伦勃朗说:“这会儿瞅着我,看我怎么做。要让人看起来怪可怜的。嗯,不对,也别太可怜了。要是你露出绝望的表情,人家就会以为你没救了。”
伦勃朗伸出一只手,装出乞丐的样子,引得乞丐大笑:“不对。当你的右眼睛流泪的时候,要让左眼睛一贬一眨的;当你生气的时候,你就开个玩笑。让他们说:‘瞧那家伙,大概快饿死了,可那神气倒怪可爱的。’这样他们就会给你点什么。”
一些人跑到风车的台阶上,其中一个指着王子的车队喊:“来啦!”
乐队的奏鸣声和人群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车队的先导在城门前摇晃着一面旗子。
一群乞丐迎着车队跑去。
王子的四轮马车来到城门前,过门入城。
车队在桥上行进;人们在欢呼。
一群乞丐口中念念有词地伸手讨钱。
王子马车左后边的两名骑手在向乞丐扔钱。
伦勃朗身边的索尔乞丐跑去等候马车。
王子的马车在乐队的伴奏下徐徐经过桥面。
两名骑手又在扔钱。
索尔乞丐用乞杖敏捷地把钱拨到手里。
伦勃朗朝挤着许多乞丐的桥面走去。
两名骑手继续往下扔钱。
伦勃朗抓住一枚硬币;乞丐们在他面前散去。
一个瞎子乞丐把自己的帽子伸出来讨钱。
伦勃朗把硬币递过去说:“接着。”
瞎子乞丐接过钱说:“谢谢您了,先生。”
刚回到伦勃朗身边的索尔乞丐在瞎子乞丐离去后怒气冲冲地对伦勃朗说:“哼,你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一个天生的乞丐是见到什么拿什么,拿到手里就不撒手。”
伦勃朗轻蔑地:“收起你那套把戏吧,老穷光蛋。只要饿了,就是孩子也能学会讨钱。可你知道一个艺术家要怎样在宫廷中乞讨吗?他要笑脸来、笑脸去,老陪笑脸——‘小人恭请殿下接见,我是画家伦伯朗·范赖恩。’‘噢,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给禁卫军画了一张画,引起了一些公愤?我希望你能学会规规矩矩。’我不能规规矩矩!我不能规规矩矩地乞讨,我不能规规矩矩地作画,但我能规规矩矩地生活。”
索尔乞丐:“一个钱儿没有?在哪儿生活?”
伦勃朗:“在家,在我父亲家,莱顿附近的一家磨坊。”
索尔乞丐:“磨坊?跟庄稼人在一块儿?”
伦勃朗自慰地:“我生来就是庄稼人。”
伦勃朗与索尔乞丐分手了;桥上的人群散了。

伦勃朗的故乡——莱顿。
晚上。伦勃朗朝自家的磨坊走来。
磨坊内,伦勃朗的父亲和弟弟艾德里安刚在餐桌旁坐下。
听到敲门声,父亲起身去开门。
伦勃朗进来后随手把门关上。
父亲惊喜地:“伦勃朗!”
伦勃朗:“您好,爸爸。”
父亲:“艾德里安,这是你哥哥,他回家了。”
伦勃朗走上去:“晚上好,艾德里安。”
弟弟:“您好久没回家了。”
伦勃朗:“你看,艾德里安,我要干的活太多了。我新画了一些肖像,得到一些佣金。”
父亲:“那好,磨坊的生意也挺兴隆,我们从早忙到晚。”
伦勃朗:“听您这么说我很高兴,爸爸。”
女佣正在炉子上搅着汤。
弟弟:“您正好赶上吃晚饭。”
父子三人在餐桌旁就座。
父亲:“今晚你应该读一段《圣经》,孩子,给你。”接着,他把《圣经》递给了伦勃朗。
伦勃朗打开《圣经》开始朗读:
我曾回想过去的时光、久远的年代,
上帝是否将一去不回?
难道对他不能再有所指望?
他的仁慈会不会隐没得一干二净?
他的允诺难道要石沉大海?
莫非上帝已把宽厚置于脑后?
盛怒下拒不恩施他温柔的仁慈?
还说我懦弱寡断!
但我将牢记上帝得力左右的年月,
牢记上帝的谆谆教诲,
你创造的奇迹我永志不忘。
啊,上帝,江河湖海曾是你的见证,
它们忧心忡忡,深浅不定。
乌云泼下雨水,天空送来雷声,
你的箭也飞向天外。
你的雷声响彻天堂,
你的闪电照亮大地。
大地在颤抖摇晃,
但我还将冥思你的教训,宣扬你的伟业,
啊,上帝,你的意志就在圣所。
伦勃朗合上《圣经》,父亲帮他把《圣经》放在地板上。
女佣端上汤。伦勃朗喝了一口。
弟弟:“饭不好,面包和汤,庄稼人的饭。”
伦勃朗舒缓地:“黑面包,庄稼人的面包。我到家了。”
晚饭后,躺在床上的伦勃朗听到外面的小酒馆里隐约传来的音乐和喧闹声。他侧起身来,合着乐曲打着拍子向窗外望去。

