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影的开场十分钟就能判断它是不是一部好电影。我忘了这句话是谁说过的。影片的一开始,是黑暗中传出的一连串密实的哒哒哒的声音,我并不知道那个声音来自哪里,直到画面中缓缓出现一位肥胖丑陋的女人,目光呆滞,踩着缝纫机。她油腻又被厚厚眼镜占去二分之一的脸上,是对外界毫不关心若无其事的表情。甚至时不时还听着旁边电视剧中的剧情发出轻微的呵呵傻笑。嘴里嚼着口香糖,没心没肺。然后慢镜头特写下,缝纫机频繁落下的针头穿透布料上的小鹿和斑马的身体,直接碾了过去。没有悔改的余地。
我立刻有一种直觉,它就是一部好电影,无论别人给与它怎样的评价。
不妨说布料上那些童趣而可爱的卡通斑马被频繁落下又升起的针头一次次穿刺过去,就是影片中正子命运的隐喻。那些温柔而脆弱的小动物形象好像不经世事的正子一样。似乎纯洁的东西注定会招来一股邪恶的力量把它污染和打碎。喧闹的尘世仿佛地狱,人人都在里面摸爬滚打流尽鲜血,又如何容许正子一人自保?所以针头无情地从它们的身上刺了过去。给我一种突兀而奇妙的刺痛感。正子的命运从这个时候开始发生颠覆性的改变。
她像一颗珍珠,终于被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发现,从密实的蚌壳里被挖了出来。从此去迎接属于她的阳光,也或许是暴风雨。
日本影视文学作品里不乏描写女性间互相嫉妒的故事。女性间的关系可以是至亲姐妹,也可以是情敌,甚至还有可能是母亲与女儿。那种属于两个人或多个人间黑暗的心魔的斗争之恐怖,让被誉为日本张爱玲的向田邦子发出喟叹,女人还真是像阿修罗啊。而在这部影片中,两个女人间的暗斗直接导向另一人的死亡。那就是正子的妹妹。
正子即便麻木,自暴自弃,她终究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是一个女人。妹妹居高临下的姿态,久而久之她不可能没有知觉。在妹妹鄙薄的眼里,姐姐是这样一个丑陋的存在。好像身上摆脱不掉的臭虫一样,是一种耻辱的标志。但往往电影的思维会置与这样一位角色意想不到的命运。
两姐妹母亲的死亡是一根导火索。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爆发。当看到一贯丑陋的女人终于换上一身轻便甚至可以说时尚的服装,从生命终结于自己之手的妹妹的尸体旁面不改色走了过去,连我都感觉到了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原来正子也可以是美的。
恐惧源于未知。正子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自卑而害怕外界选择封锁心门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此时此刻,在关爱她的母亲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从她对妹妹下了杀手的同时,孑然一身的她除了逃亡没有别的选择。哪怕恐惧,她也不得不像上刀山下火海一样走过去,克服恐惧。
温室里的花朵第一次被搬出温室,就遭遇了属于它的第一场暴风雨。正子在一个乌漆墨黑的晚上触不及防地遭遇了她的第一次性经历。啼笑皆非。而正子似乎从这次奇妙的经历中获得了新鲜的感受。所以她没有愤怒。事情过后她出乎意料给了夺去她童真的男人留下了一堆钞票。
什么是生活,如果正子此时对生活还没有清晰的概念,那她也一定开始有了朦胧的意识。前面的时间,正子拥有的仅仅是生命。用一句俗话说就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机械般的工作,机械般的看电视。此时此刻,她终于开始接触到活生生的东西,她不得不开始直面生活。没有悔改的余地,一切取决于自己的摸爬滚打。
夺走别人的生命别人就不能起死回生,童真被夺去就要永远跟自己的天真告别。一切的经历都是落笔无悔。每一个新的一天都是冰雹一样劈头盖脸般地落在自己的身上。难道可以不再逃亡?难道可以逃出时间之外?迎难而上,这才是生活。
火车邂逅让她产生了朦胧的爱恋,而酒吧投宿又让她获得了友谊。这样看来,正子或许并不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虽然是一个因谋杀而被通缉的罪犯,来日无多。可是从自身的意义来看,她终究是突破并获得了自我。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宽度。不断出现的新的自己,让正子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多年以后的亡命天涯中,她终于得以体会小时候期待而不得的游泳和骑自行车的美妙。如果没有这一段经历,正子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要在缝纫机和肥皂剧中度过,浑浑噩噩。哪一种生活更悲惨,不言而喻。
我无法用电影专业的术语去分析那些出彩的镜头,但是那种鲜明的特色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经意的倒叙的叙述方式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生猛感。然后作为观众的我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影片的最后,正子对虚空中的妹妹说,我想你已经转世了吧。我想那也是正子对自己说的话,妹妹的死,换来自己的“生”,经历一番脱胎换骨,正子又何尝不是转世重生。从逃亡的那一刻起,作为个体的她不仅仅被夺去生理上的童真,她其实整个人都被社会夺去了她的处女之身。
影片的日文名叫颜。中文翻译成末路奇花。后面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有名声在前的末路狂花的影响,同样是女人亡命天涯的故事,末路狂花是刺激而惨烈的结局。而正子的故事,我看到的更多是她的蜕变。所以我更喜欢颜。这个字似乎更加把一番经历后脱去旧貌的正子的美丽放大了,就像一朵奇迹般穿越过风雪的花朵,终于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颜顔(2000)

又名:末路奇花 / 脸 / Kao

上映日期:2000-08-12(日本)片长:123分钟

主演:藤山直美 / 佐藤浩市 / 丰川悦司 / 大楠道代 / 国村隼 / 牧濑里穗 / 渡边美佐子 / 中村勘九郎 / 岸部一德 / 早乙女爱 / 内田春菊 / 中岛阳典 / 

导演:阪本顺治 / 编剧:Isamu Uno/阪本顺治 Junji Sakam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