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4-21
风间隼 • 呐喊:无意义的《呐喊》
老冈本的一部分电影，有着莫名其妙的结局。《大菩萨岭》结束在机龙之助扑向画面的凝镜里，众所周知是因为卖座不佳，续集就此告吹，却不妨碍这仅有的“上集”成为经典。《啊，炸弹！》你以为主角要报仇雪恨，他给你来了个滑稽结尾。这部《呐喊》也是一样，按类型片的正常路数，应该是千代为童男童女报仇，杀了板垣退助才对，结果是他在满天炮火下跟女人嘿咻，一边两股战战，一边高呼“我终于找到蛋蛋了！”让人哭笑不得。
问题是，千代能做什么呢？
讲故事的人一开头就说了，千代是个有着驴大行货的普通小混混，有一晚梦见新娘就要经过神社门前，于是他等在门口，结果居然尾行上了明治政府的钦差世良修藏的小妾。纠缠中，被政府派来的暗探万次郎抢走了女人。回到家，他听路过的土方岁三说，这世道要大乱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太棒了，真叫人兴奋！”马上一头扎进仙台藩暗杀钦差的大乱斗里。开战了，他跟一帮黑道混混一起加入“乌鸦队”，人家是为了保卫家乡，他就是为了寻开心。他跟鲁迅笔下的阿Q一样，流氓无产一个。
比阿Q好点的，是他居然还有点血性。看见藩中童军男孩被人杀死并割去了小鸡鸡，女孩被奸杀，他涕泗横流，发誓要干掉下达这种惨无人道命令的指挥官。而且他还真的干了，路上伪装成车夫的他听说策马飞驰而过的就是板垣退助，不顾生死拔枪狙击，可惜下场是被翘起来的车杠砸晕了过去。
是的，跟类型片中的主角不同，他蠢、笨、无能，而且贪财好色，被人一说就动心，一骗就上钩。最后跟着山川大藏（田中邦卫难得演这么正面的形象啊）回到了被政府军团团围困的会津若松城，是他自蹈死地的高潮。在弹片和高潮齐飞的结局中，讲故事的人交待了他的结局：战后，他和女人生了一大堆孩子，政府打了一战又一战，他的后代就一代一代地死在战场上，不停地生，不停地打，不停地死。“我们日本过去一百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老太太拍拍手，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这对好哥俩为啥叫作“千代”和“万次郎”。中国人拍盛世，拍的是帝王雄图，老冈本拍盛世，拍的是锦绣画卷后面“苦于秦命”的一帮蚁民。
老冈本的那些“烂尾的故事”，大约亦可作如是观，不是没有结局，而是他拒绝给故事一个我们想要的结局。他对世界的看法就两个字：“荒谬”，对人性的看法也是两个字：“蠢货”，无论喜剧和悲剧，都是如此。那些能让人笑出眼泪来的梯突滑稽，缓过劲来却让人想哭着骂一句“蠢货，一群蠢货啊”！想哭，是因为在这群蠢货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一群有热血也有邪念，不乏良知却无能为力的草民。
跟小地方长大的千代不同，万次郎这个家伙是个江户来的小混混，精明、贪婪，他一手挑起了奥越羽与明治政府之间的冲突。等开战了，他一心想的是怎么发战争财，为此甚至不惜出卖搭档千代，可是真到了千代要被斩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冒险救了他一命。小人物么，没立场的，懂得一点小义已经足够了。
同样是戊辰战争的题材，老冈本还拍过《赤毛》，相对此片故事更完整一些。《赤毛》讲的是革命，故不乏激昂。而《呐喊》讲的是草民，更为虚无。仲代达矢和高桥悦史这对高富帅好哥俩出现在影片一开头，让人仿佛看见了《斩》的姊妹篇，以为又是武士除暴安良的故事。而其实他们只是两味药引，引出的是老冈本精心炮制的一剂汤药，苦得让人难以下咽。
高桥扮演的细川十太夫，代表的是地方武士中秉持仁义立场的一派，未开战前，他极力避免冲突，真开打了，他亲手组织民间武装去冲锋陷阵，堪称保家卫国的栋梁。仲代达矢的扮演土方岁三，同样站在传统道德的立场，不能容忍新政府竟然宣布将军为叛逆，哪怕要打的是一场必败之仗，“输赢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容忍这种荒谬”。片中《御用金》的变奏唱出：“哭号回响在战场，武士将死在今日……”，是给他们的安魂曲。千代这样的草民，配不上这么文绉绉的歌词，面对屠刀和女人，他只会大声“呐喊”，用无意义的吼声来回应这无意义的冰冷世界。
能将哲理、气韵、技巧和趣味融为一炉的电影，算来其实不多。电影作为工业产品，不是某个大师横空出世就一定能杰作连连的，70年代的日本，是资金、技巧、思想和人才靡不毕备的黄金时代，而冈本喜八，是这个时代金字塔的塔尖。
ps：刚看完好电影，都懒得去分析技巧。加上看的又是Vhsrip+4：3+ 英字，等有好版出来再说。