酒馆里。
人们在由提琴和风笛等组成的乐队的伴奏下翩翩起舞,有说有笑。
伦勃朗走进酒馆,在一旁欣赏着。
伦勃朗拦住了一个从他身旁走过的农家姑娘,亲切地说:“慢点,小姑娘。”
姑娘惊慌地:“放开我!”
伦勃朗:“我认错了吗?我能认出你那漂亮的鼻子。”
姑娘:“我可从来没见过你那肥大的鼻子。”
伦勃朗:“要是我猜对了,亲我一下行吗?”
姑娘:“行。不过,要是你猜不对,你得给我买一壶啤酒。”
伦勃朗认真地:“索蒂!我猜对了吧?”
姑娘:“那是我姐姐。”
伦勃朗:“那你是小埃尔莎?哦,孩子们长得多快啊!”
姑娘恍惚道:“啊,你不是外乡人,是这儿的。”
伦勃朗:“对,这是我的家。”
姑娘:“你知道,看见你使我想起了磨坊主艾德里安。”
伦勃朗:“我是艾德里安磨坊主的哥哥。”
姑娘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进了城,娶了一个有钱的妻子,出了名的人吗?”
伦勃朗:“对。哎,你还没亲我呢!”
姑娘:“哦,不,不!你还欠我一壶啤酒呢!你并没猜对,你把我当成我的姐姐了。”
伦勃朗:“亲一下一壶啤洒,行吗?”
姑娘:“行。”
伦勃朗转身喊道:“店主,来一加仑啤酒!”
姑娘兴奋地朝正在跟舞伴一起跳舞的姐姐喊道:“嘿,嘿!索蒂!这有个人认识咱们,他成加仑地买啤酒呢!”
索蒂:“别理他!他是城里来的。”
伦勃朗诧异地:“嗯?”
姑娘好奇地问伦勃朗:“对了,我从来没进过城,那儿的生活美吗?”
伦勃朗:“每天都过节。大家都把香肠挂在大门上,不用挂在门铃上。那许许多多的喷泉咕嘟咕嘟地往喷酒呢。”
伦勃朗吻着那个姑娘。
第一个农夫冲过来喊道:“闪开你的丑脸!她不关你什么事!”
第二个农夫喊道:“你这个癞蛤蟆!我们不许城里的牛来吃我们牧场的草!”
乐队停了,人们都围了过来。
那个姑娘从人群中挤出来解释说:“他不是外乡人,是磨坊主的哥哥,那个画家哥哥。”
第一个农夫:“我不知道什么画家,可要是他的手脚不老实,我就破他的相!”
伦勃朗:“你是简·德里克?”
第一个农夫:“不错。”
伦勃朗:“以前我常把你横在我膝盖上揍你的屁股,那时你还是个满头虱子的孩子呢!”
第二个农夫:“他说起话来好象是这儿的人,可那模样倒象是刚从自己坟墓里爬出来的。”
伦勃朗:“喏,过去我常坐在这个店里喝啤酒,你们这些小伙子那会儿还裹着尿布呢!屁股是我自己的,我爱坐哪儿就坐哪儿,跟你们肥屁股的农夫一样。让我一个人呆这儿,别管我的事。”
伦勃朗坐下来独自喝着啤酒。
在场的人低声议论着。
一个声音:“干么到这儿惹事来了!”
另一个声音:“年轻的时候跑到城里去,不喜欢我们乡下的生活,这会儿回来有什么用!”
第三个声音:“可不是嘛!要是嫌我们猪圈的味儿太冲,就别动我们的咸肉!”
第二个农夫走到伦勃朗面前:“滚回你城里小老婆那儿去吧!”
酒店里响起“滚!滚!”的喊声。
伦勃朗起身对众人:“我付了酒钱,跟别人一样,我有权坐在这儿。”
一个农夫恶狠狠地朝伦勃朗的啤酒里唾了一口,说:“喝吧!”
店内哄堂大笑。
伦勃朗怒不可遏地:“你自己来喝!”说着,他把啤酒泼到那个农夫脸上。
第二个农夫拉开架式,说:“来,如果你是我们这儿的人,就看看你长没长磨坊主的拳头。”
伦勃朗:“我要你领教领教画家的拳头!”说着便朝那个农夫打去。
第二个农夫跟伦勃朗交了手。
在场的人都动了手,把伦勃朗围在当中。
有一个人跳到桌子上;一群妇女尖叫着从酒桶旁挤进去。
店内乱作一团。

磨坊外。
清晨。伦勃朗的父亲和弟弟揹着袋子朝磨坊走来,不时地回头看看后面的伦勃朗。
伦勃朗脱掉外衣,揹起一个袋子跟着他们。
伦勃朗吃力地把袋子撂在地上,擦着汗。
刚把袋子揹进磨坊的父亲和弟弟迎出来。
父亲把袋子揹进了磨坊。
伦勃朗心情沉重地:“我想我应该回阿姆斯特丹,爸爸。”
父亲:“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伦勃朗动身了。
父亲凝望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

阿姆斯特丹城里。
教堂的钟声在回响。
人们过桥去作礼拜。

伦勃朗的家。
吉尔蒂从画室外的楼梯平台上匆匆走下,边走边喊:“泰特斯!泰特斯!”
泰特斯从屋里出来:“什么事?”
吉尔蒂:“我们要晚了,你没听见钟声吗?”
吉尔蒂推了推画室的门。门锁着。
吉尔蒂:“上帝饶恕我们吧!这一切可怎么是个头啊?三天三夜了,连他的影子都不见,他把自己的家简直看成瘟疫窝了。”
泰特斯责备地:“他躲开家,是因为你让他没法在这儿生活。”
吉尔蒂:“你这个无知的傻孩子,你中了他的邪了。行,他走他的路。走,咱们作礼拜去,祈求上帝让你成为比你爸爸好的人。”
泰特斯随吉尔蒂走下楼梯。

城里。
伦勃朗走在桥上。
街上已经不见去作礼拜的人了。

伦勃朗家的庭院。
女佣亨德里克在扫雪。
刚进来的伦勃朗问:“你是谁?”
亨德里克抬起头:“我是这儿的佣人。”
伦勃朗:“你来这儿多久了?”
亨德里克:“四个星期了。”
伦勃朗:“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管家哪儿去了?”
亨德里克:“哦,她作礼拜去了。今天是星期天。”
伦勃朗向前走了几步说:“跟我来。”说着就带她上楼进了房子。

伦勃朗的画室内。
伦勃朗把亨德里克领到台子上的一条长凳旁。
伦勃朗铺好一块画布,准备作画。
亨德里克拘谨地站在那里。
伦勃朗示意让她坐下。
亨德里克忐忑地望着画架后面的伦勃朗。
伦勃朗:“把你的围巾摘下来。”
亨德里克取下围巾,神色依然很紧张。
伦勃朗走到她面前说:“我看你的时候,你千万别害怕。我并不象一般的男人那样看你。我是个画家,画家看东西的方式与众不同。你应该这样想,我就象你洗澡用的水,你带进来的空气,或者象照在你身上的阳光那样看着你。你知道,就是在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它们也总是看着你。你就只当不知道我在看你,就假装我不在这间屋里。”
伦勃朗回到画架后面,说:“好,我不见了。”他边画边说:“随便点。你冷不冷?”
亨德里克:“不冷,不过我该去洗菜了。”
伦勃朗:“今天我们不需要蔬菜。你叫什么名字?”
亨德里克:“亨德里克·斯托弗尔斯。”
伦勃朗:“亨德里克。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亨德里克:“从西兰来的。我母亲开了一个小农场。”
伦勃朗:“你干么要离开乡下?”
亨德里克:“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呆在家里。”
伦勃朗:“你来了我很高兴,亨德里克。”当他抬头发现亨德里克变化了的表情时,立刻提醒道:“那样不好,我要的是害怕的眼神。”
亨德里克:“可我已经不感到害怕了。”
伦勃朗微笑着:“你已经不感到害怕了,是吗?亨德里克?”
亨德里克晃着头惬意地笑了。

伦勃朗的画室内。
亨德里克在桌旁一边收拾几只布满灰尘的瓶罐,一边唱道:
碧绿的田野,火红的苜蓿,
辽阔的天空,深远的大海,
深远的大海。
金黄的玉米,雪白的沙粒,
乌黑的沃土,美丽的家园,
美丽的家园。
泰特斯进屋来,赞许地说:“多好听的曲子!是你家乡的歌吗?”
亨德里克:“对。在西兰,人们在家里唱这歌。”
泰特斯:“接着唱吧!”
亨德里克:“哦,后面的歌词可是悲伤的。”
这时,亨德里克快把桌子收拾完了,她喃喃地说:“慈悲的上帝,看这桌子脏的,谁都会觉得这儿有好几年没收拾了。”
泰特斯:“可不是呗!爸爸老把门锁着,谁也不让进。”
亨德里克指着一幅画问:“画上的那个女人是谁?”
泰特斯:“我妈妈。”
亨德里克出神地:“她一定很漂亮。”
画室的门开了。吉尔蒂站在门口训斥地对亨德里克:“你在这儿干么?你该去的地方是厨房。”她又对泰特斯:“我不是告诉你别跟她讲话吗?”
亨德里克:“主人允许我收拾画室。”
吉尔蒂声色俱厉地:“可我不允许你进这屋子。你给我下楼,那是你去的地方,别让我再看见你在这儿。还有,离这孩子远点。你只听他爸爸的恐怕还少点什么。”
泰特斯责备地:“你不该那样跟她讲话,那样是恶毒的、讨厌的。”
吉尔蒂伤心地:“恶毒的!讨厌的!这就是我这些年为你和你爸爸所得的报应。要是没有我,你会在哪儿?我为他干了一辈子活,给他拾掇家、给他做饭、给他洗刷;病了的时候我来看护他;我把他的孩子拉扯大,我一辈子都在替他着想、替他的幸福着想。可现在,我对他再没用了,他看中了厨房的佣人。”吉尔蒂刻薄地对亨德里克:“不过你也别费心思,你也长不了。他会象对待我一样来对待你。你不属于这,我们也不需要你在这儿。你离开这个家,别管他的事,怎么样?”
亨德里克:“不,我不能走。”
吉尔蒂气急败坏地:“你不能走?好,我走。反正咱俩之中得走一个,不过我会叫你难受的。”吉尔蒂气冲冲地走出房门,又回头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叫你从来没这么难受。”

伦勃朗画室后面的一间屋子。
伦勃朗从屋外把希尔茨比克领到梅纳瑟、法布里修斯和泰特斯面前。
伦勃朗一一介绍说:“你们认识希尔茨比克吧,是律师。这是我的朋友法布里修斯博士、梅纳瑟博士。还有泰特斯,就甭说了。”
希尔茨比克:“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伦勃朗?”
伦勃朗请他们坐定以后说:“我准备再次结婚。”他走到桌子的一端,说:“哦,我知道我是个老糊涂。”
梅纳瑟引经据典地说:“大卫国王年迈体衰的时候,娶了阿比莎公主。所罗门国王……”
伦勃朗打断他的话说:“别说你那《旧约全书》里的国王了,他们的下场都很惨。我请你们来,是要你们做我的证婚人。”
法布里修斯:“我非常高兴,伦勃朗。”
伦勃朗对希尔茨比克:“我想要你办一下正式手续。”
希尔茨比克:“正式手续?你想摆脱它可没那么容易。”
伦勃朗:“摆脱?摆脱什么?”
希尔茨比克:“萨斯基娅·范尤利兰伯夫人把她的财产留给她‘亲爱的丈夫’伦勃朗·范赖恩的时候,但书上写着:在他再婚时,必须把这份财产的一半移交给她的儿子泰特斯,也就是四万弗罗林的一半。”
伦勃朗:“你知道,这四万弗罗林我一点儿也没得到。”
希尔茨比克:“我知道。可是你接受了这笔遗产。根据法律,你的义务还没有履行,你就不能再次结婚,除非你向大法官法庭交出两万弗罗林给你的儿子泰特斯。”
伦勃朗离开桌子,自语道:“两万弗罗林。”
泰特斯从梅纳瑟身后走过来,忿忿不平地说:“不过这太可笑了,我不要这笔钱,我要完全放弃我的权利。”
希尔茨比克:“你不能那样做,我的孩子,你还不到法定年龄,而且,大法官法庭无论如何是有意要没收这笔钱的,在这些事情上他们是很精明的。”
伦勃朗倚着柱子思忖着。
泰特斯无奈地:“唉,我干么才十八岁呢!”
伦勃朗:“别说了,泰特斯!你太年轻,还认识不了这个世界。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个自由的地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你就错了。这个世界是一个被铁棍四面围起来的狭窄的笼子。你可以在铁棍上撞得头昏眼花,但你绝对出不去——只要你活着,你就出不去。”

教会法庭的前厅。
亨德里克站在那里等候判决,旁边站着一名教会司事。
亨德里克手里拿着一张传票,上面写着:
“奉阿姆斯特丹城教会法庭之命,兹传你,亨德里克·斯托弗尔斯,就证人吉尔蒂·迪克西指控你的失贞、与男人非法同居和不道德行为,出庭为自己辩护。
庭长 亚伯拉罕·范迪维尔德
一六五四年七月廿三日”

法庭内。
法庭评议会正在开会。
牧师:“我审问了这个被告女人,你们听听她是怎么辩护的。她为什么要屈就那个男人的欲望?‘因为他对我好,比任何人对我都好。’她为什么拒绝抛弃他?‘因为我是属于他的,而且他也需要我。’你们说,这难道不是淫欲和罪孽的声音吗?”
教会执事:“是罪孽的声音,她企图伪装和掩盖自己的真象。这种女人比街头招摇卖淫的罪恶还要危险。这种虚伪在我们中间散布亵渎的毒素,撒下邪欲的种子。请问诸位,亲爱的教友们,为什么禁止我们正直、体面的市民做的事情,却允许一个生活荒淫的画家去做呢?为什么我们受着教规和教义的约束,却让他和他的情妇同居,在光天化日之下犯罪呢?不!今天我们必须惩一儆百!把害群之马轰出去!”
在场的评议会的成员们纷纷低声赞同道:“轰出去!轰出去!”
亨德里克被带到法庭的被吿席上,身后站着一名司事。
牧师威严地:“亨德里克·斯托弗尔斯,由于你的生活和行为严重地冒犯了公众的体面,因此,我不得不宣布开除你教籍的判决。今后,不许你进入教堂、参加圣礼。”

伦勃朗的家门外。
人声喧嚷。两个儿童在朗读贴在墙上的出卖这所房子的广告。

伦勃郎的画室里。
伦勃朗的财物拍卖在这里进行。
拍卖商敲了几下地板,待人们安静后,他郑重其事地说:“我以破产法庭的名义,宣布拍卖画家伦勃朗·范赖恩的全部动产和不动产。”

伦勃朗的卧室。
伦勃朗和亨德里克在收拾包裹、准备动身。
画室里传来拍卖商的声音。
伦勃朗:“你听见他们在楼下卖我们的家具吗?”
亨德里克:“我不在乎。我很高兴。”
伦勃朗:“要是没有一所合适的房子可去呢?”
亨德里克:“我们有一所小房子,我们所需要的就这些。”
伦勃朗:“是的,就这些。”
亨德里克偎依着伦勃朗的肩头说:“您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么大的房子,开始的时候,这儿老使我害怕。后来我想,您需要在里面画画。现在我知道,您所需要的一切是一件暖和的大衣、热汤,也许还有我。”
伦勃朗:“你知道,我要走运了,即使他们在楼下卖我的家具。咱们走吧。”
伦勃朗和亨德里克下楼走到楼梯平台时,那里的一名法警检査了他们的包裹。

伦勃朗的家门外面。
那里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当伦勃朗和亨德里克走出来的时候,三个犹太人望着他们的背影议论着。
第一个犹太人:“他是个好人。”
第二个犹太人:“一个正直的人。”
第一个犹太人:“他不该落到这份上。”
第三个犹太人:“落到这份上?什么意思?没钱的人就是个乞丐和无赖。”

河边。
伦勃朗的一所带花园的小房子外面。
亨德里克和泰特斯在河边的一块高地上。
伦勃朗在房子外面作画。
法布里修斯和一个侯爵过桥向伦勃朗的房子走来。
法布里修斯领着侯爵来到画架旁对伦勃朗说:“伦勃朗,我给您领来一位新作品的买主。这位是迪戈恩考特侯爵,他刚从巴黎来,带来一笔为红衣主教购买艺术珍品的佣金。”
伦勃朗:“谢谢你。”
伦勃朗起身把他们两人领进房子。
亨德里克和泰特斯在远处望着他们的背影。
伦勃朗的带花园的房子里。
伦勃朗把他的一幅新作放到画架上,问道:“侯爵喜欢这一幅吗?”
法布里修斯望着画向侯爵解释道:“圣母玛利亚和她的丈夫约瑟带着婴儿耶稣飞离埃及。”
侯爵望着画疑惑地:“圣母玛利亚头上没有光圈?”
伦勃朗:“哦,对,没有光圈。圣洁是来自内心的,头上不必非戴着佛兰芒人帽子似的光圈。”
侯爵:“这幅画我买了,一千弗罗林行不行?”
伦勃朗神采飞扬地转身去找亨德里克。
伦勃朗对刚来到门口的亨德里克说:“亨德里克,亨德里克,一千弗罗林!”
伦勃朗把亨德里克领回屋里,对侯爵介绍说:“这是我妻子。”
伦勃朗把画拿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话不成句地对侯爵说:“我是不是……呃……你……要我把它送……要不然,我把它放到……马车上?”
伦勃朗拿着画走到门口时,碰到走来的泰特斯。
泰特斯阻拦道:“您不能这样做,爸爸。”
伦勃朗:“我不能做什么?”
泰特斯:“债务法庭的决议您是知道的。”
伦勃朗厌恶地:“他们还跟我要什么?”
泰特斯:“法庭裁决,您画的任何一幅油画,都应自动成为您的债权人的财产。您的房子和家具卖的钱,还抵偿不了您的全部债务。”
伦勃朗忿忿地:“你闭上嘴好不好?”
泰特斯走到亨德里克面前,忧心忡忡地对她说:“他们会把他投进监狱的,卢多维克已经扬言要逮捕他。他千万不能把他的画卖掉。他发过誓,要把他的全部作品都交给他的债权人,直到他的债务了结为止。这是《商业宪章》规定的。”
伦勃朗:“什么《商业宪章》!我是个艺人,我亲手画的这幅画归我自己所有。”
泰特斯仍苦苦规劝:“不,爸爸,它并不属于你,您没有权利卖掉它。”
侯爵走过来,不无惋惜地说:“很遗憾,如果能买到这幅画,我是十分高兴的。”
侯爵向他们鞠躬道别,缓步离去。
伦勃朗懊丧地对亨德里克说:“我散步去。”
伦勃朗扔下手中的画,向门外走去。

屋子外面。
亨德里克和泰特斯从屋里出来,坐在一条长凳上,望着伦勃朗远去的背影。
亨德里克:“泰特斯,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他的画不再归他所有。”
泰特斯:“你听着,亨德里克,我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一个渔夫欠了一笔他还不起的钱,那就不许他把自己捕的鱼拿到市场上去卖。”

鱼市场上。
亨德里克站在一个老渔妇的身边,耳边仍回响着泰特斯的声音:“根据法律,他要把它交给他的债权人。”
一名警察走到一个提着一篮子鱼的男人面前,说:“抓着你了,可爱的小伙子。你没上税,你的鱼都得充公。这是荷兰的法律。”
亨德里克身边的老渔妇走上几步对警察说:“你把杰恩·巴廷放了。他是我的伙计,我雇的他,明白吗?他在我这吃住,他逮的鱼都是我的。这儿有份合同作证。我卖鱼你总不能把我抓起来吧,老长官?”
周围的众人大笑。
老渔妇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荷兰的法律。”

大街上。
一家商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
美术商
亨德里克·斯托弗尔斯

商店内
伦勃朗、梅纳瑟、泰特斯和亨德里克正在忙碌着。
伦勃朗突然隔窗发现卢多维克朝商店走来。他神色有些紧张地叫出声来:“卢多维克,卢多维克,卢多维克。”
其他三人跑过去朝大街望去。
亨德里克沉着地吩咐泰特斯:“接着干你的,就跟没事儿一样。”
泰特斯离开后,亨德里克又对伦勃朗和梅纳瑟说:“你们上楼去,我来对付他们。”说着便把他俩推上楼去。
伦勃朗在楼上惴惴不安地问梅纳瑟:“我们在楼上会平安无事吗?”
亨德里克回楼下关上店门,戴上眼镜,在柜台后坐下。
卢多维克和律师推门进来。
亨德里克起身:“买点什么,先生们?”
律师:“我们是画家伦勃朗的债权人代表。我们的来意你该清楚几分了吧?”
亨德里克镇定地:“很抱歉,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卢多维克:“你在违反法律。你卖的这些画根本就不属于你。”
亨德里克胸有成竹地:“真的吗?”
卢多维克:“伦勃朗的一切油画、素描,所有凡是动了纸的东西,都属于他的债权人,而且,根据法律,都必须交给他的债权人。我听说,你已经卖了一幅给法国,得了一千弗罗林。我想你该明白,那是违法行为。”
亨德里克沉着地:“如果你们说起画家伦勃朗·范赖恩,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人是我雇用的。我这儿有一张和他签订的合同。他的吃住由我负责,而作为交换,他画的任何东西都是我的财产。我的,先生们,不是你们的!你们从我这儿什么也拿不走,我一个子儿也不欠你们的。这是荷兰的法律。”
卢多维克:“让我们看看那份所谓的合同好吗?”
亨德里克拒绝道:“《商业宪章》里没有这条规定。”
卢多维克喃喃地:“《商业宪章》?她说起《商业宪章》来了,天哪,这个女人可是既不会读也不会写呀!”
亨德里克寸步不让地:“我怎么不会?我有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伙计。”她回头招呼道:“泰特斯!”
泰特斯走到亨德里克的椅子后面,亨德里克认真地介绍说:“这是我的伙计。”
律师提醒卢多维克:“我们最好还是去见画家本人。”
亨德里克起身阻拦道:“你们到哪儿去?”
卢多维克:“去见伦勃朗·范赖恩。”
亨德里克威严地:“我不许我的佣人在工作时间会客,他一天工作二十四小时。”
卢多维克气急败坏地:“这是个花招!她是画家的妻子,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凡是属于她的,当然都属于画家。她无权和他作任何交易,我要到法庭去。”
卢多维克和律师转身往门口走去。
亨德里克跟了几步,不慌不忙地说:“我看你们还是先去见见我的律师,合同是他写的,或许你们会少跑点路。”
卢多维克回头恼怒地:“哼!住嘴!”
律师和卢多维克走出店门后,伦勃朗在楼上敲了敲门。
亨德里克回身上楼开门,拉住了伦勃郎的手。
伦勃朗拉着亨德里克的手下楼时赞叹地说:“你干得漂亮极了,漂亮极了。”
梅纳瑟也深有同感地说:“太棒了,太棒了。”
伦勃朗吻了一下亨德里克,激动地对梅纳瑟说:“她真了不起!”
梅纳瑟胜利地:“你们等着瞧吧,过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回来,求你们允许他们享有这个商店的股权。”
亨德里克一阵头晕,伏在伦勃朗的肩上。
伦勃朗关切地:“喏,你得歇着。看你的脸,白得跟纸似的。”
亨德里克强打精神:“哦,不,不,我得到厨房去。”
伦勃朗扶着亨德里克在椅子上坐下,对她说:“这种事你就别管了。我要是不能给你做饭,你雇我有什么用?”
梅纳瑟风趣地:“我听人说,画家们会做一手好菜。”
伦勃朗站在亨德里克身旁说:“这也是我们的手艺,我学徒的时候就学过做饭。”
亨德里克不放心地抬起头来说:“可今天我们准备吃鹅啊?”
伦勃朗宽慰道:“你以为我不会烧鹅吗?来,梅纳瑟,你帮我准备苹果和栗子。”他吻了一下亨德里克,说:“你就呆这儿歇着吧。”
伦勃朗和梅纳瑟一起到厨房去了。
亨德里克仍坐在椅子上。

厨房。
伦勃朗领着梅纳瑟来到厨房,说了声“到了”,便走到炉前,打开灶门。
梅纳瑟坐在桌旁削着苹果说:“厨房的活你倒挺麻利。”
伦勃朗:“我单身过了好长时间。”
伦勃朗挂起炊具,走到梅纳瑟身旁,严肃地问:“跟我说实话,梅纳瑟,亨德里克能活多久?”
梅纳瑟:“我不能跟你说谎……”
伦勃朗急切地:“多久?”
梅纳瑟:“上帝说了算。”
伦勃朗:“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怀疑我知道了些什么,那会伤她的心。”
梅纳瑟:“可要是她问我呢?”
伦勃朗坚定地:“那你就必须撒谎。”
梅纳瑟为难地:“可我跟你说,我不会撒谎。”
伦勃朗:“你必须学会撒谎,梅纳瑟。”
这时外面传来亨德里克的喊声:“梅纳瑟医生,来帮我摆桌子。”
梅纳瑟:“好,来啦!”说着,他便起身往餐厅走去。
伦勃朗端着鹅走到楼梯脚喊道:“快摆桌子,鹅快做好了!”说完,又把鹅端回炉子上。

餐厅里。
梅纳瑟和亨德里克在铺桌布。
亨德里克:“仔细点,医生,把那个角抻直。”
梅纳瑟:“你应该雇个女佣,亨德里克。”
亨德里克:“雇个女佣,再背一身债?哦,不,医生!现在我们在勒紧腰带呢!”
梅纳瑟:“可你必须注意自己的身体,亨德里克。自从生了孩子,你越来越虚弱了,喂奶给你带来的负担可太重了。”
亨德里克:“所以我把孩子送到乡下我母亲那儿了。”
梅纳瑟:“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亨德里克:“医生,我快要走了,我要走在我的使命完成的时候,不能早,也不能晚。您能帮我做点什么吗?”
梅纳瑟:“如果可能的话。”
亨德里克深情地:“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情况,不能槽践了他的美好时光。您没看出他怀疑什么吧?”
梅纳瑟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
伦勃朗端着做好的鹅兴致勃勃地走上楼来,边走边张罗道:“鹅来喽,鹅来喽,鹅来喽,鹅来喽!泰特斯,吃鹅喽,坐下。”
泰特斯走进餐厅。
伦勃朗把鹅放在桌上,招呼道:“大家都坐下。”

城里。
教堂的钟声响着。
人们正过桥去作礼拜。

教堂的圣器收藏室里。
伦勃朗坐在牧师的对面,身后站着泰特斯。
牧师:“不,伦勃朗,不行。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一次婚礼,况且,何必这么仓促呢?等四个星期再和她结婚,和一般人一样,不行吗?”
伦勃朗:“不行,牧师。”
牧师:“为什么?”
伦勃朗:“因为生命留给她的时间已经很短了,我想在她的生命结束之前使她快活。”
牧师:“你是否已经排除了你婚姻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伦勃朗:“哦,是的。我儿子已够法定年龄;我也不需要什么钱。”
牧师:“我设法尽快安排你们的婚礼。”
伦勃朗恳求地:“下个星期天行不行?她没什么时间了。”
牧师:“好吧,我设法马上安排。”
伦勃朗转身激动地:“泰特斯,你去把孩子接来,把亨德里克的母亲也接来。乘下一班马车去,三天内赶回来。”
泰特斯离去后,伦勃朗感激地握着牧师的手。

亨德里克商店的庭院里。
亨德里克在吃力地扫着落叶。
伦勃朗从大街上进来,体贴地说:“你千万不能干活,一定要休息,你看上去很疲劳。”
亨德里克:“泰特斯?他跟自己的新娘在一块呢!不久他就要离开我们了,就剩下我们俩了。你愿意那样吗?还有那婴儿,你想她吗?”
亨德里克:“乡下对她照顾得很好。不过我想,明年夏天或许能钯她接回来。”
伦勃朗:“哦,对,明年夏天。你穿上这件礼服干么?”
亨德里克:“噢,我想您要画完那张画。今天是星期天。”
伦勃朗:“噢,对,我们得赶快完成那幅画。我工作的时候,你还可以在大椅子上休息一下。”
他们一起朝楼内走去。
当他俩走到画室外的楼梯平台时,亨德里克深情而又感慨地说:“跟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房子空空的,就我们两个人,您就象现在这样拉着我上楼。”
伦勃朗沉思地:“我记得,我记得。”

画室里。
伦勃朗把亨德里克领到一张大椅子上坐下,自己走到画架后面。
伦勃朗:“‘千万别害怕,我并不象一般的男人那样看你。我是个画家。’那时我就是这样说的。”
亨德里克在美好的回忆中接着重复自己第一次作模特儿时伦勃朗对她说的话:“‘你应该这样想,我就象你洗澡用的水,你带进来的空气,或者象照在你身上的阳光那样看着你。你知道,就是在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它们也总是看着你。你就只当不知道我在看你,就假装我不在这间屋里。’这会儿您该问我冷不冷了。”
伦勃朗:“‘你冷不冷?’”
亨德里克:“‘不冷,不过我该去洗菜了。’”
伦勃朗:“‘今天我们不需要蔬菜。’”
亨德里克认真地:“现在您该问我的名字了。”
伦勃朗:“你的记性真好。别再提醒我了,我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亨德里克:“‘亨德里克·斯托弗尔斯。’”
伦勃朗:“‘亨德里克?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亨德里克:“‘从西兰来的。我母亲开了一个小农场。’”
伦勃朗:“‘你干么要离开乡下?’”
亨德里克:“‘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呆在家里。’”
突然,亨德里克的眼神里涌出一阵惊恐,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正在作画的伦勃朗没有觉察到这瞬间的变化,仍继续着当时的对话:“‘呃,你知道你来了我多高兴啊,亨德里克。’”
亨德里克“扑通”一声倒在椅子上。
伦勃朗猛地站起,从画架后面走出来,望着亨德里克。调色板失手落到地上。
伦勃朗望着在椅子上死去的亨德里克,悲痛地轻声说道:“亲爱的,我的心肝儿,亨德里克。”

教堂的钟楼。
丧钟在空中回响。

大街上。
一天傍晚。
一个背着篮子的男孩在高声叫卖:“卖鲱鱼!新鲜的鲱鱼!”
年老的伦勃朗过桥朝卖鱼的男孩走来。
伦勃朗看了看鲱鱼,戏谑地问道:“今天你要多少钱,鱼贩子陛下?”
男孩回敬道:“和昨晚一个价,一个海拉,殿下。”
伦勃郎掏出一枚硬币,递给男孩说:“这是半个海拉——我可不付那股味儿的钱。”
一架坐着一群兴高采烈的男女青年的马车驶过桥面,在伦勃朗和正准备给他拿鱼的男孩身边停下来。
车上的一名叫杰勒德的小伙子喊道:“好,到了,圆月酒店。我给诸位开钱,可谁要是没等新月升起就走,以后就不是我的朋友。”
车上的一个青年恭维地:“杰勒德,你成名家了。”他又对众人:“今天上午,他卖了自己的第一幅画,他想把这笔钱一下子全花掉。”他接着对杰勒德:“你可真有天才。”
杰勒德慷慨地:“谁要是吝惜这开张的一百弗罗林,他就不配以后再挣。喂,车夫,把马具解下来,跟我们进去。”他又对一个姑娘道:“来,菲比。”
杰勒德把菲比扶下马车,车上的人也都下了车。
伦勃朗抓着鱼尾巴在吃刚买到的那条鲱鱼。
在刚下车的青年男女中,有一个青年想吻一个姑娘, 姑娘羞涩地说:“别这样,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杰勒德:“嗨,那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喝醉了,没人看见。”
姑娘指了指伦勃朗说:“那边就有个老头儿,他在笑我们呢!”
杰勒德走过去问伦勃朗说:“您为什么笑,老伯?”
伦勃朗:“因为我看见了使我衰老的心热乎乎的东西。”
两个姑娘走过来,站在伦勃朗的身旁。其中一个对杰勒德说:“他挺可亲的,请他和我们一块儿去吧。”
杰勒德诙谐地:“一会儿我就要吃醋了。”
伦勃朗:“别担心,她们不会吻我的。”
杰勒德:“来吧,老伯,您一定渴了。”
伦勃朗:“我是渴了。这鱼咸得更北海的水似的。”说着,他把吃剩的鱼扔掉了。
一个青年望着伦勃朗评论道:“这老头儿的脑袋长得挺好,他能给我们作个出色的模特儿。”
杰勒德对伦勃朗说:“您吃这顿晚餐,可要给我们唱支歌,讲篇道,或者说个滑稽故事。您那头巾下面好象有一种美妙的智慧。”
伦勃朗:“我的智慧是一棵脆弱的幼苗,先生们,它需要灌溉。”
杰勒德:“我们来灌溉它,用你喜欢的东西,啤酒,或是白兰地。来!”
伦勃朗随众人一起走进酒店。

圆月酒店里。
众人在桌旁坐,招呼店员送饮料。
和菲比坐在一起的杰勒德举杯提议:“干杯,朋友们,为了美人!”
和一个姑娘坐在一起的另一个青年站起来举杯道:“为了女人!”
一个姑娘:“为了青春!”
另一个姑娘:“为了爱情!”
又一个姑娘:“为了金钱!”
菲比:“为了幸福!”
杰勒德提醒伦勃朗道:“您呢,老伯?您还没给我们祝酒呢。”
伦勃朗:“我想不出个祝酒词。”
一个姑娘说:“你刚才朝酒杯里咕哝了些什么。我听见了。”
另一个姑娘:“我也听见了。”
伦勃朗:“那不是祝酒词,也不是我的话。”
杰勒德:“那么,是谁的话?”
伦勃朗:“是所罗门国王的话,是我所知道的最有教益的话。”
杰勒德:“那好,让我们来听听。您可以做我们的所罗门国王,教给我们智慧。”
伦勃朗慢条斯理地说道:“功、名、利、禄都是空的,一切都是空的。”
店内一片喝彩声,继之以一阵笑声。
伦勃朗继续说:“我目睹了世间一切所作所为,我看,一切都是虚无空幻的,一切都给精神带来困扰和磨难。”店内又是一阵笑声。
伦勃朗从容地:“因为,丰富的智慧意味着巨大的不幸,才识的积累会导致忧伤的加剧。所以,依我之见,安于自己的创作,乐在其中,是人生莫大的好事,因为这是上帝赐予的。”
店内笑声四起。
这时,法布里修斯匆匆走进店内,来到伦勃朗面前道:“伦勃朗!”
杰勒德惊愕地站起来:“伦勃朗?”他毕恭毕敬地对伦勃朗说:“真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伦勃朗缓缓地从桌旁站起身来,亲切地对在场的青年男女们说:“今晚我很愉快。玩你们的吧,记住所罗门国王。”他边往外走边说:“晚安,孩子们!”
法布里修斯跟着伦勃朗走下台阶,出了酒店。

大街上。
跟着伦勃朗刚走出酒店的法布里修斯对伦勃朗说:“我以为找不着您了,我到处找您。”
伦勃朗:“嗯,我知道,我很忙,我刚刚开始一幅画我自己的新作。”
法布里修斯急切地:“我只想知道您缺不缺吃的。要不要我回来陪伴您?”
伦勃朗:“不,我自己还行。不过,要是你现在有一个富余的弗罗林……”
法布里修斯连忙掏钱给伦勃朗:“当然,当然,喏,拿着这些。”
伦勃朗见钱后推辞道:“不要五个,不要。”
法布里修斯:“别说废话了。不过这回儿您可得把钱花在买吃的上。”
伦勃朗:“哦,那当然,当然,当然。”
法布里修斯心疼地:“您知道,您最好到肉店去。您的气色可不好,师傅。”
伦勃朗:“本来就这样,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没事儿。你是个好心的小伙子,法布里修斯。”
法布里修斯:“从这儿一直走,那儿的肉物美价廉。”
伦勃朗应允道:“哦,对,对,我到肉店去。”
法布里修斯深情地:“那就再见吧,再见!多多保重!”
法布里修斯回到酒店后,伦勃朗看了看前面的肉店,转身往颜料店走去。

颜料店内。
店员一见伦勃朗进来就鄙夷地喊道:“走开!”
伦勃朗默不作声地把几枚硬币扔到柜台上。
店员连忙拾钱。
伦勃朗缓步绕柜台走着,不时地抚摩着那里陈列的画笔之类的东西。
店员把一些油彩放到柜台上。
伦勃朗走过去,审视着那些油彩。
伦勃朗的画室。
伦勃朗放下油彩,拿着画笔和调色板走到一个画架的后面。
在对面的另一个画架上,放着一面镜子。伦勃朗的脸庞映现在镜子上。
伦勃朗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画起来。
在静谧的画室里,伦勃朗深沉地自语道:“功、名、利、禄都是空的,一切都是空的。”
透过窗子射进画室的阳光渐渐地黯淡下来。

(全剧终)

伦勃朗Rembrandt(1936)

上映日期:1936-11-06片长:85分钟

主演:查尔斯·劳顿 / 格特鲁德·劳伦斯 / 爱尔莎·兰切斯特 / 

导演:亚历山大·柯达 / 编剧:June H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